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邂逅》余栖

7、第 7 章

　　沈知遥把暗房钥匙挂在工牌绳上。

　　出版社的日光灯下，银色的钥匙随着她校稿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米兰当代摄影年鉴》校样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许晚晴离开的第四十九天，钥匙表面的划痕已被她摩挲得发亮。

　　"小沈，陈先生又送花来了。"同事抱着永生花礼盒挤眉弄眼，"这回是厄瓜多尔玫瑰呢。"

　　沈知遥抬头，礼盒上烫金的LOGO刺痛她的眼睛。她想起许晚晴留在干花标本里的字条——"真正的花会死，所以勇敢。"

　　"帮我退回去吧。"她继续校对许晚晴的参展照片说明，"就说我在跟重点项目。"

　　电脑屏幕上，《未选择的光》的展签文字正闪烁光标：

　　"所有未被实现的可能，都在暗房中等待显影。——许晚晴"

　　她在这行字后面悄悄加了星标注释：「责任编辑：沈知遥」。

　　——

　　母亲的电话在凌晨两点响起。

　　沈知遥缩在出版社的折叠床上，看着窗外未熄的霓虹灯。手机持续震动，直到第五次才接起。

　　"你两周没回家了。"母亲的声音像把生锈的刀，"下个月你爸忌日，和陈先生一起…"

　　"妈。"沈知遥突然打断她，"你还记得爸的暗房吗？"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沉默。

　　"他去世后，你把所有照片都烧了。"沈知遥握紧暗房钥匙，"但我在床底找到盒底片，是你们在敦煌拍的。"

　　母亲呼吸变重了："陈先生的事…"

　　"我辞职了。"沈知遥轻声说，"下个月去米兰。"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沈知遥想象母亲打翻了父亲留下的青瓷茶杯，那是她仅存的情感容器。

　　"你疯了…"母亲的声音支离破碎，"你会饿死…像你爸一样…"

　　"我不会。"沈知遥打开台灯，暖黄光线照亮满墙照片——许晚晴寄来的米兰日常：地铁站速写、暗房工作照、还有一张她举着显影夹的背影，背后用意大利语写着「Aspettando」（等待中）。

　　"我有要等的人，也有想显影的人生。"

　　——

　　许晚晴在暗房冲洗第37卷胶片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米兰老城区的石板路在傍晚泛起潮气，她没开灯，任由红光吞噬整个空间。直到脚步声停在身后，熟悉的靛青气息混着亚麻围巾的触感贴上后背。

　　"你迟到了三天。"许晚晴继续摇晃显影罐，"显影液昨天过期了。"

　　沈知遥的行李箱撞倒三脚架，器材倒地声惊飞窗外的鸽子。她扳过许晚晴的肩，将航空公司托运单放在桌上——泛黄的纸页上印着被雨水泡发的吻照，背面是母亲新发的短信：「照顾好自己」。

　　"我重做了色值分析。"沈知遥呼吸不稳，"当显影液失效时，靛青会分解成普鲁士蓝和…"

　　许晚晴的吻堵住了她的话。这个吻带着定影液的酸涩，却比机场那次更温柔。沈知遥尝到她嘴角的espresso残香，尝到暗房陈旧的灰尘，尝到跨越七个小时时差的晨昏线。

　　暗房外突然传来敲击声。白发房东太太推开半扇窗，举着两杯Grappa大喊："Bella！La tua luce è finalmente accesa！"（美人！你的灯终于亮了！）

　　许晚晴把头埋进沈知遥颈窝闷笑："她说你是我等来的光。"

　　沈知遥望向墙上未完成的双人合影——那是许晚晴用定时快门拍的，左侧空位恰好能容下一个人形。她取下照片，在空白处用编辑红笔画了个标注箭头：

　　"此处应补全主体——沈知遥，于显影失效前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