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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试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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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盼儿取了五十两,打成散银,挨家挨户地敲门送钱,告诉所有人,但凡是拿了她这银子的,就不能再把孩子送到那朴老师跟前,衣服也得扔回去。
她给的全是白花花的真银,可比朴老师那两只梨子值钱多了,乡亲们答应得高兴,两天的功夫而已,说起盼儿,全都竖大拇指,恨不能把她吹到天上去。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收她银子,比如小田的母亲,便要把她往外头推。
“您收回去吧,银子不能要。”小田娘扎着头巾,肩上扛着锄头,要下地的模样。
“怎么姓朴的给衣服和梨子就能收,我的就不收?”盼儿不解。
小田娘还没来得及回答,屋里就想起了醉醺醺的声音:“大清早的谁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来拿吧。”
这该是小田的爹了,盼儿看着小田娘不敢出声的模样,把背上的枪转到面前,扶着枪杆子就往里头闯。
一进屋,她被大烟的味道熏得直咳嗽,看见小田爹歪在床上抽着大烟的模样,便明白了小田娘为何不收银子,只敢收吃食。
“你给我起来。”盼儿拿枪口戳他屁股,骂道:“你也知道是大清早呢?媳妇下地,儿子上学,怎么就你躺着呢?”
小田爹撅着屁股起来,看着盼儿手里端枪,便不敢朝盼儿发火,反手对着小田娘就是一个耳光:“什么人都往家里放,你个败家的娘儿们,抽死你…”
他下一个巴掌还没落下,盼儿的枪口已经戳进了他肚子上的肥肉,叫他不敢再轻易动弹,求饶道:“女…女侠,我管教自己女人都不行了吗?”
“行啊。”盼儿揶揄道,“你管教她,我管教你,来吧,看谁管得过谁。”
大腹便便的懒人,盼儿看着就来气,重新把枪对准了他的额头,说:“一身的力气别撒家里,有本事参军去。我现在就正式通知你,你是盛家军的一员了,走吧,报道去,现在就走。”
小田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不是,我,我…”小田爹还想求饶,盼儿打断了他:“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走吧。”
小田娘也有些不知所措,震惊之余,对于丈夫被带走这件事,她并未阻拦。
半天的功夫,盼儿边发钱,边搜罗出来四十来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拿了个绳子串成浩浩荡荡的一排,交给赵副官和黄高飞过目:“我搜刮来一些壮劳力,你们收拾收拾看看还能不能用。”
强抢民女,赵副官还听说过,强抢回来一串男人的阵仗,赵副官还真没见过,不知如何是好,朝盼儿解释说:“小夫人这,这不合规矩,司令从不强收的,从军都靠自愿。”
盼儿把枪从肩上端回手里,手指架在扳机上,若无其事地转头,朝这一排的男人挑眉道:“你们自己说,是自愿的吗?”
“是是是…”每一个都是被盼儿拿枪指过脑袋的,不敢说一个不字。
盼儿收了枪,一脸真诚地回看了赵副官一眼,又朝 “新兵”训话:“从今天开始,你们统统跟着训练,赵副官指东,你们就不准往西,先说好,没钱发的啊,给你们三个月,练得出样子的,就留下,入编制,要是练不出来,呵,那你们就过来给我干活,自己掂量着看吧。凡是抽大烟的,白天都给我下地干活,晚上都关到一处去,谁要给我找事,子弹伺候。”
这...赵副官一路小跑把事儿回禀了盛武杰,谁知盛武杰并不上心,还说盼儿这是在做好事,要赵副官好好配合。
安顿好了无所事事的男人,盼儿着手解决孩子的问题。学生是捞出来了,可陈先生却仍旧下落不明,这北岭也找不出第二个文化人了,与其找个半吊子,不如干脆改个科目。
黄高飞道:“我上课?”
盼儿兴奋地点头:“你不是正好体罚嘛,一个人抗沙袋有什么意思?把你上次教我的动作,教给学生呗,你再带他们打打拳什么的,就算是替了你的体罚了。”
“哦...”黄高飞说过要对盼儿言听计从,不能几天就失约,只得答应。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哪里和孩子打过交道,被弄得昏头转向,头发被拔掉几簇,最后还是盛武杰训完兵,来替的他。
“小田,长命。”盛武杰似乎认识所有的孩子,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教导,极富耐心,有的甚至从最基础的马步开始教起,孩子捣乱骑到他背上,他也不恼,笑容温和。
“司令大概是个当爹的好材料。”黄高飞得了空,来到盼儿身边偷懒。
盼儿躲在教室的篷下,看着盛武杰这好脾气的模样,不得不在心里同意。盛武杰能文也能武,他喜欢孩子,将来必定会亲自耐心教导。如果有个儿子,定能耳濡目染,长成跟盛武杰一样的凶猛模样,若是个女孩子,有盛武杰这样的爹,想必也绝不会受人欺负。
不过这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盛武杰喜欢孩子,大可以找别的女人生,反正她是不会要生的。
“我还是没找到陈先生,他的住处,教室,火车站,都没有踪迹。”盼儿担忧地道。
“文化人嘛,就爱乱跑,说不定过些天就回来了,”黄高飞没当一回事,“反正我的体罚有一年呢,有的是时间等他。”
远处,朴老师走来,盼儿拍了拍黄高飞的肩,道:“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找他来问问。”
“行。”黄高飞跟着她,两个人跳下桌子,正当黄高飞要替盼儿开口询问的时候,盼儿冲上去对着姓朴的肚子就是一脚,枪杆子砸向他的肩膀,逼他跪到了地上,反手又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一套审讯犯人的动作流畅到黄高飞都看得心惊胆战:“......不是说,就问问吗?”
盼儿摆出一副要将朴老师就地枪决的模样,仰了仰下巴,说:“对啊,问吧。跪着问才榨得出汁儿来。”
朴老师除了脸色发白,倒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害怕,瞥着眼睛看着盼儿,说:“好歹换个地方,别对着我的学生。”
枪杆子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谁他妈是你学生,我说的话都忘了是吧?”盼儿说着,蹲下来看他,抿着嘴作出一副坏人模样,故作深沉地点点头:“行啊,朴老师不服管教,以为我真不敢动你?来!老黄,上大刑,给他点厉害瞧瞧!”
“…啊?”黄高飞是个拿枪开炮的少尉,又不是明朝的东厂头子,行刑这种事情,盛武杰从来没教过他们,他还从来没在盛武杰嘴里听过 “上大刑”这三个字。
可盼儿朝他挤眉弄眼,他无奈只得跑过来,拍了下朴老师的头,威吓道:“你以为你是谁,他渡边是外交特批人士,谁都动不了,你可就不一样了,区区一条走狗,别太看得上自己。”
“老实点!”盼儿朝黄高飞竖了个大拇指,两个人互相点头鼓励,还真的以为自己演得凶神恶煞。
朴老师脸上的神情,显然不觉得他们可骇,轻笑了一声,道:“你们别想从我这里问出陈先生的下落。”
盼儿一顿,脸上冷下,声音认真起来:“下落…所以,陈先生确实是失踪了。”
中文并非朴先生的母语,他不明白自己这一句话为什么让盼儿听出了破绽,只得沉默。盼儿拿枪压着他走,特地去孩子们面前绕了一圈才往盛宅过去。她不让姓朴的进盛宅,把他锁到了空马厩里头,拿了根绳子将他手脚捆住,再把他双臂朝上吊在了马厩顶梁之处。
盼儿手里拿了条鞭子,双手交叉在胸前,翘着二郎腿坐在围栏上,死死盯着这姓朴的,道:“不交代就饿死你。”
她身后不远处,盛武杰和黄高飞偷偷跟在后头,两个人都不敢出声,安静了多时,黄高飞心虚地道:“这,马厩不密封,外头人来人往的,看见女人在这儿行刑抽鞭子,会不会太影响咱夫人的形象?”
盼儿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看得盛武杰实在憋不住嘴角,他靠在柱子上,嘴上叼着烟痞笑。吐了口烟道:“这人知道陈先生的下落,审讯就是最基本的流程,夫人形象怎么了?这根本就是楷模,以后碰到类似的情况,你们就按夫人今天的流程来,改天你写到军规流程里去。”
盼儿审了一整个傍晚,盛武杰就在远处盯了她一个傍晚,眼神没有片刻的离开,却始终都没有靠近。他最近意识到,盼儿不是笼中鸟,不需要被告知该如何行事,她总有她的办法,不是最优解,但总是专属于她的办事风格。任她自由,兴许才是留下她最好的方式。
但这不代表盛武杰什么都不做。
小厮来人道:“报告司令,门口有几位渡边商会的门人,求见夫人。”
尽管渡边不在北岭,渡边的手下也会互相照应,见朴老师没有回来,他们四处打听之后寻到了盛宅门口。盛武杰看着盼儿小鞭子挥得依旧嚯嚯作响,兴致还是高涨,便掐了烟,转身要替她挡开门外的不速之客。
张口就要见盼儿。真他妈想拔他们的舌头。
但眼下仍旧不到拔枪的时候。他压抑住心里翻滚的暴虐,见到渡边门人的时候 ,张开双臂,笑得灿烂,把人哄去了大观园喝酒,不到子时,渡边门人已是醉得竖着进,横着出,盛武杰留了一个稍微能站的,带着去了马厩,把人拴在了外头。
他叼着烟,手插着口袋溜达回到马厩,盼儿已然累得坐在地上,而姓朴的正站着装睡。
“媳妇儿。”盛武杰没朝姓朴的多看,盘腿坐到了盼儿身侧,搂着人小声问:“累了是吗?”
盼儿抱着鞭子,小脸气得圆鼓鼓的,说:“不行,我今晚上一定要熬死他。”
“眼睛都熬红了呀。”盛武杰手背抚过她的脸颊,“今天先休息了好不好?别累着了。”
盼儿确实有些困,没立刻回话,盛武杰把烟叼回了嘴里,起身掏出匕首,剐开了姓朴的手腕间的麻绳。
姓朴的俯身落地,满腔挑衅的话语尚未出口,被盛武杰朝着胸口就是一脚,整个人被踹得腾空飞起,撞倒了马厩围栏的草垛里。
“盛司......”第二句话,盛武杰仍旧没有让他说完,匕首飞驰而出,从他手掌贯穿而过,鲜血飞溅,手掌被钉子一样被固定进了围栏。
惨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也让被拴在外头的渡边门人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朴老师的尖叫,盛武杰毫无反应,叼着烟的脸毫无神情,在月光下更显狠戾。
“听说你卖洋钉啊。”盛武杰来到他面前,酒气沉重,轻飘飘地开口,“怎么样,感觉出来了吗,匕首和洋钉,哪一个固定得比较牢靠啊。”
姓朴的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气息断续:“渡边,先生,不会,放过你。”
盛武杰眯起眼睛笑,“杀不杀你,他都不会放过我。”
一语道出了姓朴的现下的处境,叫他不敢再出声,盛武杰低头睨着他,给了他两分钟,而后蹲下,指腹摸着自己嘴唇,缓缓地说:“我只问一遍。陈先生。在哪里。”
汗珠流进了姓朴的眼睛里,他脸上是再也装不下去了,咬着牙道:“木屋...地下二层,东面有通道,沿路走下去,就...就在那里。”
“好。”盛武杰语气里是诡异的愉快,起身之际还拍了下手。
匕首抽出时又是一声惨叫,而盛武杰充耳不闻,扶着姓朴的往外头走,交给了渡边门人,陪着笑脸道:“来,朴老师给你带回去了。咱们聊得兴起,他给我看看洋钉,我就在他手上试了试货,扎了个洞出来,回去你给朴老师包扎一下啊,得你亲自包,我才能放心!这可是手上的疤,留不得!”
关切的话语听得这两个人背脊发凉,一丝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再有,默默互相搀扶,颤颤巍巍地消失在石板路的尽头。
他转身,擦干净了匕首的血迹,拉起盼儿的手,语气里是无尽的温柔:“夫人眼下能休息了吗?”
盼儿站在原地,有些眩晕,心跳在盛武杰转身的一瞬间,快了一拍。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盛武杰转身的模样。分明指缝还在漏血,脸上却笑得那样柔情,仿佛他只是采花归来,踏着月光刚巧路过,在噬骨饮血的泥潭里,他硬是把白玫瑰完好无损地交到了盼儿手里,他背后是汹涌寒冷的暴风雨,却硬是把云淡风轻许给了盼儿,她明白了他是要给足她自由生长的空间,要她进退全凭自己的喜好。
盼儿觉得无地自容。她竟然在这样暴虐肮脏的场景里,对着个手起刀落的歹徒生出了炙热的情|欲。
“司令...我,我想......”
“嗯。”盛武杰拿没沾血的胳膊,扛起盼儿,大步往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