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我一生，与子为伴》轩辕赫连

27、落定尘埃

　　许许诧异的看了周壮壮一眼，却发现他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两人，那表情就像看到外星生物一样，许许向他翻了个白眼：“土死了，要疯啊！”然后撇下周壮壮花枝招展的跑了过去。

　　周壮壮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心里升起一种猜测，一种基于那个他尘封了很多年的记忆的猜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周壮壮使劲的摇摇头，踩着越来越密的落花，也向石桌附近走了过去，但是他实在笑不出来。

　　林若看着这样的周壮壮知道他在不爽，便走到他面前，小声问：“哥，怎么了？”

　　“饿。”周壮壮没看他，硬硬的答了一句。

　　林若是个很敦厚的人，随遇而安，甚至有些逆来顺受，很少有事情会让他觉得委屈。但周壮壮的只言片语总能轻易击垮他的情感，特别是最近这几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搞得，情绪总因为周壮壮的行为举止起伏不定，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小气的老娘们。比如现在，他听了周壮壮不冷不热的喊饿，心里瞬间酸溜溜的，计较的竟是自己从中午就开始帮忙一直到现在，肚子也早就饿了，虽然不断的把一盘盘菜往屋里端，却一口也没舍得动。

　　林若知道自己有问题了，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儿了。

　　“小若，这个石桌好漂亮诶，是古董吗？”许许从刚才就一直打量这个石桌，越看越觉得有感觉。

　　林若正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回应他壮壮哥，这下倒给他解了围，有些慌张的转向了许许。

　　“哦，好像是的，是我老爸从旧货市场淘的，还不便宜呢。”

　　方容也凑了过来，于是三个人像研究什么稀世宝贝一样把个石桌围了起来，看上去很土鳖。

　　“诶，小若，方容，你看这里有字诶！周壮壮，你也过来看看啊！”蹲在地上的许许突然发现桌腿上有凿刻的字迹，连忙叫大家过来看。

　　周壮壮面无表情的走过来蹲在许许和林若中间，果然看见石腿上有模棱的痕迹，想必是年头太长，经风历雪，已然十分模糊。仔细分辨下来，应是两个古体汉字，从小就去国外的许许肯定不认识，却被这行云流水般的图腾吸引了，情不自禁的伸出食指，沿着字痕轻轻描摹，一旁的周壮壮却已经认出这两个字：慕竹。

　　“惜秋……”还没等周壮壮念，在对面蹲着的方容先出声了。

　　“毛？”许许“噌”的站起来，窜向了方容。蹲下一看，不禁大喊：“哇！这里也有字诶，你刚刚说念什么，什么秋，什么意思啊？”
　　方容没搭理许许，反问周壮壮道：“哎，大壮，那边写的什么？”

　　“倾竹。……看来应该是对恋人刻在这里传情达意的吧。”

　　“我看不像，恐怕这刻字人都只是心有所属，却还没两情相悦吧。这字迹怎么也有个上百年了，却还没被岁月磨平，说明这字当时一定刻的不是一般的深。”

　　“刻得深就是暗恋不是相恋啊，什么逻辑？”周壮壮完全不能理解方容的观点。

　　“诶，我同意方容的看法诶，我们平时做作品也是，刻得越深说明感情越强烈，而暗恋的痛苦绝对远远深于相恋的甜蜜，我有体会！”许许本意是帮腔，可话说到最后令气氛尴尬了起来。她真不是故意的，她保证！所以连忙岔开话题：“不过，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可能是许许的无心之语唤起了方容的愧疚，他少有的回答起许许的问题：“慕和惜都是喜欢的意思，而秋和竹应该是人名吧。”

　　“哇，好浪漫，好含畜哦！”

　　这个“畜”一出口，方容立刻后悔搭理过许许，翻着白眼道：“含蓄，谢谢。”

　　这时，两个老妈也从刘奶奶家回来了，边走还边议论刚才情况还真是惊险，抬头就看见一院子的俊男靓女，心情一下子好的不得了！

　　“哎呦，都来了啊，阿姨们刚才出去给邻居帮忙了，你们快坐快坐，我们现在就差把热菜一炒就行了，再等等啊，要是饿了让小若去给你们找吃的啊！”

　　“不饿，阿姨您们也别忙了。”

　　“好诶，还真有点饿了呢~”

　　许许和方容几乎同时开口，表达的却完全是两个满拧的意思。

　　两个老妈觉得孩子可爱极了，笑的星光灿烂的进了厨房，方容回过头瞪了许许一眼：“没礼貌。”

　　“虚伪！”许许不甘示弱。方容彻底不搭理她了。

　　周壮壮还是那一副棺材脸，跟丢了存折似的。林若不断地说服自己别在意别在意，可就是觉得他这个死样子跟自己有关，于是他控制控制再控制，对不起客官，他没控制住。林若像捡了周壮壮一存折并挥霍一空似的，小心翼翼的蹭到他身边，低低的问：“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周壮壮的反映着实让林若很意外，周壮壮跟让电击了似的把头猛的扭向了他，愣头愣脑的问：“小若？咋了？”

　　靠！不是吧，周壮壮居然只是在飘神！还以为他又在闹别扭担心的不行！现在想想简直是浪费感情，浪！费！感！情！林若一瞬间有想揪着周壮壮耳朵和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很快饭菜上全，大家蜂拥而上，开始瓜分这一桌美味。不可回避的，周妈问起了方容和许许对于升学的打算。

　　“哦，我早想好了，我还要继续学设计，服装设计，所以我打算报服装学院，应该没问题的，实在不行就走留学生的途径。”许许一脸轻松。

　　“许许真有出息~。”周妈进行了发自肺腑的爱的赞许，却让方容感到一阵反胃，翻了天花板一个白眼。“那方容呢？怎么打算的啊？”

　　方容没来得及收回表情，有点尴尬的说：“哦，还没……”

　　“阿姨，我跟您说诶，人家可不用着急，方叔叔都给他铺好路了，八成就上Destiny了！”许许直接抢过话茬儿，又在看到周妈不解的表情后继续解释道：“哦，就是戴斯特尼大学。”

　　戴斯特尼，完全的贵族学院，全北部甚至是全国的富家子弟都云集在那里。与一般有钱就上的私立不同，戴斯特尼有着严苛的招生标准，成绩优异和一技之长是必须的，而吓人的学费也是必须的。但是，针对无法负担高昂学费的普通人家的子女，只要成绩够好，人品够好，学校也提供免费入学的机会。正是因为这样，戴斯特尼在社会上有着很好的口碑，从那里走出来的本就非富即贵的学生大多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代下来，越发枝叶繁茂了。不过，与公立名校相比，戴斯特尼的门槛还是太高了，所以中产以下阶级基本连想都没想过给孩子报那里。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制度，有制度的地方就有活路，所以只要你足够富裕再加上足够纵横，很多标准还是有商量的。方容自然不是学习好的那类，只可能是有钱有人的一类了。

　　“方容啊，那学费可不低啊。”周妈有些惊讶。

　　“没办法啊，再多也得花诶，再说今年像方容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方容用微微颤抖的手破天荒的给许许夹了块翅根，横着看她的眼睛里飞出各种武器，刀枪剑戟斧钺勾叉，若仔细分辨，还有几柄坎儿新的□□：“快吃吧，都凉了。”

　　听着方容咬着后槽牙发出的声音，许许甩都不甩：“本来就是，听说陆家的孙子快回国了，而且肯定是要进Destiny，方叔叔这么卖力的给你跑这件事，想法设法的把你空投进去，还不是为了让你和他混朋友，处关系啊。”

　　周妈越听越好奇，忙追问道：“什么陆家啊，这么大面子？”

　　“就是MAGI-MARK的东家。”

　　周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家不是首富吗，真没想到眼前这两个孩子竟然跟他们能扯上关系，还真小瞧他们了。

　　“对了，阿姨，那大壮考哪里您有什么建议没？”方容巧妙的岔开了话题。

　　“这小子这两次模拟都不赖，一本应该是没问题，看他，愿意学啥学啥吧，好找工作就行。”周妈说完看了一眼周壮壮，她其实挺纳闷的，平时叨叨个没完的儿子今天怎么这么蔫，是不是受啥刺激了。

　　周壮壮余光瞥见老妈拿眼睛扫他，想要掩饰什么似的立刻伸手夹起了一大块鱼肉，却又盯着筷子，举在半空停了好几秒，一脸不知道自己在干吗的表情，接着回手就扔在了林若的碗里。林若爱吃鱼，桌上只要有鱼周壮壮就会不停的给他夹，一晃十几年，估计习惯成自然了吧。同样闷头吃饭的林若被突然砸下来的白骨嶙峋的鱼肉吓了一跳，瞪着大眼睛无辜的看向周壮壮，周壮壮做的这一系列动作时根本没过脑子，所以同样无辜的看着林若，眼神像只受惊的兔子。

　　“你今天要疯是吗？”每个人都看出来周壮壮的异样，但只有许许说了出来。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饭也就不觉吃完了。两个老妈开始收拾桌子，刷家伙洗碗，一句“考生最大”把赶过来帮忙的周林许三人挡在了厨房外边，林若就没那么幸运，刚给他们沏了茶，就立马被指使出去买洗涤灵了，骚颠的令人动容。

　　三个十七大八的人闲来无事，便坐在杏树下喝茶。周壮壮看着对面的方容，嘴张张合合，几次欲言又止。方容受够了他那副吃噎着的表情，放下茶杯，不咸不淡的说道：“有话就说，有屁憋着。”

　　周壮壮是想说，可他一看边上坐的安稳的许许同学，还是摇摇头：“不太方便。”

　　“啊？”许许不爽了，“什么意思，嫌我碍事诶？要不我找小若去吧！”话虽这么说，屁股一动没动。

　　方容看了看许许，对周壮壮说：“没啥不方便的，许许和我就像你和小若，没什么秘密的。”

　　许许这是第一次听方容谈及她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尽管语气依然不咸不淡，却令许许感动的想大哭一场，然后把幸福的鼻涕甩满整个春光明媚的世界。

　　周壮壮显然听出了方容的意思，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里面满是狐疑。而在看到方容对他耸耸肩后彻底相信了，看来许许已经知道方容的事了，既然方容不在意，他也就不憋着了。周壮壮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成吧，那我照直说，容容，你不是要对我们家小若若下手吧？”

　　方容当然明白周壮壮指的是什么，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半天咽不下去，全身上下能动的就只剩眼皮，快速的眨了一下。

　　许许是很直接的，我们知道。于是她一口水喷到周壮壮裤子上，压低了声音说：“周壮壮，你脑淤屎了！小若还是个孩子诶！你这个禽兽！”

　　“孩子个屁！”周壮壮也来了精神，“你看他那个头，那身材，还有那张小白脸，明明就长大了好吧！”

　　“拜托！他才初二好不好？！再说他也没你高，没你壮，没有方容小白脸诶！”

　　于是周壮壮和许许开始了一系列关于林若到底算不算大人的极其无聊的争论，对面的方容真不知道他们对于这个看户口本就能解决的问题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壮，回答你的问题，我没想过。”

　　周壮壮立刻不甩许许，认真的等着方容说下去，虔诚的看着他喝了一杯茶，再斟满一杯，再喝下去，再斟满……

　　“没了？”周壮壮突然特别同意许许经常跟他说起的关于方容未老先衰的看法，实在是耗不下去了。

　　“还有个毛啊？就是没想过啊，又不像你。”方容也突然非常理解林若跟他谈过的关于周壮壮抓个壁虎挤出尿来的毛病，特别想捶他。

　　“什么叫没想过啊，是以前没想过以后也不会想吗？还有，我怎么了！”又来了。

　　“壮儿。你把人小若一个纯洁的青少年扯进这种成人话题里还觉得自己不够禽兽吗？”方容甩出这句不咸不淡的话时听见了周壮壮脊椎断裂的声音。

　　“啊？对哦，周壮壮，你真猥琐！”许许给了周壮壮最后一推，于是周壮壮彻底腰折了。

　　这个话题实在是进行不下去了，两个因为无聊，一个因为休克，于是当林若回到小院的时候看到的是三个人正襟危坐，各品香茗的场景，那一刻，他几乎以为他们是喝下午茶的欧洲贵族。

　　几十天后，三个考生轰轰烈烈的进入了考场，迈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的第一步。不管苦不苦，毕竟十几年寒窗，而最后决定命运的不过只有两天。两天真的不长，所以当周壮壮走出考场时依旧有点迷迷瞪瞪的，他曾经无数次想象当天的情景，有狂喜版，有懊恼版，有疯狂版甚至还有寻短见版，但现在真的经历了，发现也就这样而已。他早就想好了，不管考得怎样，绝不复读，有了如此的决绝，他便径直绕道楼后自己的桌椅边，掏出一桌斗的习题书，“哗”的一声扔进了垃圾桶。看着升起的淡淡灰尘，周壮壮想到了中考，想到了那个勾肩搭背九年的人，突然惊觉自己正在重复那小子很久前就做过的事，再一深想，保不齐连自己现在这种淡定的境界方容也早就修炼到了！周壮壮竟然有些不服气，好像那个人总要先他一步似的。

　　正想到出神，面前的垃圾桶里传出轰隆巨响，然后一大朵灰团“卟”的腾起来，周壮壮瞬间觉得自己被活埋了。等烟尘散去，张凌厉那张硬朗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大壮，别瞎想了，考都考完了，没事啊，我觉得你没问题，真的。对了，刚还想找你帮我扔书呢，我搬不动了，还有两本古语词典，走走帮我抱一下。”说着张凌厉就推着周壮壮的后背走了，周壮壮刚才那点小伤感也释然了，生活嘛，总是人来人往，交新朋，处故友，其实也挺幸福的，真的。

　　与中考不同，周壮壮这次高考是有备而来。三年的努力不是白费的，虽然清华北大还是没戏，但他知道也差不到哪去，因此在成绩还没出来，他就很潇洒和方容两个人背上包，跑婺源和黄山一带大撒把去了。许许一直没啥心理负担，更是考前就把行程订好了，刚一考完就拉着老妈和雪莉去了埃及，还说自己收到了来自遥远天国的召唤。周壮壮的评语是：“你以为你是尼罗河女儿吗，许许同学？那你需要一头金黄色的长发，长发。”

　　日子过得充实就会很快，而旅游的日子最是充实，于是在周壮壮他们回来没几天，高考成绩出来了。这次周妈表现的比上次还夸张，手哆哆嗦嗦的摁了好几次也没摁对周壮壮的准考证号，把另外三个家长急得不行，可谁也不敢催促，只是张着嘴盯着电话按键，然后在周妈第N次按错时差点集体昏厥。

　　另一个屋里，周壮壮早就用手机短信查完了成绩，和他估计的差不太多，600不到，足够了。在一旁的林若看着淡定的周壮壮，几乎觉得他和三年前那个在出成绩时休克的家伙不是同一个人。

　　“少在那瞎琢磨啊。”周壮壮就知道林若不会忘了他当年的怂样，羞羞的很。

　　“没有，呵。对了哥，你体检都过了吧？”

　　“嗯，单子都下来了，一切ok，如果不出意外，就等录取通知书了。”

　　“哦。对了哥哥，你报的学校好像离服装学院不远哈。”

　　“嗯，等哥真要去了带你过去玩。”

　　“好。”周壮壮的话突然让林若想起他旅游回来时，兴高采烈的跟自己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自己去婺源，他说那里有海一样无边无际的油菜花田，漂亮极了。

　　从小到大，周壮壮不管是亲身经历或者是看电视、杂志，甚至只是听人说的让他觉得美丽的地方，都会脱口而出：“小若，等哥长大了带你过去玩。”以前每次听到这里，林若都会开心的点头，眼睛弯的像个月牙，充满期待的望着周壮壮。但也许是听的次数太多了，麻木了，抑或是长大了，想问题没那么简单了，林若的反应越来越平静，就像周壮壮在说：“一会吃炒鸡蛋吧。”

　　周壮壮听着林若淡然而简短的回答，竟感觉反而是林若把自己当小弟弟哄，一个不爽，用力捏了捏林若的脸。话说自从周壮壮住校以后，好像都没什么机会这么虐林若了，想到这里，他就像吃了亏似的，伸出另一只魔爪，左右开弓把林若的脸捏扁撮园，拉扯成各种形状。林若俊秀的脸就像在照哈哈镜一样，千奇百怪，逗得周壮壮□□阵阵。终于，在把林若上下嘴唇掰开后，周壮壮实在看不下去了，趴在床上边捶边笑。

　　“……哥，等我高考完了你也带我去旅游吧，我想去洛阳看牡丹。”

　　周壮壮按着肚子扭过身，看到林若别自己揉的通红的脸颊，再也笑不出来了，很认真很严肃的说：“没问题，哥一定陪你去！”这话是给林若说的，但是给自己听的。

　　林若这次表现的很开心，扬起嘴角，淡淡的笑了。周壮壮最怕林若这样笑，貌似从很久很久以前起，他经常一看见林若这张贱笑的脸就会心跳停拍，呼吸停滞，很不幸，这次也中招了。

　　“孩子他妈，玉梅，梅！”周爸似曾相识的话语再次从周家客厅传进来，林若看了一眼周壮壮，他也还是平趴在床上，一脸呆傻。

　　“哥？又休克了？”

　　“屁！你个小子不想活了！”周壮壮回过神，爬起来就要打林若。林若手疾脚快，贱笑着冲到了外屋，周壮壮也追了过去，然后大家在周妈妈热泪盈眶的苏醒后笑作一团。

　　二十多天后，许许打电话来说她被服装学院录了，而周壮壮也如愿以偿的接到了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中国警官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