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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泡汤(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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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室门口,窗前沈君赫站着。
“我在这儿等你。”慕虎站在马路边。
宋听想说什么,他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好吧。
“宋听。”沈君赫看着展室里的白色墙壁沉思着。
“谈谈吧,你想要我怎么做。”宋听开门见山。
沈君赫回过头看她,“我没有想让你做什么。”
“……你不再续租这间展室里。是吧?”
“是的,”沈君赫走到一个木头桩子上坐下,这是上一个展一位艺术家的作品,“想知道为什么吗?”
宋听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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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拉到六年前,沈君赫是宋听的学长,一个纨绔的富二代,长着一张玩世不恭的脸,时常在学校里闹出一些风流韵事,也时不时就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某个院花系花又被他拿下后惨遭抛弃。
宋听第一次和他有交集是在一次校内展中,沈君赫花钱请别人为他做的期末作品得到了一众学妹的称赞,他洋洋得意站在人群中时,宋听默默地说了一句,“像半成品。”
她说的没错,那位枪手只做到三分之二就被沈君赫拿走了。
“这是一种遗憾的美。”沈君赫走到宋听面前,故作玄虚的说。
也许是吧,宋听在心里想。
也许是出于对她的兴趣,和挑战,沈君赫追求了宋听一个学期,在她的教室门口摆满鲜花,在她的宿舍门口堵她。宋听并不为所动,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每周末去楚生的吉他店里兼职,只为了见他一面。
好在下一个学期他们就在一起了,沈君赫识趣地放弃了,并对身边的人说,大三年纪的那个宋听吗?她没什么意思,我们是接触过一段时间。
话传到宋听耳朵里她也不在意,正好帮自己挡些烂桃花。
几个月前,在老家遇到沈君赫,差点没认出来,曾经的纨绔子弟俨然成了一个商务精英的样子。两人攀谈起来,沈君赫问,我听同学说你和楚生快结婚了。
宋听说,我们分开了。
然后沈君赫就开始邀请宋听和自己一起办画展了。
至于宋听被母校展出的那副作品,他根本看不懂,也不想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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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双眼睛,好像无底洞一样贪婪。
“因为你的不自量力,”沈君赫轻蔑地说,“你一直这样,宋听。”
宋听并没有不耐烦,反而耐心地坐在旁边的木桩上,“说来听听。”
沈君赫有些意外,继续说,“你知道这个木桩是谁的作品吗?”
“谁?”
“廖家兴。”
宋听扭头看他,那是新港大学美术系曾经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后来去了国外的高校深造。
“你没听错,就是那个廖家兴。”
宋听站起身,仔细端详着这两个木桩,刷着五颜六色的漆,并坐在一起,像一个拇指饼干。
沈君赫笑了,“不相信?曾经公认的大才子,怎么会做出这么垃圾的东西?”
宋听还在看这两个木桩有没有什么暗藏玄机。
“因为,他和你一样,哦不,你和他一样,你们都是不自量力的人。如果廖家兴当年肯接受尼尔先生的商业合同,他这些不被人理解的作品将价值不菲。可他偏要觉得自己的作品是无法用数字衡量的。所以,你看到了,他的作品不过是我们屁股底下的两根木桩,再没有其他价值。”沈君赫就这样缓慢不屑地说这,站起身用脚踩着木桩。
“你想说什么。”宋听的耐心即将消失。
沈君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她,“如果你还有继续和我合作的想法。”
“等等。”宋听没翻开看,叫住了他。
沈君赫转过身,“现在签也可以。”
“问你一个问题。”宋听重新坐下。“如果我不签,你会怎么做。”
沈君赫不耐烦了起来,“我什么也不会做。”
他的意思是,我不会再为你的画展做任何。
“好。”宋听干脆地回答,伸手把合同塞回沈君赫手中,然后大步走向门口。
“宋听!”沈君赫大喊道,“你还是以为自己很有能耐是吗?”
宋听摇摇头,转过身,沈君赫不依不饶道,“你以为当年没有楚生,你算什么?”
从他口中听到楚生的名字,宋听还是愣了愣,“和他有什么关系。”
“当年,要不是楚生和你在一起,给你撑腰。你以为你和那些被我玩过的女人,有什么区别。”沈君赫一步步走到宋听面前,颐指气使地说,“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能和我谈条件?”
宋听还是没懂,这一切和楚生有什么关系,拉住沈君赫,“你把话说清楚。”
“还要我怎么说?当年楚生砸了我的车,让我澄清和你的关系,还让我说是自己撞到路灯撞坏的。”沈君赫气急败坏,“如果没有他,你别人眼中就是个下三烂货,什么狗屁艺术家!懂?”
宋听想都没想,抬起脚就踢在他的要害处,沈君赫痛的大叫的同时也不吃亏,反手就要还击,宋听下意识用胳膊挡住,再抬头时,发现慕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沈君赫身后,一手钳住他正高举的手臂,然后反手把他按在墙壁上。
沈君赫叫嚷着,“报警!我要报警!”
慕虎松开手,沈君赫并未再纠缠,一打二也打不过,放下狠话后就离开了。
宋听失神中,慕虎上前轻轻拍拍她的肩,“没事吧?”
回过神,“没事。”
“怎么回事,怎么动起手了?”
看来他没听到沈君赫说的话,“没事……意见不合…… ”
慕虎皱眉,“这么大的人了,意见不合至于动手吗?小孩子过家家呢?”
宋听低下头听他数落,看她沮丧的模样,看来是另有隐情,慕虎大致猜到些,没再说话。
过了半晌,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夹雪,两人站在玻璃门门口,相视一笑,谁也不可能带伞,还没开车来。
宋听叹了口气,“泡汤了。”
慕虎看向她靠在门边失落的神情,“等停了再走,你进去歇着吧,我看着。”
宋听转过身推开门,不管风把雨水和雪吹进屋里,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被雨雪遍布,“我说我的画展,泡汤了。”
慕虎神情骤变严肃,看着她,“为什么?”
看向他担心的表情,宋听笑笑,不想让自己的失望显得太明显,“沈君赫要撤资了,不过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
“你想什么办法。”
“独资创办。”宋听半开玩笑地说,她也没想好下一步具体怎么走。
“哦。像我的搬家公司一样。”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
宋听被他逗笑了,“嗯,差不多。”
两人一起坐在窗边,呆呆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却不见一辆出租车经过,宋听开口,“咱俩求酒吧。”
慕虎侧过头,“嗯。”正准备拿出手机给苏子鑫打电话,只见宋听蹭的一下推开门,走到薄薄的雪地上,用手画出巨大的SOS,然后回头冲着呆在原地的慕虎做出“你也出来啊”的手势。
慕虎走出来,白色的小雪花落在他的头上很快就融化结冰了,雨滴把他的头发很快淋湿。
旁边的宋听头发已经全湿了,慕虎只能把手放在她头顶,让她不要更湿。
宋听站起身一头撞在他的手上,温热,超市,坚硬,回过头,她用轻松的语气说,“怕什么!已经是落汤鸡了。”
她张开双臂,仰起头,任凭雨雪落在脸上,然后用被冻的颤抖的声音对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慕虎说,“我听说,雨和雪落下之后,又会蒸发到天空中,过段时间又变成雨和雪落下。”
慕虎静静听着,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盖在她的头上。
宋听拉住外套的衣领,继续说,“所以,现在落在我头上的雪,也可能是很多很多年之前,我踩过的一片雪花。”
就像今天撼动我的楚生,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之前的他了。
慕虎看着她,她看着自己,眼神是在等自己说话,“听起来怪脏的。”他生硬地评价。
宋听站在慕虎面前,把头顶的衣服向上拉高些,正好也盖住他的头。
两个人就在挤同一件外套里,距离彼此三厘米的距离,四目相对之际,他炙热的呼吸只差一毫米就穿越冷空气到她的脸上,一辆车开了过来,宋听也从衣服里退出来,“你怎么这么高。”
出租车上阿曼举着伞走下来,“虎哥,听姐。”
慕虎把衣服扯下来,“怎么是你。”
“老板都去警局了。”
宋听钻进出租车后座,慕虎坐上副驾驶。
“没事儿吧?”宋听一边拆开头发披散着,一边问。
“好像是因为一个女的打起来了,下手挺狠。”阿曼回答。
“那昕姐他们去警局干嘛?”宋听头发全部湿透了。
“警察说要计算店里的损失然后索赔。”阿曼无奈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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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先回到了跳海,下车时雨正好停了,碰巧赵紫昕和苏子鑫从另一辆车上下来。
赵紫昕吓了一跳,“宋听,你这是掉海里了?”
宋听钻进酒吧里,“别提了。”
一进门,梁争和红毛还若无其事地打开电视看起了球赛,身旁酒吧几乎能碎的都碎了,乍一看以为这儿刚发生过一场枪战。
“奶奶的。”苏子鑫一边骂,一边坐在红毛旁边加入球赛阵营。
赵紫昕追过去,一个暴扣一箭三雕,“起来收拾啊,明天怎么营业?”
三人关掉电视。
宋听拿起扫把扫地上酒瓶的玻璃碴,赵紫昕一把抢过来,“你先去楼上我屋换身衣服行不。”
可见今晚赵紫昕心情很差,宋听做了个立正敬礼的动作就上楼去了,不敢惹她。
楼上老板的办公室里,打开衣柜,除了有几件紫昕的秋装,宋听挑了件v领毛衣和毛呢半裙,又看到隔壁衣柜里几件老苏的衣服,宋听随便拿了一套运动装。
换好衣服后,宋听下楼想把衣服拿给慕虎,却没看到他人影,“红毛,慕虎回家了?”
红毛正把倒下的椅子一个一个扶起来,“诶?我虎哥呢?”
宋听推开楼道的门,正好看到慕虎上衣穿到一半,腹肌露在外面。
赶紧转过身,慕虎拉下衣服,毫不在意地问,“怎么了?”
宋听尴尬转身,“没……没事,我想给你拿件换的衣服来着,你有了就不用了。”
慕虎点点头,他身上穿了一件带铆钉的白色衬衣,和一条皮质长裤。
宋听歪头从头到脚打量他,慕虎:“怎么了?”
“不像你的衣服。”
“确实不是。”说着一把结果她拿给自己的一套运动装。
宋听:“这我从老苏那儿拿的,你给我,我放回去。”
“不用了,我穿。”
“嗯?”她呆站在原地
“我穿这套。”
宋听没反应过来,慕虎做出请慢走的手势。
“哦哦,那你换。”宋听连忙出去,帮他把门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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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你这衣服怎么这么眼熟?”正准备出门扔垃圾的苏子鑫不禁停下脚步。
“借我穿穿。”慕虎懒洋洋地说。
另一边,残局收拾地差不多了,阿曼正给大家声情并茂地讲着事情的原委。
“这两个顾客都是陌生面孔,在这儿偶遇的,其中一个男的搂着一个女人,另一个男的就跨了好几张桌子冲过去,先是把桌子掀了,刚开始我还以为喝多了闹事的,结果被掀桌子那个,一下就蹦起来给对手天灵盖一记猛击,对手也不甘示弱啊,拿起酒瓶子就是干。”
听众纷纷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后来听同行的人说啊,是一个男的,抢走另一个男的前女友。”
红毛:“都是前女友了,至于吗?”
“好像这俩男的是好兄弟呢。”
其他几人一齐发出“啊——”的声音,表示那样的话就怪不得了。
“听说那个被抢前女友的,女朋友也没了,还让自己好兄弟打进手术室了。”
赵紫昕一个抹布扔过来,“人家就是缝个针,进什么手术室。少在那儿耸人听闻。”
苏子鑫补充道,“对!别给夸张了,再以讹传讹,客人还敢不敢进咱们店了。”
【潜海】
帮宋听搬完最后一次家后,慕虎又开车回到老房子,从地垫掏出钥匙走了进去,在黑暗里看着那棵万年青发愣。
慕虎把万年青抬下了楼,一路拉回家中,摆在储物室里。
他找来一把小铲子,半蹲在,在盆边沿处挖了三四厘米深,一个塑料袋装着的卡片竟埋在树底,卡片上写着:地球自转一万圈,地球公转一万圈。
慕虎低头擦去表面的土,当年那个自卑内向,不敢表达的少年,借着这张卡片,跨越时间的局限,和自己正面对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