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与伦比的你》老慢slow

2、Carol

　　每逢周末简栖之回家的时候，林燏都要事先和钟点工阿姨打好招呼，让阿姨把浴室的浴缸用不透光的暗色塑料纸遮挡起来，今天本来就下班晚，再加上新换了个阿姨，差点酿成大祸。

　　林燏为她今晚的疏忽所付出的代价是和简栖之睡一个房间。她实在担心女孩的精神状态，所以主动提出陪她一晚，想着守在身边总不会出事的。

　　夜半，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荡漾在两人身上，简栖之偎在林燏的肩颈旁，整夜被梦搅扰无法安然入睡。

　　光怪陆离的梦境断续而混沌。最开始梦到十岁时和妈妈一起做蛋糕，下一秒却是妈妈在浴缸里溺死时的苍白面庞，白瓷里胀满了血，黏稠的、猩红的血，染得她瞳孔都变成了鲜红色。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鸣笛声，警报灯流溢出斑驳的红色和蓝色钻进她的眸子，这些碎片又像救护车一般呼啸着驶过她的十四岁。她转头，背后是穿着白裙的二十二岁的林燏在笑吟吟地同她道别。

　　惊醒，额头覆上一层薄薄的冷汗，她心有余悸地握紧手，没曾想却触碰到了那人放在她手心里的纤细柔泽的四指。

　　她歪过头凝睇着眼前的人，薄唇微张，上下唇微微翕动。细小的绒毛在月光的照拂下仿佛在发光，睫毛轻颤着，大概也做了不好的梦。女人的五官美丽却寡淡，脸型较长且瘦削，光是面相就给人一种疏离感，此刻恬静的睡颜却乖巧似婴儿。简栖之感受着枕边人轻微匀称的呼吸声，心也慢慢静下来，安稳地进入睡眠。

　　再一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还没起床就闻到浓郁熟悉的黄油味，是她最爱吃的某家吐司的味道。她走出卧室就看到正在烤吐司的林燏，上身穿一件黑色的高领无袖毛衣，下半身一条纯白西装裤，头发用一根笔松松挽起来，有几缕太短的发丝稀稀拉拉地落于白皙修长的后颈处。

　　林燏双手撑在桌子上，听到简栖之的动静转过头莞尔一笑，高高提拉起吐司的纸袋：“快去洗漱，我今天到店的时候老板都没和面呢！”她得意的模样很是神气，像是幼儿园得了小红花的小朋友回到家和妈妈炫耀。

　　匆匆洗漱过后，简栖之坐在桌子旁。两人安静地吃早餐，对昨晚的事情均保持一种默契的沉默。

　　简栖之手里撕下一小片面包送进嘴里，奶香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嗜糖的她很是满足。林燏推给她一杯牛奶：“吃快些，本来就起得晚，不要误了等会的行程。”

　　听了这话，简栖之带着疑问抬起眼皮望向林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天中午应该是林燏和另一个男人赴约的时间。

　　林燏接收到这个信号后，开口解释道：“我发现咱们好久没看电影了，今天看一场电影吧，还有我想吃火锅了。”

　　虽然不知道林燏是出于什么原因推掉约会，讨厌那个男人或者担心自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又偷走了林燏的一天，独属于她的一天。

　　林燏挑了一个很远的电影院，目的是电影院旁边的火锅店。

　　吃完早饭两人收拾了一会房间，等开车抵达电影院已经是下午了。这个点影院里门可罗雀，少数在候场的也是形单影只的单身人士。

　　一张大大的海报立在门口，是外国电影《卡罗尔》重映场，画面上是一个戴着红色格纹围巾的女孩在飘雪中站在车边举起一个老旧相机给远处的人拍照，但这张海报中并没有被拍照的人。

　　林燏虽然每天都很忙，但工作性质的原因偶尔会接触到娱乐圈，这部电影从第一次上映时她就有听说过，其火爆程度从重映海报的规模大小就可见一斑了。

　　于是她在简栖之去洗手间的时候就自作主张买好了两张票。等简栖之走近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抬起头举起胳膊晃晃票根，“Carol，可以吗？”

　　这家影院的票根设计得很漂亮，长方形两端是锯齿状，细腻□□的纸上是两个女人在昏暗的赭红光线下交颈。

　　那一抹被晃动的红像旗帜一样扎在简栖之心头猎猎飘拂，她一瞬间忘记了怎么呼吸。

　　看电影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她们一起看过《泰坦尼克号》《乱世佳人》，看过《四百击》《闻香识女人》，也看过《色戒》《苦月亮》。但她不敢同她看这种电影，怕自己心中的旖旎被她识破。

　　先爱上的人最好掌控主动权，否则下场会很惨。

　　可是现在要是提出换个电影恐怕死得更快了。

　　离电影开场还有15分钟，两人一并坐在沙发上。简栖之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和林燏回头，眼前是一个活泼明媚的少女，扎了一个马尾辫，笑得甜丝丝，“真的是你啊，刚刚时雀还跟我说你呢。”

　　“宋昭昭？”简栖之惊讶道。

　　说话的功夫，从远处走来一个拿着两桶爆米花的女孩，身形颀长，白T套了一件浅色牛仔衣，脚踩一双很酷的褐色马丁靴，在电影院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吧嗒”声。

　　等女孩走近以后，简栖之向林燏介绍道：“这是我高中同学宋昭昭，这是高中同学兼大学同学时雀。”

　　两人同林燏问好后，时雀笑着打趣道：“怪不得我叫她看电影不来呢，原来是陪美女姐姐没工夫啊。”

　　简栖之白了她一眼，心说我还不是不想占用小情侣的空间。

　　这是林燏第一次见到简栖之的朋友，女孩从不说她在学校的事，她还以为以简栖之的性子交不到真心朋友，今天看到她有这种可以插科打诨的朋友心里非常欣慰。

　　林燏看到时雀手中的爆米花馋得很，于是打发简栖之去买。

　　简栖之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追着问时雀和宋昭昭一些关于简栖之在学校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GPA、社团、比赛、室友。

　　最后问到了恋爱的事。

　　时雀低笑：“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有喜欢的人，我记得好像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了。”

　　她俩是简栖之自高中以来的好友，对于林燏的事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宋昭昭低时雀半个头，此时用胳膊肘轻轻捣她胸口，“林燏姐，你别听她胡说，简栖就是个书呆子，哪有喜欢的人。”她生怕搞砸简栖之的事，急忙解释。

　　幸好简栖之这时买完爆米花回来了，林燏也没有追问下去，但对于简栖之有喜欢的人这件事还是很好奇：居然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了，到现在大三也有五六年了。不过这也符合女孩的性子，固执倔强，认准了的事情一定要做下去，原来她喜欢人的时候也是这样。

　　林燏心中顿感惆怅，她也不知道这情绪是从何而来。这个年龄的少女有喜欢的人很正常，她一直希望简栖之可以拥有正常人的情感，有朋友，有爱人，成家立业，一步步走上稳妥的人生轨迹。但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她反而心里泛起些异样的情绪？
　　电影开场。时雀和宋昭昭坐在林燏她们左下方。

　　简栖之内心的情愫暗暗流动在这片黑暗中。她不时地偷偷侧脸去察看女人的表情，却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她的挺翘的鼻尖和红色的嘴唇。

　　而林燏表面上正在认真看电影，心底却在盘算着怎么向简栖之套问这件事。结果电影看下来她也只记得主角之一是凯特布兰切特，以及题材是两个女人谈恋爱。

　　电影落幕，灯光亮起，林燏眼前却有一小片黑暗笼罩上来帮她缓解眼睛的不适，她转头一看是简栖之伸长胳膊挡在她眼前。

　　光学中有一个专业名词叫做“明适应”，是指人的眼睛从暗处抵达亮处时的适应过程，反应时间大约需要5分钟。可简栖之总是能把她从黑暗地带很快地引领到光明处。

　　四个人一同走出影院，林燏招呼其他两人：“你们接下来有安排吗？我和她准备去吃火锅，要一起吗？附近有家火锅店我种草很久了，一直没时间去吃，今天正好有机会。”

　　“好啊，有人请客再好不过了！”宋昭昭开心地说道。

　　时雀见状，跟简栖之耳语道：“不好意思，今天要占用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后者只是浅浅地翻了个白眼。

　　从影院出发，只用了十分钟就到了火锅店。是一家重庆本地人新开的店，店面装修设计是街头小吃的模样，对于大都市的社畜来说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排队的人自然是只多不少，不乏有一些美食博主举着手机当场直播。即使是下午，林燏她们也等了将近半小时才落座。

　　“想吃什么自己点，千万别客气。”林燏点好菜之后给对面递过菜单。

　　“知道了，今天肯定狠狠地宰你一笔。”时雀嬉皮笑脸道。

　　“对了，林燏姐，你觉得这部电影好看吗？”

　　简栖之正在用茶水冲洗自己和林燏的碗碟，听到对面宋昭昭抛来的这句话，手一滞，滚烫的茶水险些倒在手上，幸好身边的人正在专心聊天没有注意到自己。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桌面，就听到女人开口：“很好啊。故事细腻，画面非常美。我很喜欢Carol说的那句「What a strangle girl you are, flung out of space.」电影里的翻译是「缥缈宇宙，天使梭巡」翻译得很美。不过我本来就挺喜欢Cate，大学的时候第一部参与的电影翻译就是她的Blue Jasmine。”

　　“你是做翻译的吗？”时雀插嘴。

　　“口译，偶尔会接一些电影翻译的活。”

　　简栖之嘴角挂了一抹自嘲的笑，心里想，她总能把问题回答得滴水不漏，而自己从来都看不穿她的心。

　　闲聊的功夫，菜和锅底都上齐了。

　　简栖之将涮好的毛肚夹到林燏碗中，“吃饭的时候别说话了，你忘记上次被辣椒呛到的时候了？”

　　“知道了。”林燏瘪瘪嘴，做了一个“她好严格”的口型给对面的宋昭昭。

　　吃完饭后，林燏把时雀和宋昭昭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又载着简栖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