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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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维看着完全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的男孩，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想，这个世界、或者说是这个国家，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
从许久之前就没再说话的兰维维揪着他的头发一抖一抖，轻微的疼痛让卡维回神，他知道对方一定是吓坏了，于是伸手摸了摸小精灵头顶的叶子。
他小小声地安慰着：“别怕、别怕，我在呢。”
少年低头数着怀里的土豆。
卡维说：“我叫卡维，如你所见确实是第一次到这里。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干什么？我跟你不熟吧？”少年毫不犹豫地说，“快点离开吧，这里可还算不上安全。”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声：“这里也不是你们这种人该来的。”
他的声音不算很小，又因为巷道太窄两人离得近，卡维听的很清楚。
他知道这句话的隐藏含义。就像卡维的衣着虽然与这里的人们格格不入，却干净整洁一看就是个体面人。而面前的孩子却将衣服脱光用来装着食物，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裤衩遮挡，皮肤粗糙暗淡，露出的肢体瘦的吓人，像是一具骨架在街上乱跑。
他们站在一起，如同现代文明社会与原始人的区别。
卡维只能当做没有听到这句话，却还是尴尬地笑了笑说：“其实我刚来这里，身上并没有多少钱……额，我是想说，我对这里不熟，我可能、迷路了？”
他叹了口气，直说了：“我想找一个熟悉这里的人帮我寻找一处便宜的旅馆，嗯，会给报酬的。或者如果你有什么要求而我能帮上忙的话，你也可以提出来。”
好吧，好吧。卡维说白了就是看男孩这个样子很不顺眼，他无处安放的心软在此时发作，他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过的这么惨，他想帮一下这个仅见过一次的少年，他控制不住。
也并非出于什么善良之类的，他只是……嗯，他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想要这么做了，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没有区别。比起那些，他更在意这样的说法会不会戳到少年人也许很敏感的心。
如果他的某个倒霉学弟在这里，说不定又要说他一顿了。
也许会说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孩子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脆弱，你不如先想想自己会不会被人骗走兜里的钱币……之类的话。
卡维当然知道。
毕竟出门之前不论是艾尔海森还是提纳里赛诺，甚至是自己上学时的导师都叮嘱过他，而他也答应过，不会随便看见一个人就把摩拉全部送人。
但对方刚刚逃走的时候叫了自己不是吗？而且他也没有要把所有钱都给对方的想法。
他也在找旅馆。
出门前导师苦口婆心的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卡维看到男孩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半天，才低下头说：“这附近没有旅馆，酒馆倒是很多，但你……算了，你跟我来吧。”
卡维头上冒出一个问号，但见对方打算走了，就毫不犹豫地跟上。
他再次问：“你叫什么？”
“艾萨克。”少年闷声闷气地说。
卡维：“哦，艾萨克，你的腿不要紧吗？你好像很疼的样子。”
因常年观察甲方爸爸的脸色吃饭，加之自身性格敏感且熟悉人的身体结构，卡维看的出来，艾萨克一直都在忍耐疼痛。他在左腿落地的时候咬肌明显鼓起，时间长了额头还有细密的汗液。
艾萨克没好气地说：“我故意的，不用你管。”
卡维：“？为什么？”
他没有怀疑男孩的话，但故意让自己受伤？
艾萨克说：“这样就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失去理智了。”
那些人……卡维瞬间就想起那些疯狂的人群。他说：“……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两个势力的争斗会有你们这些人、”他顿了顿，“身体看起来并不好的人参与？”
艾萨克耸耸肩：“因为之前发生的战争就是这样，先让快要死的、或者吃饭也是浪费的废物们先上，所以他们学来的吧。但具体为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加入他们。”
艾萨克虽然不清楚，但卡维却忽然想到了。
作为优秀毕业生，熟读教令院藏书是基础，历史类书籍也并不例外，所以卡维见到过。
——是为了先消耗敌人的战力。
战争啊……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卡维是无法想象的，单是今天看到的这些就足以颠覆他的见闻。
他沉默了一下，跳过这个话题，觉得小孩子不知道挺好的。他又问：“那失去理智又是什么意思？”
药物作用？还是这个世界的特殊力量？
艾萨克：“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跟过来了，连我也是，直接跟着我走，就不怕我害你吗？”
卡维露出一个笑容，说：“我还是很厉害的。”
不说神之眼，他可是有小梅的！
艾萨克看着他笑，又瞅瞅他并不算强壮的身板，小声“嘁”了一声。他说：“这可是很重要的情报。”
“得加钱。“
卡维：“……好。”
不知道今天赚的够不够，要不要明天再去街上看看？
艾萨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得到答复后就说：“应该是幻术师吧，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如果我知道，我现在估计已经死了，总之是很特殊的能力。
“我们能知道的消息只有——他能挑动人的情绪，将一点小小的不满转化成疯狂的愤怒，促使人被失控的情绪支配。”
艾萨克说：“这是黑鹰们经常用的手段了，他们向来不在乎死了多少人。”
看出来了，卡维想。
他还想问，既然知道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跟上去呢？但看到少年胸部的肋骨几乎要扎透皮肉钻出来的样子，他又把疑问咽了回去。
无非是为了怀里的那些土豆。
那么其他人大概也是这样了。只要许诺了食物，无论会遭遇什么也只能咬牙前往。哪怕不去，等待的也不过是另一种死亡。
卡维说：“所以疼痛是让自己保持理智的方法吗？”之前与队伍一道行走时，卡维从不少人身上闻到了血腥味，现在看来，除了本来就受伤的，说不定也有人和艾萨克一样提前知道点什么。
艾萨克：“算是吧，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用。”
他说着忽然停下来，双手抱着东西，只能侧了侧脸，示意卡维向右边的巷子里看。他说：“到了，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
卡维闻言看过去。
是和周围没什么两样的巷道，里头黑咕隆咚的，两侧破旧的楼房里没有灯光，月光也无法照耀到这里。
艾萨克说：“里面什么都没有，但能避避风，你凑合一晚吧。”
卡维有些惊喜，他想，艾萨克虽然说话很不客气，但也是会把陌生人带到家里的天真小孩嘛。
他正想对少年说以后不要把刚认识的人邀请到家里，这很危险，就见漆黑的通道里钻出一个身影，对方还大喊着：“艾萨克！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卡维看见对方直冲出来——是个看起来比艾萨克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黑发绿眼，见到自己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但他只看了卡维一眼，就瘪着嘴红了眼眶，他对艾萨克说：“艾格尼丝又生病了，她咳嗽的很厉害，刚刚晕过去一次，但是药已经用光了。”
“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等你好久你都没回来，正想出去找你……”
他慌张地手足无措，绿色的眼睛都蒙上一层水光。
艾萨克看起来懵了一下，他说：“等等，亚当，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冲过来的黑发少年抢走了怀里的食物，亚当催促他：“别说了，你快去看看吧！”边说还边推搡着他。
艾萨克回头看了一下卡维。
卡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有人生病，还晕了一次，应该是病的很厉害的。他见艾萨克看自己，就对他说：“我没关系，先过去看看。”
艾萨克闭上嘴，皱眉低头一瘸一拐地跑向黑暗深处。
亚当这才来得及跟卡维说：“抱、抱歉，这位先生……您跟艾萨克认识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您。”
他看起来有些警惕，似乎如果不是现况不妙他还会拉住卡维盘问一番的样子。
但卡维却敏锐地觉得哪里不对，他说：“嗯，算是。我今晚应该会住在这里。”
“哦哦，这样啊。”亚当说着，同时低头表示歉意，“艾格尼丝是艾萨克的妹妹，从小就身体不好，每次生病都会很严重……所以我有些不放心，非常抱歉。”
“总、总之，我们先过去看看吧！艾萨克带了食物回来，说不定艾尼吃一点就会好起来。”
卡维没有犹豫地同意了，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去的。
他跟上了亚当。
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神之眼拥有者的直觉作祟，又或者是因为经常遇到类似的事情导致卡维脑子里那根敏感的神经忽然发起警报，它们在告诉卡维，好像有什么不对。
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尤其是在看到那个名为艾格尼丝的小女孩咳嗽的脸颊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哀鸣着喘息，以及似乎要将肺也呕出来的模样后，卡维只记得运用自己从提纳里那儿学来的知识让她先平复下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卡维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女孩的身体状况，他并不算精湛的医术只能看出来，艾格尼丝身体很虚弱，呼吸不畅且呼吸时有细微的声音，是哮喘的症状。但他并不完全确定。
他只能问两个男孩：“她是什么病？哪里有药店？”
艾萨克此时完全没了之前在路上时不客气的模样，他低头看着妹妹，双手拧在一起，却没说话。亚当在他旁边焦急地看看他，又看看卡维，看他随身携带的制作精美的箱子。
亚当说：“我们也不知道，看病的医师从来不告诉我们，他只会问我们要钱然后给药。”
“……但是现在药用完了，我们、我们暂时没有钱。”亚当再次看向默不作声的艾萨克，一咬牙说：“卡维先生，能不能请您先借我们一些钱……”
卡维毫不犹豫地把今天赚到的钱都给了艾萨克，他笑了笑说：“我不认识这里的路，而且姑且算是会一点急救知识，你快去买药回来吧。”
西格莉德小姐大方极了，即便卡维当时只想收取一点吃饭的钱，但她还是给了卡维一笔不少的小费——她说之后还会再光顾的。加上后来的几单生意，这笔钱其实不少。
一旁的亚当甚至没忍住咽了口口水，他忙说：“要不我去吧，艾萨克的腿不好，留下来照顾艾尼……”
卡维却表示拒绝：“你留下来帮忙。”
卡维知道哪里不对了。
倒不是说亚当的话语有多少漏洞，事实上从一开始他的表现就没什么问题。他焦急的模样和话语都像极了一个发现同伴重病的少年，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会毫不怀疑。
甚至是卡维现在还在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这只是几个孩子，其中的女孩也确实生病了，她急需治疗，而他们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买得起药的地步，否则艾萨克也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去抢几枚土豆。
如果不是他看到了女孩的眼睛，看到了亚当刚刚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被骗过太多次的话。
艾格尼丝有着和她哥哥一样的灰蓝色眼睛，圆润明亮，却在挣扎着呼吸时显出十足的冷漠。而亚当，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湖泊色眼睛，像是无辜的猫，看着你时充满了信任感。
却在卡维掏出钱包时闪过讥讽，像是在说：看啊，又一个上当的天真大人。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卡维在心里责骂自己，他们只是几个孩子，你为什么非要把他们想得那么糟糕。
因为见得多了就开始怀疑他人了吗？这可不行啊卡维，你怎么变成这样糟糕的大人了。
艾萨克接过钱，还是没说话，只是一瘸一拐地又走出了这破破烂烂连个桌椅都没有的屋子，留下卡维、亚当、和靠着墙重重呼呼着的艾格尼丝。
卡维摸摸女孩的额头，对亚当说：“这里能烧热水吗？”
亚当看着他，“热水？我们平时都是直接去河边或者井边的，我们没有多余的容器盛水。”
卡维叹了口气说：“那附近有取水的地方吗？”
亚当说了一个附近的水井，离得不算远，但是很绕。说完还问：“卡维先生，你要去取水吗？”
“嗯，喝些热水会好受一些。”卡维说着，站起来就要出去。
但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孩忽然拉住了他。不再咳嗽后，她的脸颊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苍白中泛着些青。
艾格尼丝说：“不要走好不好？”
她睁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眼睛因剧烈的咳嗽蒙上水雾，让她看起来像是还没清醒一样，可怜极了。
卡维却忽然觉得不妙。
之后？之后的事情就是最开始发生的事了。
时钟正常运转，卡维小声反驳着兰那罗的童言稚语。
但兰维维是不可能不知道小那菈是怎么出生的，但突然有个人叫自己的小伙伴爸爸！这件事还是让它觉得疑惑。加上它敏锐地察觉到卡维的心情不好，才主动出声问了这么一句。
这确实让卡维刚刚沉重的情绪好了一些，他叹息着握住女孩的手，声音温和，像没察觉到对方眼底的冷漠，“我不是你的父亲，而且也不打算离开，只是想去取些水，很快就会回来。”
艾格尼丝看着他，抿着唇。
亚当却在这时忽然出声了，黑发少年的声音里透着警告：“艾尼，他发现了。”
卡维和女孩同时看向他。
女孩松开了手。
亚当冲卡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说：“抱歉，卡维先生。艾尼不懂事，您现在可以去取水了。”
这是要赶他走的意思啊。卡维默默想。
见他不说话，亚当又说：“骗了您这件事非常抱歉，如果您实在生气的话也可以打我一顿。”
“我习惯了，没关系的。”
“……”
卡维愣住了，他和男孩对视着，许久没有说话。
如果亚当不说，他就会一直当自己只是想多了，但是他说了，就实在是让人有些尴尬了。卡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又不可能真的把男孩打一顿，他可没有那种怪癖。就算真的有谁有错，那也是他太容易相信别人，没有警惕心罢了。
但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他感觉这个晚上自己叹气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然后说：“没关系，我也习惯了。”
习惯被当冤大头了。
知道错了，下次还敢，万一就碰到真的了呢？
你看这不就碰到了吗？起码艾格尼丝是真的生病了。
“……”
“……啊、”这次轮到亚当愣住了，可能也是没想到卡维会这么说吧。
他犹豫着，似乎在思考。最后不知道想了点什么，他说：“艾萨克不会回来的，起码你在的时候他不会回来了，你等不到的。”
听起来像是以为卡维还在等艾萨克带药回来。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是卡维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亚当也很疑惑，好像从他戳穿谎言后事情就不对了起来。
这种事还要问为什么吗？珍贵的货币是一定要买食物的，艾格尼丝虽然病的很厉害，但她已经那样很久了，吃药也没什么用，那为什么要把钱浪费在这上面呢？
他们做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天真的羔羊不好遇到，但每次都能让他们获得足够支撑一段时间的金钱。而那些被骗的大人们纵使生气，也不会真的伤害一个生病的七八岁小女孩。
顶多是他或艾萨克被打一顿。
然后他们就会生气的离开，因为他们知道，这笔钱是不会真的用在艾尼身上的。
所以这个卡维是在问什么？
卡维回答了他的疑惑，他说：“你们骗我，但他又没骗。”
他看到了，在听到亚当说妹妹生病时，艾萨克是想要说什么的。现在想想，他也许是想解释：这不是目标。之类的。
艾萨克一开始没打算这样做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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