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逢春生》一颗小粒子

11、醋意

　　陆野下午回来得很准时，刚好六点。

　　李一一睡醒一觉，快递也送来了花草，她正在阳台将它们取出，擦拭干净花盆，用赠送的小铲子放上营养土。

　　陆野瞧见她娇小身躯蹲在角落，放完土又拿着抹布，将沾染了泥土的叶片擦拭干净。
　　好像很忙的样子。

　　感觉到身后有人，李一一回头粲然一笑，突兀地冒出一句，“这次的花草有了根，就不会轻易枯死。”

　　陆野侧目看了一眼垃圾桶，才发现里面有些枯死的插花丢在里面，是铃兰。
　　他之前没见过，想来是她房间里的。

　　陆野淡淡嗯了一声，回应了她的话。

　　旋即他挽起袖子，也蹲在女生不远处，拿出说明书和零零散散的零件，开始组装这套白色铁艺桌椅。

　　李一一的花草打理的差不多，先将它们集中放在一起，拿起水壶，缓缓在根茎处洒下水。

　　等一切都做完，陆野已经组装好一个凳子，试了试没有摇晃，将它放在一旁。

　　这个过程男人始终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冷峻眉眼，十分专注。

　　她有些愣神，总觉得从陆野说要养鱼开始，似乎变得不一样了，浑身被疏离清冷的气息包裹。
　　也没有再叫她一句小房东，甚至都没笑过，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万，还赖账似得。

　　尤其是今天早上，虽然在和自己说话，但表情阴恻恻的。

　　她蹲着移动到陆野旁，献殷勤般拿出一个支架递给陆野，“是不是椅腿。”

　　陆野掀起眼眸，看了一眼立刻垂下头，冷声道：“那是桌子的。”

　　李一一讪讪将它放下，又拿起另一块板子，“这个呢。”

　　“是椅子的背靠，最后才安装。”陆野停下手，“我自己来就好。”

　　“哦。”李一一最后只有什么都不做，蹲在旁边看他将一颗颗螺丝拧上。

　　男人手臂绷起几条有力青筋，骨感修长的手指一用力，手背鼓起好看的血管纹路。

　　看得入神，脚不知不觉就麻了，而此时，阳台隔壁的房间响起格外清晰的手机铃声，李一一猛地站起来准备去接。

　　下一秒脚心麻木让她失去重心，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还好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肩膀。

　　男人明明关注着手里的活，现在也未抬眉眼，却可以准确无误地扶住自己，李一一忍不住猜测，陆野分了一丝余光给自己。

　　很快陆野松手，李一一道了谢，揉了两把小腿往卧室走。

　　来电显示是德国。
　　是丁笙打来电话。

　　刚接起，女生的嗓音就格外兴奋，“亲亲老婆，猜猜除了祛疤药，我还给你寄了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李一一情不自禁地笑了声。
　　她和丁笙是发小，两家也认识，而且罗怡和丁母几乎是同时怀上孕，于是就给两人订了娃娃亲。

　　只是没想到两人都是女生，婚约只好作罢。可罗怡似乎是对丁笙格外喜欢，提议不如就让她和自己的哥哥李一鸣订个亲。

　　可是这欢喜冤家般的两人，见面不是你戳破我的篮球，就是他撕了她的芭比公主裙，总之互掐行为直到李一鸣去国外读书才结束。

　　而由于丁笙比李一一早出生半个月，在知道两人未出生就定过亲后，时不时就一口一个老婆的叫着，这让两人在高中时，还差点儿没旁人误会成拉拉。

　　“你别叫老婆。”李一一玩笑着语气驳了一句。

　　对方未回话，倒先听见阳台方向传来连续几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
　　哗啦啦的，像是螺丝散落一地。

　　她赶紧捂住听筒，怕丁笙听见。

　　然而丁笙早已经听得清楚，问道：“什么声音？你没在家？”

　　“在家，我在组装椅子。”李一一压着嗓音回应了一句。

　　“没看出来你这大小姐还会这门手艺，那我不打扰你了，小心些，千万别划伤了。”

　　听完丁笙的嘱咐，李一一应下挂断电话。

　　回到阳台，陆野还是云淡风轻地蹲在地上，将桌子组装好。

　　李一一去冰箱拿了一瓶水，回到阳台，“你喝水。”

　　陆野没接，头也没抬，“放哪儿就好。”

　　她愣了愣，陆野的语气怎么回事，是刚吃了炸药？还是组装柜子太麻烦，磨了他的耐心，不想和自己说话？

　　李一一回到客厅坐下，看着陆野，还在检查螺丝是否松动。
　　她目光右移，看见同样盯着阳台方向鱼。

　　她情不自禁托着腮，心里不断重复陆野说的养鱼，跳脱的思绪让她想起自己对陆野说过，自己经常找男模。
　　他也问过自己，把男模带回家吗。

　　心里骂出了这辈子第一句脏话，李一一下意识捂住嘴，生怕自己喊出声，男人是误会她是个不检点的女生，从而不想和自己说话，划清界限？

　　猛然意识到养鱼是那层意思，李一一懊悔看一眼陆野，他已经把桌椅摆放好，坐在上面试试质量，确保不会垮。

　　定神，她再次握着水小跑到陆野面前，伸手递给他。

　　男人掀起眼帘淡淡看了她一眼，还是把水接住，“谢谢。”

　　冷如寒霜的嗓音，吓得李一一咽咽口水，变得磕磕巴巴，“其实我是有件事不太好意思和你商量，才骗了你。”

　　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话，陆野轻抬眉眼，示意她继续。

　　李一一看他没有再冷冰冰的，坐在另一个椅子上，清清嗓，“是这样的，我因为平时学习忙，妈妈就找了一个阿姨周末上门替我打扫卫生。”

　　“可是这笔费用也不少，但是我之前没办法嘛。”李一一话到这里，心虚地看一眼陆野，她知道这人有点儿不待见有钱人。

　　看陆野没什么反应，她才继续说，“可现在你和我合租了，我就想着能不能我们轮流打扫，这样节约些，我忙的时候你打扫，你忙的时候我来。”

　　闻言陆野扯着唇角，轻笑出声，“所以今天早上来的是打扫卫生的阿姨？”

　　李一一点点头，顺便把手机解锁找到阿姨的电话号码放在桌上，“不信你打电话问她，我这不是想着节约才让她走了嘛。”

　　觉得陆野不一定信，她急忙补充，“我是怕你看见有阿姨打扫卫生就偷懒不打扫，所以才躲着你。”

　　陆野收回手机屏幕上的视线，拧开瓶盖喝了口冰凉的水。

　　好像以毒攻毒，李一一明显听见他的声音没那么生硬了。
　　“行，你学习忙，家务可以我一个人做。”

　　在此刻忽起了微风，卷起彼此气息纠缠。
　　黄昏光晕里，男人眺望远方，说着这句话不凉，却很淡薄。

　　李一一下意识抓紧衣摆，问他，“你在家也经常打扫卫生吗？”

　　“饿了吗？”陆野沉默了许久，开口却岔开了话题。

　　“一点点。”

　　“我去做饭，你要一起吃吗？”陆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忽而又回头，“如果你有男朋友还是不要和其他男生一起吃饭，也不要接受任何男生的晚饭邀请。”

　　... ...
　　看着陆野离开的背影，李一一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竟然用昨天她说的话回击她，只不过少了一句这叫男德。

　　可这陆野又犯了什么毛病，突然来了这么一段？李一一摸不着头脑，坐在阳台，鼓着腮帮子像个仓鼠一样，自己气自己。

　　直到饭菜的香味传来，她才转过头看了一眼。
　　陆野已经将饭菜端上桌。

　　她起身快步走到餐桌，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脖颈一抬，看着陆野小骄傲道：“陆野，如果我有男朋友，你猜他会同意我和一个男人合租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点她还是懂的。

　　许是没想到小姑娘会这样说，陆野嗔笑，将盛好米饭的碗放在她面前，“现在脑子又挺灵光。”

　　李一一现在像通了电，明白他说得是关于鱼的事。
　　气焰又弱了。

　　“那不是以为你想养鱼吗...”低声嘟囔一句，她拿着筷子戳戳白米饭，趁热打铁，“以后你要添置家具买什么东西，不用经过我同意，你也付了房租，想做什么就做。”

　　“哦——想做什么都可以？”

　　陆野语调里充斥着暧昧，李一一下意识就躲开一寸，看着他眉眼间揶揄之色越来越浓。

　　“我说的是生活类。”

　　“我想的也是生活类。”陆野夹了一块排骨在碗里，“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大概是做贼心虚，李一一假装扣扣眉毛，“我...我也没什么以为，只是想要提醒你，其他事情都可以哦，但没经过我的允许不可以带外人回来。”

　　“行不带，”陆野笑着应下，旋即反问，“那你呢？”

　　李一一看了他一眼，心里泛嘀咕，自己的房子还不能带人回来了？不过现下她也没法带人回来，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和陆野合租。
　　“我也不带朋友回来，除非你同意，行了吧。”

　　陆野点头默认，与她对视一眼，“吃饭吧。”

　　李一一专心吃饭，陆野的手艺实在是不错，不咸不淡味道刚好，荤素搭配还有一汤，而这是在煮饭的二十分钟内做出来的。

　　她有些诧异，没想到陆野会如此精通厨艺，可是刚刚她问的问题，陆野直接岔开了，现在她没胆量再继续了解对方。

　　“小时候我就会帮奶奶做饭，打扫卫生，这些不算太难。”陆野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一句话回答了她问或者未问的问题。

　　陆野的话似乎也比前些天多了，接着说，“你应该不会做饭吧，我看冰箱很新，也没放什么菜，厨房像是崭新的没用过，看来房东也和你一样不做饭。”

　　李一一顿感毛骨悚然，果然对别人撒谎，最心虚的只有自己。她笑得牵强，“是，是都挺懒，我不会做饭。”

　　“不介意以后可以和我一起吃，但只有晚饭这一顿。”

　　嗯？
　　李一一抬眸看着陆野根本没看自己，只是在用心吃饭，这句话好像是自己产生幻觉。

　　男人主动邀请她一起吃晚饭，而且言下之意，是他会做饭给自己吃。

　　心里像是有个蜜糖罐子给打翻了，蜜意盖过了米饭香甜，她甚至都不再关心陆野是否给那个“你”做过饭。

　　她含含糊糊地答应，“嗯，可以。”
　　停了一秒，她稍加平复些心绪，说，“我和你分担菜钱吧。”

　　陆野唇角绽开一抹笑意，上下看了一眼娇小的女生，“不用了。”

　　秉持礼尚往来原则，她反驳，“这样不好。”

　　陆野低垂眼眸温和笑了笑，再抬眸漆黑的眸子浮出柔光，“过意不去？不如帮我个忙。”

　　“什么忙？”李一一眨眨眼，没犹豫立刻就应下，“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