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之国]红宝石破防记录》23333水熊

33、我不难过

　　“还是老样子，”孔雀石脸色不好，她侧身看了眼厚厚的布匹下露出的红色发梢，不忍直视般地深深闭上了双目，“她还不是能与人好好交流的状态。”

　　今天是红宝石苏醒的第十天。

　　她刚醒来的那一天，旧搭档黄钻去与她相见之后却迟迟没有动静。

　　大家在厅中等得心焦气躁，在取得老师的同意之后，为了避免惊扰到不清楚状态如何的红宝石，最终只有孔雀石和莲花刚玉二人踏上了通往黄钻房间的阶梯。

　　映入眼中的先是瘫坐在地、满脸裂痕的黄钻石，而后是披散开来颤抖的红发。

　　红宝石的状态糟糕透顶。

　　她几乎无法与人交流，似乎对光线和声音都异常敏感。

　　明明体内的微小生物需要通过阳光来汲取养分，然而稍微强烈的光线似乎都让她难以忍受，对声音的过度敏锐就更是令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处在剧烈的噪音当中。

　　孔雀石猜测红宝石目前很可能无法辨认出现在她周围的任何对象，然而更糟糕的一种可能性是她的记忆也同时出现了问题。

　　孔雀绿的双眼迟疑地掠过黄钻石的面孔。

　　……沉睡五百年的老搭档醒过来之后却是那幅模样，也难怪他反应那么大了。

　　这家伙虽然还能站着，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状况说不定比他躺在那边的老朋友还要糟糕。

　　“是吗……”黄钻石舒缓地笑了笑，“辛苦你了，孔雀石。换我来照顾她吧。”

　　在蓝宝石的提议下，黄钻石暂时退下了前线，转而留在医务室当她的助手——以他神思不属的程度，如果继续强行战斗遭遇了月人，只怕不出片刻就会被打成碎片了。

　　“……”孔雀石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黄钻，她知道黄钻早有失眠的老毛病，这些日子格外严重，“你别太担心了。之前她睡了那么久，大家都以为她不会再醒，结果她还是回来了！红宝石前辈很厉害的，别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心里已经有解决办法了……”

　　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虚假。

　　明亮的彩钻神情温柔，并不嘲笑她蹩脚的安慰，只是点头：“嗯，我也这么想。天色不早了，你这些天为了红宝石的事情忙前忙后累坏了吧，快去好好睡一觉，记录由我来整理就好。”

　　孔雀石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房间。

　　能做的事她都已经尽力去做了，多说也是无用，只能希望红宝石前辈早些恢复，也好让黄钻轻松一些吧。

　　……

　　在红宝石有所动作的第一个瞬间，黄钻便敏锐地抬起了眼。他正坐在桌前整理这些天的治疗记录——并不只有红宝石一人的，也包含前不久受伤的鱼眼石。将每次治疗的内容尽可能详尽地记录并留存下来，这还是当初红宝石做医生时留下来的习惯。尽管对纸张的需求量很大，但是既能够在后来遇到相似的状况时成为其他同伴的参考，也更方便了解每位同伴的身体状况，这个习惯便被孔雀石所继承，一直保留到现在。

　　深红色的刚玉缓慢地支撑起身体。

　　“红宝石？”黄钻放下纸笔，迅速走到病床前，轻轻扶住旧友的身躯，“怎么了？”

　　实际上，他并不确定这位状态糟糕的旧日搭档能否听得懂他的话语。

　　红宝石靠在他的肩头。

　　水母灯幽微的光穿不过深色的长发，黄钻石看着落在他身上的那些红发，她热烈的红色的外表下仿佛裹着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浓黑夜色。

　　“……谢谢。”

　　黄钻浑身一僵。

　　尽管她气若游丝，可在这片寂静的黑夜里，近在耳畔的声音还是如此清晰。

　　这仿佛还是自那以后，红宝石第一次开口讲话。数日前的剜心之语再次浮上心头，黄钻石将糟糕的回忆压下，嘴唇张了又合上，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回应的话语。

　　“……没关系的，这点事情……”他压低声音缓缓说，“你感觉怎么样？你能动了吗？孔雀石说你很怕光和声音……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红宝石迟缓地摇头。

　　“……黄钻哥哥，”她语气熟稔，“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你、你记起我了吗？”黄钻石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拔高的声调，他焦急地按住红宝石的双肩，望进那双红瞳之中，迫切地在其中寻找自己的身影。

　　红宝石蹙着眉，仍是不太舒服的模样，红色的睫毛轻颤着，神色茫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问？”她语速很慢，仿佛是对语言感到生疏，柔柔地对他扯出一个微笑来，“我知道你担心黑欧珀，但是明天你还要继续参与巡逻，必须得好好休息才行。”

　　黑欧珀。

　　她说黑欧珀。

　　仿佛喉咙里被填入了一把细沙，黄钻石金色的瞳眸震颤。

　　她的态度那么自然，好像这只不过是他们曾共度的无数时光中不值一提的一个普通的夜晚，就那样将将数日前曾忘却了他存在的事情抛诸脑后。

　　“……别难过。”

　　大约是他露出了糟糕的表情吧，红宝石担忧的目光伴随着抬起的手掌一同落在那头金发之上。

　　“别难过，黄钻哥哥，”红宝石安抚地轻触兄长的头顶，“我和孔雀石商量过，打算尝试用其他材料来尝试填补躯干上的空缺，如果成功的话，至少可以让他不必住到琴房去了。”

　　他将仿佛要把他从中间剖成两半的巨大痛苦压回胸中，深深地闭上双眼。

　　她的时间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黑欧珀被月人打碎的那一天。

　　那一天，那位说话总是喜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沉默同伴失去了大半个躯干，仅剩的备用素材根本无法填补他的空缺。曾经担任过医生、有着丰富治疗经验的红宝石短暂地退下战场，同她的接任者孔雀石商议了数日，最终决定尝试用其他宝石填补。在持续了数月的不断尝试之下，被重晶石补足了身躯之后，黑欧珀终于再度睁开了双眼。

　　然而因为重晶石的硬度只有3.5，又偏偏位于棘手的躯干部位，黑欧珀不得不从此退出巡逻组，重新回归制衣的老本行。

　　可红宝石不知道的是，两百年前的某个冬天，由于那个夏天接连两位同伴被带走，冬日的巡逻变得格外艰苦起来。于是寡言的裁缝放下针线，又一次拾起刀剑，站回了剑雨之下。

　　也许是太久不曾直面月人，又或许是只有3.5硬度的新躯干无法适应激烈的战斗，那个冬天，宝石人们失去了第三位同伴。

　　在她沉睡的时候，许多新人降生，也有许多旧朋友被带去了月亮，只剩下留在琴房之中的一点微薄碎片。渐渐地琴房被那些碎片们占据，显得逼仄起来，于是琴房外大面积的空闲空间被建成了长期休养所，那些熠熠生辉的宝石碎片被掩盖在一层薄土之下，承载着友人们的祝愿，无望地等待与自己身躯的重聚之日。

　　这是红宝石的记忆中不曾留存的事情，然而就连本该被记录在身体中的那些回忆，似乎也已经被她忘却。

　　她现在还记得自己，可到了明天早晨，她还能认得出他吗？

　　……算了，黄钻石对自己说，不重要了。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就好。

　　她已经醒过来了，她已经能够正常地交流，她一定也可以记起那些回忆，只是还需要时间，只是他还要再等一等。

　　等待，又是等待，他似乎总是在等待，他已经习惯于等待。

　　黄钻石已经很疲惫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的等待终究还是得到了回报，不是吗？

　　红宝石回来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黄钻石微笑起来。

　　“我不难过，”他说，“有红宝石在，我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