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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分道扬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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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转眼炎热的夏季过去了,暖中带凉的秋风,从树尖上飒飒吹过,一片片绿叶开始泛黄,然后渐渐脱落,收割后的田土山岭看上去光秃秃的,加上天阴,放眼望去,山野枯草在风声中瑟缩发抖,给人一种凄凉之感。
这几年巧珍自从有了这个脑瘫儿子,显得苍老了许多,儿子快三岁了话不会说,坐不能坐,四肢软绵绵,医院没少住可效果不大,凌云庵也去了两次,香也烧了佛也拜了,可孩子的病依然如故。多少次马栓都要扔弃,都被巧珍拒绝,如果不是她拼命的呵护,恐怕这孩子早就不在人世了。马栓已经病了三年多,一直不见好转,隔一段时间就得住一次院。窑场始终未人接收,欠信用社的贷款加上利息已达一万三千元。高加林得知后,为减轻巧珍的负担,他给双星写了一封信,让他把窑场接过来,就算帮他一个忙,如果经济上有困难,他想法帮助解决。双星接到信,和他父亲商量后,觉得这是件好事,既帮助了巧珍又还了高加林的人情,还能盈利。于是双星将窑场接了过来,还好亏的不算多就修窑花了两千,贷款全部转到双星名下。
巧珍尽管卸去一个大包袱。可家里经济来源只有那几亩山地,除粮食自给外基本就没有什么经济收入,马栓看病的钱全是借来的。脑瘫儿子如果不是高加林的资助,巧珍根本无法支付。况且为了护孩子还经常遭受马栓的打骂,几年来精神上的摧残,经济上的压力,生活上的艰辛,感情上的压抑,已经渐渐改变了她的容颜,以前饱满红润的脸变得清瘦苍白,原来活泼,热情,无忧无虑,现在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内心的痛苦别人是无法想象的,这一切也只能在艰辛的生活和劳累的农活中慢慢消磨。她不止一次想到死,但一看可怜的孩子又不得不放弃轻生念头。
这两天一直是阴雨连绵,时下时停,难免使人心烦意乱。巧珍发现儿子一个劲的咳嗽,抱到张庄医院检查后怀疑是肺炎,可住了几天院,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也花完了,并不见好转,她要去县医院却遭到马栓的坚决反对,非要放弃治疗不可,但巧珍说什么也不肯,因此两人发生了口角,巧珍说:“虽然孩子是个残疾,但他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只要孩子有一口气咱们当父母的都不能说这样的话,再说给孩子的钱全是高老师出的,你又没花一分钱。”没想到马栓上去就是几个耳光,巧珍站立不稳倒在地上,马栓不仅不扶,还口口声声说道:“别以为有高加林给你撑腰,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孩子就是他的种,如果是我的孩子他为什么要掏钱给他治病呢?而且又不是小数,天底下有这种事吗?”说罢抱起孩子就朝外走。巧珍死死抱住他的双腿,马栓一时不能脱身,怒气冲冲的他又将孩子扔到病床上出了病房。
身无分文的巧珍只好让护士先照看一下,急忙跑回娘家,给父亲借了50元钱准备去县医院,可回到病房发现儿子不见了,一问护士才知让马栓跑走了。巧珍顿时一阵紧张,肯定孩子被马栓扔了。她赶紧跑出去寻找,此时雨越来越大,发疯似的巧珍连雨伞也没顾得拿,冒雨找了足足半个小时,全身的衣服全湿透,最终在路旁水沟边找到儿子,幸亏来的及时,再迟一会不被雨水淋死也会被涨上来的水淹死。
巧珍没停将儿子抱到县医院,医生检查过怀疑患上坠积性肺炎,吿诉她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类型的肺炎,由于患者因其他疾病长期卧床,导致肺底充血水肿,以及痰液引流不畅,细菌滋生繁殖而导致的肺炎,如得不到控制,感染加重肺纤维化,甚至实变造成呼吸衰竭而多脏器衰竭而死亡,况且患者还是一个脑瘫儿,又加上淋雨,情况十分危急。医生建议立即转入地区医院治疗,迟了恐凶多吉少。巧珍想马上转院,可身上仅剩30元钱,到了那里恐怕连一天的费用也不够,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想到了高加林,眼前不由一亮,没停就去了车站,乘上汽车直奔遥平而去,赶到地区儿童医院患儿已高烧41度持昏迷状态,检查后确诊是坠积性肺炎,连医生也对这个奄奄一息的脑瘫儿失去信心,对她说孩子恐怕不行了,即使治疗希望也不大,可她苦苦哀求医生,说只要有一口气,她都不会放弃治疗。最后在她一再迫切要求下,医生才同意入院,但住院押金一次就要300元。她只好让护士暂时替她照顾一下,她去文教局找高加林筹钱。几经打听才找到高加林的办公室。
高加林正在专心写作,突然巧珍满脸惊慌地闯了进来,一句话没说便哭了起来。
一头雾水的高加林被突如其来的巧珍吓了一跳,马上问她:“你先别哭,你咋到这里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巧珍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加林哥,孩子不行了。”
“啊,孩子怎么啦?”
“他患了坠积性肺炎,眼看不行,住院需交300块押金,我没钱只好来找你。”
高加林这才明白:“我以为啥事呢,你别担心,我这就去银行,孩子谁照看着?”
“护士看着哪。”
“你先回去照看孩子,我取过钱就到。”
巧珍立马回了医院。加林去了银行,他怕300元不够,便取了500元,匆忙赶到医院,交了400元押金,剩下100元留给巧珍日常花销,等孩子挂上吊水,巧珍那苍白的面容才略有一丝血色。她坐在病床前,按着儿子那扎针的小手:“加林哥,谢谢你,今个如果不是你,恐怕孩子就没命了。”
“巧珍你给我还客气啥,你放心只要孩子有一口气,我和你一样都不会放弃。”
巧珍顿时泪如泉涌,激动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黙默地流着泪深情地看着他,如果不是旁边有人,她一定会冲上去抱住他狠狠亲上一口。
“哎,马栓怎么没和你一块来呢?”
巧珍的脸立马沉了下来,差点没说出实话,撒谎说:“他身体不好,我没有让他来。”
高加林信以为真,他看着床上的孩子问:“这孩子叫啥名字?”
一句话问得巧珍有些为难,她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有名字哪。”
“三四岁了,还没名字,简直不可思议,马栓难道连个名字也不给起吗?”
“别说是起名了,依着他这孩子早被他扔了,昨天下着雨他得知孩子患上肺炎趁我去借钱,他把孩子扔在水沟边,幸亏我发现的及时,不然早就没命了,如果不是淋雨,孩子的病也不会这样严重。”本来不想说的,可心情一激动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加林当时就骂了一句:“真不是个东西,越来越不像话。”
“加林哥,你有文化,要不你给孩子起个名?”
既然巧珍说了,加林也不好推辞,他沉思片刻:“就叫马明吧。”
“马明……好,这个名起得好,我儿子有名字了。我儿子有名字了。”高兴的巧珍像孩子似的,大喊大叫。
天色马上就要黒了,加林不愿吃医院的饭菜,跑到街上自己吃过之后,又给巧珍和孩子捎了两碗馄饨,两个烧饼另加两个茶叶蛋。几乎一天没吃饭的巧珍,抓过饭菜一口气吃个净光。
晚上加林怕孩子有什么意外,巧珍自己不好处理,便留下陪她,凌晨时分巧珍让他回去休息,他不仅不肯反而让巧珍先在躺椅上睡一会,他来照看孩子,巧珍推让不下,就依了他,由于她这几夜都没有休息了,一躺下马上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外边天色大亮。她急忙爬起来埋怨高加林怎么没叫她,高加林说,看你睡这么香,舍不得叫你,况且孩子也没什么事。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治疗,马明的病大有好转,巧珍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这才恢复了原位。这些天加林经常在医院陪伴着巧珍。几乎每顿饭都是他从饭店里买来亲自送到医院。旁边床上患肠炎的小孩,经过四天的治疗,下午就要出院了,陪护孙子的老太太看到高加林无微不至地照顾巧珍娘俩,羡慕的不得了,她对巧珍说:“她大姐你好有福气,虽然孩子是个残疾又得了这病,可你丈夫不仅不嫌弃孩子,而且对你又这么好,我从未见过对孩子对媳妇这么好的男人,况且人家还是个国家干部,连一点架子也没有,像他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
巧珍忍不住“扑哧”笑了:“大娘,你弄错了,他不是俺丈夫。”
老太太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你别开玩笑了,我是过来人,我早看清了,他说话的口气连看你的眼神都像你丈夫。”
“大娘,他确实不是俺丈夫。”
“不是你丈夫,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可也不像亲戚……”老太太有些疑惑不解。
“大娘,他既不是俺丈夫也不是亲戚。”
“既不是丈夫也不是亲戚,那就怪了,不对,其中必有缘故。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是个作家,在地区文教局工作,电影《命运》就是他写的。”
老太太先是大吃一惊,后突地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高什么来着……”
“高加林。”
“哎哟,这些天今个才知道他就是高加林,这人果然不一般,怪不得能写出这么好的小说,他写的那个《命运》我一连看了几遍,据说是根据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写出来的……”她没说完突然停了下来,两眼盯住巧珍好像发现什么秘密似的,连忙问道;“你是否以前给他谈过恋爱?”
巧珍的脸当时就红了,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噢,我明白了,你肯定是书中的曹淑真,他进了城把你甩了。你赌气嫁给另一个人。”
巧珍依然没有回答,还是点了点头。
“这小子原来是良心的发现,我说他对你这么好,”
“大娘,他原来就是个好人,不是现在才发现的。”
老太太笑了:“你理解错了,我说是良心的发现,是他抛弃了你,现在知道错了……”
“不是他抛弃的我,是我自己给他断绝了关系。”
“那你又是为何呢?”
“因为还有一个比我好的,更般配的人等着他,我没文化斗大字不识一箩筐,我不想耽搁他的前程。”
老太太夸赞道:“他大姐从书上就看出你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个叫阚佳惠的,其实就是个第三者,我不喜欢这个人物,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你们不可能分手,这个阚佳惠现在干什么呢?”
“她现在的名气可大了,不但演过电影,现在还是这里的电视台新闻主播。”
老太太又是一惊马上说道:“噢,我知道了,她叫黄亚萍。我这才对上号,怪不得我看高加林有些面熟,那次他俩去成都领奖的画面我在电视里不止一次见过。”
“对就是她,人长得又漂亮,又有文化。”
“高加林还没结婚吧?”
“没有。”
“你说他俩现在都在这里,说不定还真能成一对呢?”老太太的想象力极为丰富,她是县高中的一名退休教师,教了几十年语文,就爱读一些关于爱情方面的文学作品,尤其对高加林的小说《命运》可以说是爱不释手。
“不可能,因为黄亚萍已结过婚了。”
“结过婚算什么,现在离婚又容易,你不信咱走着瞧,看看我的眼光如何?”这时护士过来让巧珍抱着孩子去肺部拍片检查,谈话不得不中断。
下午老太太随孙子出院了,房内就剩下马明一个患者,两点多钟巧珍正逗儿子玩耍,没想到高加林和黄亚萍突然来到病房,手中提着水果和罐头还有些食品。巧珍看见她一下子愣住,不知说啥好?高加林忙介绍说:“这是我同学黄亚萍,你们在砖窑点火仪式上见过面,她听说孩子病了,非要来看看不可,还持地给孩子买了这么多东西。”
“你好巧珍,孩子怎么样了?”
她一看黄亚萍和高加林在一起,忽地想起巧玲,心内不由地有些紧张,但人家来看孩子,并主动和她打招呼,无论如何得回敬一句吧:“亚……萍姐,孩子好多了。还让你跟着破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黄亚萍,不论从容貌还是衣着打扮都比那次见面艳丽多了。
“看这话说的,咱们本来就是朋友,虽说没有你和加林的感情深,但也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来看看总不多吧,巧珍,咱们同样是加林的朋友。阴差阳错都没有得到加林,只能说咱俩和他的缘分都不够,尽管这样,可你比我强多了,我说句玩笑话,他关心你比关心我胜似万倍,虽说你没能和加林走到一起,但他对你几乎已超过一个丈夫的责任,我快忌妒死了。”
巧珍的脸唰得红了起来:“亚萍姐,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加林哥,你们现在不又能在一块了吗?”
“在一块有什么用,还没有你这不在一块的感情深呢。如果他能对我有对你百分之一我就谢天谢地了。”她说着笑了笑,“巧珍你千万别当真,我是开玩笑的,还需要啥?我那里有。”
“啥也不需要,谢谢你亚萍姐。”
“不用谢,电视台还有事,我就不陪你们两位了,过两天我再过来。”黄亚萍像似故意要离开。
“你不再坐会?”
“不坐了,你们聊吧。”
黄亚萍这段时间的心情一直很郁闷,自从得知高加林和巧玲的关系后,对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她原以为离婚后就可顺理成章的和高加林在一起,想不到加林已另有所爱,因此她忧心忡忡。其次就是被离婚案闹得,上次诉讼被法院驳回,这次上诉刚刚提交,从法院反馈过来的信息,可能这次仍以关系尚未破裂而驳回,她为了给张克南留点面子,不愿将实情说出来,原因非常明显,一旦说穿张克南这辈子就完了,还有那个女的愿意嫁给他呢?可又说回来不说吧迟迟离不掉,自己总不能和一个缺乏性功能的人生活在一起吧?所以心里一直闷闷不乐,使她寝食难安。其实她把责任全推给克南是不对的,如果不是她事事都压着克南,如果能少给他些粗暴多一些温柔和关怀,恐怕不至于形成这种尴尬的局面。就在黄亚萍孤独无助时,不料张浩天对她特别关心,经常与他通电话,可她对张浩天并不是十分感兴趣,所以苦闷了只好去找高加林聊聊,暂时缓解一下情绪,她一连去了高加林办公室和住处几次不见人影,后来一打听才知说他亲属住院了。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犯了疑惑,不知是谁住院,但一定是直系亲属,不然他不会毎天都在那里。今天终于在办公室见到了高加林,一问才知是巧珍的孩子患了肺炎,也许是她心存愧疚,非要来医院探望不可。
高加林把黄亚萍送到医院门口,回来对巧珍说单位有些事情,晚饭他送来一起吃。加林走后巧珍回想起中午那个老太太讲的话,心里顿时充满了忧虑,加林哥是否能敌挡住黄亚萍的诱惑,万一挡不住两人再旧情复燃,这就苦了妹子巧玲了,不行我得问一问加林。
下班后,加林买了饭送到医院,和巧珍一块吃过之后。巧珍抚摸着儿子的小手看着加林说:“谢谢你加林哥,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可别这么说,命该如此,躲都躲不过去,你放心,我一直会照顾马明的,虽然不是我的孩子,我会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孩子看待。”
巧珍不由地叹了一声:“唉,你不知道,马栓可一直怀疑这孩子是你的。”
加林顿时一怔:“这个混蛋,越来越不象话,这事能是瞎怀疑?他怎么会朝这方面上想呢?”
“这也难怪,因为你对孩子太好了,所以引起他的怀疑。”
“不行,必须打消他这种想法,必要时让他和马明做一个亲子鉴定。可是亲子鉴定费用太高了。”
“得花多少钱?”
“目前价格在七千元左右。”
“我的妈呀,这么多钱,那就别做了,怀疑让他怀疑吧,随他怎么说吧。”
“如果不打消他这个想法,他永远都不会对你好。”
“反正已是这样了,我也习惯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他的身体目前状况如何?”
“不好,病情时好时歹,就给个废人差不多,也不能干活,医生说无法治愈,也只能慢慢熬着。不提他还好,一提他就头疼。哎,加林哥,我有个事想问问你,亚萍现在对你是啥态度?”
“还是那个样,我一直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听说她现在正闹离婚,会不会和你有关系?”
高加林没想到巧珍会这么问,一定是为巧玲担心,他稍等片刻便实话实说:“你要说没有一点关系也不现实,不瞒你说,她确实也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自从她得知我和巧玲的关系后,也就不再那么执着了。”
“加林哥,我能看得出,她一直对你有意思,你千万别让她迷惑住,要把持住自己,既然和巧玲好上了,可别学上次。”
“这个你放心,通过上次的教训,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对你和孩子,为了消除亚萍心中的幻想,颁奖典礼回来,我故意带她去陕师大见了见巧玲,从那之后收敛了许多。”
巧珍点了点头:“我没得到幸福无所谓,可不能让巧玲再白等,我想你也不会那么做了。”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决不会做对不起巧玲的事。”
“我相信你,加林哥,因为你是个难得的大好人,我替巧玲谢谢你。”
“别说那些客气话了,是你的善良才使我真正懂得人世间的真善美,开始没感觉到,当你离开我才认识到这一点,可惜为时已晚。”
“你不知道吧,三星上个月结婚了。”
“三星结婚了,对象是那里的?”
“听说是康庄学校的,是个民办教师,结婚那天用吉普车接的,场面可大了。”
“高明楼想找回点面子,这下可好了,巧玲再也不用担心了。”他看了看手表,“天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该回去了。”
巧珍把高加林送至门外看着他走出走廊才回病房。
马明在地区医院住了十二天,出院这天,高加林又塞给巧珍50元作零花钱,并把他们母子送到汽车上,等汽车开走后他才回去。
好多天没正式上班,正说静下心写点东西,他到办公室刚坐下,不料张克南到了,他是来找黄亚萍离婚签字的,顺便把高加林的三千元钱还上,另外又给了两千元利息。高加林不要,克南非给不可,他说多亏你给的三千元,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街上租了两间门面,借副食品公司的牌子,注册了一家与自己原来工作有关的饲料公司,独家代销正虹牌饲料。由于他对于饲料经销是轻车熟路,所以他的生意十分红火,头一年就赚了一万多元。今年比去年更好,他看到饲料这么畅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自己加工饲料的念头,准备先上一个小型的饲料加工厂,等以后有资本后再扩大生产规模。
接着又谈到他决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加林问他是否真心同意,克南说是尽管自己依然深深地爱着亚萍不愿她离去,但他也不想耽误她的幸福。当问到他的心理障碍时,克南吿诉他,现在这些毛病全消除了,他说完全在于自信,原来和亚萍在一起,本来对她就有几分惧怕,再加上自己一事无成样样不如她,恐惧心理巨增,因此失去了自信。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生意做大了,自信力也跟着增强了,他现在精力充沛,体力强盛,各项机能都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最佳状态,他还透露了一个秘密,说以前和亚萍过夫妻生活成功率几乎是零,最近去了趟南方,客户晚上给找了个小姐,一夜竟玩了三次,每次都达到高潮。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同意离婚?”
“虽然我依然爱着亚萍,可她并不爱我,我不想再让她继续痛苦了,人不能光顾自己。”
高加林听后点点头:“克南,你完全变了,不仅找回了自信,而且还能为别人着想,简直三日不见不得不刮目相看,我真为你高兴,可是在离婚这个问题上你还是要慎重起见。”
“我考虑过了,只要亚萍能得到幸福,对于我来说无所谓,我现在的心思全在生意上,计划三年之内还清贷款,然后再考虑个人问题。”
“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中午就安排和亚萍见面,看亚萍的态度如何,在你俩的离婚上我没有发言权,还得你们自己协商解决。”
下班后,高加林在饭店安排了一个包间,用电话把亚萍约了过来,三个人见面后。克南说:“亚萍,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我同意离婚,尽快把咱们之间的事了了。”
黄亚萍听了顿时一惊,她没想到克南这次会这么爽快,心想一定是他已有意中人了,既然这样就应该马上把手续办了,以防夜长梦多:“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同意离婚呢,既然你同意,咱们马上就签定离婚协议。”
加林立即插言道:“亚萍,你们离婚本来我不该多言,可我又不得不说,克南中午也讲了,他这次完全是为了让你着想,得到幸福,虽说他爱你爱的要命,可他不想再耽搁你的幸福。其实现在他不在像以前那个自卑恐惧的克南了,他现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企业家了,而且还找回了自信,一切心理障碍全消除了。亚萍你是否能重新考虑一下。”
“谢谢克南,恭喜你成为企业家,既然我们已到这一步,况且克南又同意签字,我看就按照我以前拟定的协议书签定吧。”
没想到克南却提出不同意见:“不能按以前的协议,必须修改……”
黄亚萍当时愣住,以为张克南又要增加她的债务,立马打断了他的话:“克南,我已经答应给你分担一半债务,你还想怎么样?”
“你别误会亚萍,自从你上次提出离婚时,加林为了宽我的心尽快走出离婚的阴影,拿出他全部稿费三千元,让我做生意当本钱,从那时起我就下决心振作起来,决不辜负他这片心意,不仅生意风生云起,更重要的是让我重新找回了自信,我现在巳经有能力偿还债务,所以不让你再分担了。我自己造成的后果应该有我自己承担。”
亚萍一听果然不是以前那个自卑懦弱的克南了:“既然如此,我更没什么顾虑了,谢谢克南,恭喜你的生意兴隆,那就按你所说的签吧。我还是那句话,即使咱俩分手,咱们依然和加林一样还是好朋友。”
加林看亚萍决心一定也不再说什么。亚萍和克南马上签定了离婚协议书,从此两人正式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农历三月间,大地尽管已从寒冬里苏醒,田野上但仍然荒凉一片,不过路边和山川的树木已变成绿色,沟边鹅黄嫩绿的青草也从去年的枯草中冒了出来。清明前夕一连下几天雨,这无声的春雨如千万条银丝在空中荡漾,又象迷迷漫漫的轻纱,笼罩在山川田野上,景物迷茫。
这个季节正是人们亲近自然、踏青游玩、享受春天乐趣的美好时光。可是这些对于巧珍来说,再也没有心情去享受这大自然的恩赐,而是陷入了极度悲痛之中,因为她那脑瘫的儿子不在了。自从去年马明在地区医院治疗回家以后,虽然肺炎痊愈了,但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四肢继续发软不说,还经常感冒发烧。几天前由于气候的原因,马明突然间又咳嗽起来,同时还伴有高烧。巧珍想再去地区儿童医院给孩子治疗,可马栓死活不肯,加上经济原因只好在张庄医院白天给孩子打打针,晚上再抱回家,就在清明的头天晚上,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巧珍由于疲劳过度,昏昏沉沉地睡下,一觉醒来已到后半夜,突然发现孩子不见了,赶忙问马栓,马栓毫不隐瞒地说让他扔到后山了。
巧珍连伞也顾不得拿,冒雨跑向后山,等她赶到孩子的身体早已冰凉,她悲痛万分抱着儿子大哭起来,直到乡亲们听到哭声赶来才将她劝回去,但她依然不肯舍弃孩子,又将尸体又抱了回家。中午在她母亲和巧英的说服下,才将孩子的尸体埋葬。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在外人的眼里孩子没了,得到解脱并不是件坏事,连她母亲和巧英也这么劝她,可对她而言尽管孩子是个残疾人,她却把他当成正常的孩子一样看待,甚至有时比正常的孩子还要疼爱,突然间孩子没了,使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她恨透了马栓,说是他杀害了儿子,她要去派出所告他,被她母亲和巧英拦住,哭闹了整整一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第二天依然哭闹不止,语言颠三倒四,甚至胡言乱语。她母亲和巧英把她送到县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她大脑神经受到严重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经过几天的治疗,虽然不再哭闹了,可神志仍然恍惚不清,非要见高加林不可,她母亲怕她再发生什么意外,只好让巧英打电话告诉了高加林。
加林接到电话,立即租了辆车,快速赶到县医院,巧珍看见高加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下子抱住他大哭起来,嘴里还喊叫着:“加林哥,咱们的孩子被马栓杀了,你要为咱儿子报仇。”加林一听就知道是精神出了问题。她母亲想把她拉开,却被加林拦住,他劝巧珍:“你要放宽心,孩子没了可以再要吗。”
“可是你马上就要和巧玲结婚了,你还要我吗?”
“巧珍,你已经和马栓结婚了,你和他可以再要个孩子。”
“我可不想给马栓生孩子,就是他把咱们的孩子给害了,我要想和你一块要。”
高加林知道再劝已不起任何作用,他强行将巧珍的手掰开,把她搀扶到床上对她母亲说:“婶子,巧珍精神出了问题,应该马上送她去地区精神病院,不能再耽搁了。”他说过就去了医生办公室,医生也告诉他由于本医院医疗条件有限,无法治疗这种疾病,最好转地区精神病院。他立即办了转院手续。她母亲陪着巧珍和高加林一同乘出租车到了地区精神病院。巧珍入院后,不仅一切费用全有高加林承担,而且毎天不止一次来医院,让巧珍她妈不胜感激。这天吃过晚饭,高加林又来到病房,正好巧珍刚睡着,巧珍她妈亲切地对高加林说:“孩子,难为你了,如果不是有你帮助,巧珍还不知成啥样呢?”
“婶子,你说这话就外了,虽说和巧珍没能在一起,但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帮助她是我应该做的。”
巧珍她妈微微点点头:“加林,虽说你没能和巧珍在一起,但和巧玲能在一起,同样是俺刘家的福分,如果不是你,恐怕巧玲这辈子也只能当个民办教师,婶子俺从心里就感谢你,如果巧珍不赌气,她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说一千道一万,只能说这丫头没有这份福气。”
正说着巧珍突然大叫了一声:“千万不要让巧玲过来。”说过忽得坐了起来表情异常,她母亲忙抓住他:“巧珍,你咋啦?”
她两眼盯住高加林:“妈,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加林哥眼看要结婚,突然巧玲插了一腿,这死妮子竟敢把加林哥从我身边夺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我找她理论,她和我吵了起来,口口声声说是我不要她捡的,气死我了,不行我得找她算账。加林哥,你快过来,千万别让巧玲抢走了。”她说着一把紧紧地抱住加林。
巧珍她妈见状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对加林说:“孩子,我知道巧珍一直放不下你,这样吧,你也不是外人,我出去,你陪陪巧珍说说话或许对她的病有好处。”
加林没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说话吧,我出去转转。”她说过一转身去了门外,顺手把门关上。
高加林坐在巧珍的身旁。巧珍抱住了他:“加林哥,你真好,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让巧玲这个死妮子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你快抱紧我。”
加林用一只胳膊揽住她:“巧珍,没有谁把我从你身边夺走,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样就好,加林哥,躺在你怀里真好,我不许你离开,把我抱紧些,抱紧些。”
高加林只好按照巧珍的要求把她紧紧抱住,没想到不大会她竟然在他怀中睡着了。加林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不料刚放下她马上又睁开了眼,嘴里不停地说着:“加林哥,别放开我,快抱紧我。”加林只好将他重新抱起,也不敢再放下了,巧珍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象只听话的羔羊,这种感觉不由地使他想起和巧珍第一次约会的情景,那是一个浩月当空的夜晚:他将巧珍约到那棵杜梨树下,她一句话没说,先在他胳膊上衣服被葛针划破一道大口子的地方,在那块晒得黑红的皮肤上亲了一口。然后她两只手抱住他的肩头,脸贴在她刚才亲吻过的地方,亲热而委屈地啜泣起来。
高加林侧身抱住她的肩头,把脸紧贴在她头上,两大颗泪珠也忍不住从眼里涌出来,滴进了她黑漆一般的头发里。他现在才感到,这个亲他的人也是他最亲的人!
巧珍头伏在他胸前,哭着问他:“加林哥,你这几天为什么不理我?”“你一定难过了……”高加林用他的烂手抚摸着她头发。
“你知道人的心就对了……”巧珍抬起头,闪着泪光的眼睛委屈地望着他。“巧珍,我再也不那样了。”加林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巧珍两条抖索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笑逐颜开地流着泪,说:“加林哥,你给天上的玉皇大帝发个誓!”
加林被逗笑了,说:“你真迷信!巧珍,你相信我……你为什么没穿那件米黄色短袖?那衣服你穿上特别好看……”
“我怕你嫌不好看,才又换上了这身。”巧珍淘气地向他撅了一下嘴。“你明天再穿上。”“嗯。只要你喜欢,我天天穿!”巧珍一边说,一边从身后拿出一个花布提包,选掏出四个煮鸡蛋。又掏出一包蛋糕,放在加林面前。高加林感到惊讶极了。他刚才只顾看巧珍,根本没发现她还给他拿这么多吃的。巧珍一边给他剥鸡蛋皮,一边说:“我知道你晚上没吃饭。我们这些满年劳动的人,刚回家都累得不想吃饭,别说你了!”她把鸡蛋和一块蛋糕递给他。“蛋糕是我妈前几天害病时,我姐给拿来的,我妈没舍得吃。我今晚是从箱子里偷出来的!”巧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要是不来找我,我今晚上非到你家给你送去不可!”加林咽下去一口蛋糕,赶忙对她说:“千万不敢这样!让你爸知道了,小心把你腿打断!”加林开玩笑对她说。
巧珍又把一个剥了皮的鸡蛋塞到加林手里,亲切地看着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然后手和脑袋一齐贴在他肩膀上,充满柔情地说:“加林哥,我看见你比我爸和我妈还亲……”
巨大的感情的潮水在高加林的胸膛里嘭湃起来。他便以无比惬意的心情,在土地上躺了下来。巧珍轻轻依傍着他,脸紧紧贴他胸脯上,像是专心谛听他的心如何跳动。他们默默地偎在一起,像牵牛花绕着向日葵。星星如同亮闪闪的珍珠一般撒满了暗蓝色的天空。西边老牛山起伏不平的曲线,像谁用碳笔勾出来似的柔美;大马河在远处潺潺地流淌,像二胡拉出来的旋律一般好听。一阵轻风吹过来,遍地的谷叶响起了沙沙沙的响声。风停了,身边一切便又寂静下来。头顶上,婆娑的、墨绿色的叶丛中,不成熟的杜梨在朦胧的月下泛着点点青光。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甜蜜地躺在星空下,躺在大地的怀抱里……
可现在人还是那个人,心情却是冰火两重天。那时感到的是甜蜜和幸福,就像无声的春雨悄然洒落在他焦燥的心田上。现在感到的却是忧愁和悲伤,就如李煜《虞美人》所写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高加林想到这里,一股辛酸的味道顿时涌上了他的咽喉与鼻管,两行泪珠迅速地冲出眼窝,顺着两颊流淌下来。
就在这时门开了,巧珍她妈从外边走进来,看到满面泪痕的加林抱着巧珍,心里不由地一阵酸楚几滴泪水夺眶而出,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稍等片刻他说到;“加林,她睡着了,把她放下吧。”
“婶子,我已放了两次,可一放她就醒,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让她在我怀里多躺一会。”
“也难为你了,别伤心了孩子,婶子也知道你的心思,你已经尽心了。”
“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是我害了她。”
“傻孩子,这也不能怨你,人犟不过命,巧珍她就是这个命。”
高加林就这样足足抱了巧珍有一个小时,才把她放在床上安稳地睡去。
巧珍在加林和她妈精心护理下,病情逐渐好转,一月后完全康复。出院时她母亲怕和马栓,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病情复发,没有直接回家,跟着她在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才让她回到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