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不眠夜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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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僧人背着明亮的灯光，缓缓向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绿钻仰头望着越靠越近的老师，又瞧了瞧面色淡淡的红宝石，不知为何生出一种难言的紧张，明明她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她缩着肩膀，像是要汲取力量一般紧紧抱住搭档的身躯，“那、那个，老师，我们……”
僧人宽厚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他语气温和，带着仿佛能够安定人心的沉静，“辛苦了。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先回学校吧。”
说着，他解下宽厚的僧袍，轻轻披在红宝石肩上。
红宝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随手将那件对宝石人来说有些过长的袈裟拢了拢，抬头轻声道：“谢谢。”
她侧过脸，果不其然见到绿钻正在不安地望着她，便向她微微点头示意，随后率先迈开步子，向着漩涡般的灯火中走去。
绿钻心下稍安，慢了半步也赶紧跟上，反而是金刚落在了最后，不紧不慢地护送着两个孩子回到安全的摇篮当中。
红宝石的视线从挤在大厅里的人群中扫了一圈，果然是谁都不缺。她的目光在稍远处的那个深青色的身影上停留了半秒，脚步却分毫不顿，“抱歉，请容我稍候再行说明。”
她直直走向医务室的方向，绿钻紧随其后，金红石愣了片刻，抬脚刚想跟上，却见到红宝石背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跟来。绿钻稍显犹疑地望了金红石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提出异议。红宝石带着绿钻一边将黄钻安置在病床上，一边闲聊般随口感叹道：“万幸的是幽灵水晶通知得及时。”
绿钻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嗯，真是太感谢她了，如果不是她看到黄钻哥哥离开就赶紧告诉我，我也不见得能追上他……”
她点点头，却没急着修复黄钻，只是直起身，轻轻拍了拍绿钻的肩膀：“伊尔洛的事情之后再处理，跟我来。”
她带着绿钻共同回到大厅中，径直走到议事桌前。她的目光缓慢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在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之中，空气里的气氛愈发沉凝，没有人打破沉默。她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终于张开双唇，打破逐渐发酵的不安。
“黄钻石病了。虽然原因暂且不明，但我推测是长期失眠导致的幻觉症状加重，以至于他混淆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做出危险的行动。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我不得不用较为过激的手段将他带了回来……我认为他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暂时不再适合担任巡逻工作。”
安静。
原本就沉闷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忧虑与犹疑在每个人心中蔓延。对于人员稀少的宝石人来说，每失去一个战力都会对全局造成重大的打击，更何况退下前线的还是宝贵的钻石。年纪稍大的那一批成员的脸色尤其难看，蓝柱石眉头紧蹙，异色的双瞳中浸满了忧虑。年轻些的偶尔有几个不死心地看向了金刚，希望从老师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却只看到高大的僧人摇了摇头：“我相信红宝石的判断。”
红宝石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偏头给脸色沉重的金红石递了个眼神。露琪尔意会地点头：“有些人可能不知道，红宝石是我们最初的医生，多数医学书籍都是她书写的。虽然我也觉得很遗憾，但如果这是她的诊断，恐怕这确实是不得不采取的手段了。”
“我……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绿钻的声音很小，她性格有些内向，在众人面前发言让她十分不自在。但她还是拽紧了衣袖，微微吸了口气，再张开嘴时她的嗓音已经足以让所有人听清，“虽然看起来没有外伤，但黄钻哥哥确实是病了，暂时……他确实不适合呆在战场上。”
初代医生红宝石、金刚老师、现任医生金红石、还有最了解黄钻情况的搭档绿钻，所有有权对病情做出判断的人全都给出了相同的答案，善解人意的宝石人们很快便接受了黄钻石需要休息的事实。
亚历山大变石笑道：“不是很好嘛，就当给伊尔洛哥哥放个假嘛。”
“就是说啊，”帝王托帕石接过话茬，“前辈努力工作这么久，偶尔休息一下也没关系嘛。”
议事厅里的氛围骤然轻松起来，尽管需要面临的形势依旧严峻，但事已至此，阴沉着脸也没用呀。
然而蓝柱石的神色却没有办法好转，她正想说些什么，这种愉快的氛围就被蓝色坦桑石打破，“我记得红宝石前辈最近状态也不好吧，应该是快进入休眠期了？”
帝王托帕石还没能反应过来，这个乐天派两手一拍：“正好啊！红宝石前辈可以和黄钻一起休息了！他们两个以前是搭档，这下一定不会寂寞了，而且有前医生的红宝石在身边绿钻也不用担心了！”
“……”蓝坦桑无语至极地看着她。
金绿宝石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蓝坦桑并不是这个意思……”
许多人尚且没能反应过来，但脑子活络的一部分已经迅速意识到问题所在——两名重要战力的缺失。其中一人是实力最强、单体游击并且接过了冬巡职责的红宝石，另一名是硬度十、有着最快速度、最适合传递消息、援助同伴或吸引注意的黄钻石。
失去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让分担在每个人身上的压力都陡然变重，更何况是两人同时退下战场。
不止如此……蓝柱石忧虑的视线落在绿钻石身上。除了红宝石这个例外，其他任何人都是不被允许单独巡逻的，一旦遭遇月人很容易遭到危险。然而绿钻这个战力是绝对不能舍弃的，她们无法承担再少一位钻石的后果。如此一来就必须要……
“我要加入巡逻组。”
……
一切都不对劲。
打从幽灵水晶来到她的房间起，不，在那之前，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异常已经悄无声息地侵蚀了过来。
黄钻的症状不可能是自然发展的后果，她睡着时姑且不提，如今她还醒着、对黄钻一直多有关注，再加上他现在和新搭档绿钻相处顺利，病情不可能毫无缘由地恶化。倘若只是正常的病情加重，黄钻理应向熟识的她或者金红石寻求帮助才对，然而非但没有，这段时间黄钻一定还在刻意避开她，否则她不会到现在才注意到他的状况。
没有来找她和露琪尔，帕帕拉恰又在昏睡中，黄钻身边能够为他排忧解难的、值得信赖的友人就只有在她沉睡期间与他通过书籍加深了交际、逐渐变成好友的……青金石。
从他先前的表现看来，黄钻不知为何对她产生了极强的负罪感，甚至为此出现了自毁倾向，不论是从能力还是从动机上来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选都不做他想。
青金石。
黄钻石会出现在双之岬绝非偶然，既然他崩溃的直接诱因是对她的愧疚，那当他精神崩溃时会想到的一定是最直接、冲击力最强、也让她失去了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她夺还黄钻与绿钻时丢失手臂的双之岬。青金作为主导了一切的幕后主使者，一定能够预想到黄钻的去向。
她夜里从来去向不定，有时在自己房间、有时在琴房、很多时候干脆就在校外，即便是黄钻也不可能准确把握她的行踪。幽灵水晶却能够在房间里没有亮灯的情况下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找到她，这绝不可能是个意外，这是有人刻意关注、精心设计过的结果。有人在刻意盯着她。
不会是幽灵水晶，她的行踪太难把握，青金石对她有足够的了解，不会将如此困难且容易出现错漏的工作假手他人，她一定是亲自盯着自己的。
那么幽灵水晶呢？
……绿钻石？
她当时来找自己的说辞是什么来着……“遇到了绿钻石，她说伊尔洛不见了”，没错。她不必深思也能够明白幽灵水晶出现在绿钻面前一定也是青金石的手笔，幽灵水晶一直在盯着绿钻石吗？为什么？
不。不对。
绿钻石对黄钻的病症早有认知，哪怕是因为朝夕相处、提前发现了搭档的异常而有所警惕，她在发觉黄钻失踪后的第一反也该是通知金刚，叫醒所有人、发动大家一起去各处寻找才对。但直到幽灵水晶来通知她为止，学校内都还一片寂静，也就是说绿钻在谁也没有通知的情况下就独自追出去了。
什么情况下她才会采取这种行动？
“还可以追上”的时候。
但假如绿钻真的是亲眼看着黄钻离开学校、并立即动身追上，她又哪来的机会和幽灵水晶交流？
幽灵水晶在说谎吗？不。既然她紧接着就来找了自己，也就意味着红宝石找到黄钻、并同绿钻汇合应该是青金石预料之中的事，届时只要她问上一句，立刻就能知道幽灵水晶究竟有没有见到绿钻。而幽灵……青金石在完全掌握先机的情况下，有什么必要炮制这样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幽灵水晶与绿钻的会面一定是实际发生过的，以此为前提来推演事情的经过。
幽灵水晶与绿钻进行对话，而后绿钻独自离校寻找黄钻，并且切实地找到了黄钻的位置。既然与幽灵水晶进行了对话，就证明绿钻没有能够在黄钻离开的第一时间就跟上，她是如何知晓黄钻的去向的？
幽灵水晶将青金的推测告诉她了？
不对。虽然一时情急，当时绿钻也许不会多想，但事后未免太过引人怀疑。青金石显然不介意被她发现危险的一面，但这不意味着她乐意对所有同伴都公开自己的恐怖之处，她不是那种会自找麻烦的人。
再想想。
对了……绿钻赶到的时候，黄钻才刚刚钻进海里，什么危险的事都没有来得及做。考虑到黄钻的脚程，哪怕因为他精神不稳定而有所延迟，也不是能够轻易追上的。绿钻一定是在黄钻离开没多久的时候就追上去了，这中间的时间差很短，但在这段时间中还能够与幽灵水晶交流。
是黄钻。
幽灵水晶一直盯着的人是黄钻。
青金石恐怕也没有告诉她太多，“一旦黄钻离开学校，立即通知绿钻”——没错，这才应该是她被告知的工作。
她的推测在向绿钻试探过后得到了验证。思路没有出现偏差，继续推进。
即便是青金石，也不可能准确预计黄钻石的理智之弦何时会绷断，自然需要对黄钻石进行严密的监控，以实时跟进他的状态，但青金石在忙着观察她，这件事自然就落到了搭档幽灵水晶头上。
青金石想要重点观测的对象是黄钻石和她。
黄钻石崩溃离校、而后通知她去救回黄钻……这应该才是青金石计划的雏形。
但这其中又多出了绿钻，为什么？
青金石在观察她的时候发现了她的行踪缺乏规律性，而黄钻的崩溃时间同样是无法确定的未知数，这也就意味着青金石无法确保“黄钻离校时一定能够找到红宝石并通知她这个消息”。于是她将绿钻也纳入计划的一环作为保险，假如真到黄钻崩溃的那一天红宝石刚好不在校内、或者没能被她们找到，就由绿钻来负责确保黄钻石的安全。
然而，事实上今天她刚巧也处在学校当中，但青金却没有选择绕过绿钻、直接让她去营救黄钻；而是率先通知绿钻，间隔了一段时间才告诉她……时间，重点是时间差。
这段时间能够影响到什么？当时校内还很安静，青金石大概还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那么耽搁的救援时间能够影响到的就只有黄钻石……她和绿钻石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她更了解黄钻石，曾经担任过医生，校内仅有的关于宝石人精神与心理学的书籍大多数出自她的手中。
青金石刻意安排了两个最有可能救下黄钻的人知晓这件事，这意味着她并不希望黄钻身上真的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意外；但同时又在安全的范围内尽可能长时间地将她与黄钻石隔离，避免黄钻石的精神问题得到解决。
青金石……她想要的是黄钻“陷入危险”，只需要陷入危险就足够了。
她真正的目标不是黄钻石……！
这个危险的宝石生命一定明白，这一切被红宝石知晓只不过是迟早的事，但这不该成为青金毫不遮掩的理由。让自己的搭档幽灵水晶前来通知她黄钻有危险，这无异于一种明晃晃的通知，青金石并不担心被她知道自己做出的事……或者说，青金石是在刻意告诉她，这就是拉碧丝做的事。
为什么？为了挑衅？
不，这不像是青金石会做的事……那个人即便真的是为了挑衅，也一定是有意义的。
要思考。
刚才已经得出了结论，青金石的重点观测对象是她和黄钻石，既然已经分析过了黄钻的部分，接下来就该思考关于她的部分。
整个事情的起始点是“黄钻石精神崩溃之后去往双之岬”，这也是青金石对黄钻诱导后的结果。以此为前提来分析当时的红宝石可能处于的状态。
第一种，也就是现实里发生的这一种，红宝石位于校内，且青金石能够确认她的位置；此时幽灵水晶优先通知绿钻石，一段时间后将黄钻离校的情况告知红宝石。在红宝石离开后，通知所有同伴。
第二种，假设红宝石位于校内，但青金石无法确定她的位置。那么幽灵水晶通知绿钻的情况不会变，之后再通知到所有人，红宝石会和其他同伴一起知道黄钻石的情况。而绿钻虽然能够保证黄钻的安全不出问题，却未必有能力独自带回黄钻，情况也许会演变成所有人出门共同搜救黄钻。
第三种，红宝石位于校外。幽灵水晶一样会将情况告知绿钻。既然已经得出了青金石无意危害黄钻石人身安全的结论，那么为了确保黄钻的安危，依旧需要通知所有人一起搜救。只在极小的可能性中她能够刚巧遇到黄钻，更大的可能是校外的红宝石直到发觉同伴们的行踪才知晓事情的原委。
不论哪一种情况，不会改变的是“通知大家”和“黄钻危机”，也就是说这二者才是计划的核心部分。
黄钻既然并不是真正的目标，那么青金石真正的目的一定就隐藏在“通知大家”当中。
至于黄钻，伊尔洛……不论何种情况，在青金石的计划中，都在刻意避免让她过早接触黄钻，青金石想让她见到一个尽可能状态糟糕的黄钻石……但如果只是这样，只要放着她不管、让她与其他伙伴们一起得知即可。为什么要刻意告知她？
为了让她离开。虽然不离开也可以，但最好还是离开。对于青金石接下来的计划而言，她很碍事，而黄钻石就是用来绊住她的手段。刻意告诉她主使者是自己，是因为想要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青金石在试图动摇她的心！
这些年青金石没少调查她，当然清楚黄钻对她的重要性。一旦黄钻出现危机，不论如何她的注意力一定会被吸引过去，相对能用来注意青金石的精力就会变少！这是青金石的阳谋，哪怕她知道是陷阱，却也不可能不去跳。
如果不是因为她，黄钻不会成为青金石的目标。
红宝石用力闭了闭眼，将逐渐下滑的情绪迅速抽离。青金石越是想要动摇她，她就越是得保持冷静。
思考。继续思考。
这是青金石的调虎离山之计。
但千方百计也要支开她、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期间召集所有人，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坐实黄钻的病症。
一旦坐实黄钻的病症、确定黄钻必须退下战场，战斗组就会压力倍增。再加上她即将进入沉睡期，两名重要减员会对战斗规划造成极为重大的打击。暂时失去搭档的绿钻石也需要重新组队才能发挥战力，从后勤组抽人调入战斗组是一定会发生的必然——
红宝石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面孔，终于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凑齐了最后一块拼图。
低硬度。曾经担任战斗组，在失去搭档后退居后勤。聪慧而敏锐。相对年长，很可能已经注意到有关金刚和月人的问题。
——这才是青金石真正的目标！
她轻轻看了粉萤石一眼，深邃的视线却久久地停留在青金石略带笑意的双眸上。
视线交错。
她轻启双唇，“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不眠夜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