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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3 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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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赤色的云霭刚刚铺满天空,望着乐俊远去的背影,告别了翰岳,阳子与珠晶牵着星彩踏上去往焦渠的旅途。
既然知道文公主已经到达,利广又已赶去,想必没什么好担心的,阳子她们自然放慢了脚步,边走边聊,反而乐得自在。
昨晚的骚动丝毫没有影响到人民的情绪,一切如常,城市里依旧热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宗王居然是这样的令人民信任。在街上走了一阵,这时阳子才注意到奏国的建筑是与别处不同的,虽然也以中式建筑为主,但在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之间,常常会看到一些精巧的和式住宅。草地上架高的地板,纸糊的拉门,散发着清香味的榻榻米,在屋檐下摇曳的风铃,都令人想到了奢靡的平安,混乱的战国,动荡的江户,虽然阳子并没有亲身经历,却仍能感到强烈的怀旧气息。大概这里曾有过很多不同时代的日本人,阳子不禁这样想。
“去焦渠应该向东吧。”珠晶自言自语。
“既然珠晶也要去焦渠,为什么不和利广一起走?”阳子觉得以他们的关系,珠晶和利广在一起会更安全。
“利广自然有利广必须做的事情,不能一直陪着我。”珠晶嫣然一笑,“虽然我是第一次来奏国,但是有星彩,而且,阳子也在。”
“不怕遇到危险?”
“没关系,阳子很强,可以保护我。”珠晶似笑非笑的说。
阳子叹了口气。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自信心多的吓人。一边暗自佩服珠晶的胆量。
“阳子喜欢奏国吗?”混迹在穿梭的人流中,很突然的,珠晶抬头问道。
“嗯,奏国很美,而且令人安心。”阳子想了想,说。
“我喜欢奏国。”珠晶望着道路两旁林立的店铺,“因为它给予人民幸福。”
“不像是珠晶这个年纪的孩子说的话呢。”阳子摇头苦笑。
“阳子认为我应该怎样说?”
“这个嘛,比如奏国风景很好,很热闹之类的,一般单纯的小孩不是都会这样说吗?当然,我认为珠晶绝不是一般的孩子。”
“那个不叫单纯,叫愚蠢。”珠晶冷冷地说,“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说那么不负责任的话,他们的心里没有国家。”
“珠晶的心里有国家?是恭国?”阳子反问。
珠晶默然点头,低声道:“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所以希望它变得更好,哪怕只是一点点。”
阳子不语,就那样一直陪着珠晶在热闹的街市上行色匆匆。我出生的地方是日本,但我的国家却是庆国,自己到底对于庆国怀有怎样的情感呢?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她们沿着城市的主干道向城门方向走去,渐渐地前面出现了一所白色的房子,由金色和艳丽色彩的浮雕装饰的墙壁,青色彩釉制成的琉璃瓦,门前匾额上赫然写着“隆恰祠”。这是隆洽的最中心,里木的所在处。
在十二国,一切生物都由一种白色树木的果实里出生。这种树高不超过两米,直径却有一米以上,从树皮到树枝皆为纯白色,不长叶不开花,只在枝头挂满金色的果实。生长在野外的树叫做野木,不需要许愿就可以生出野生动物,而生长在里家的叫做里木。当一对夫妇想要孩子的时候,就会向上天许愿,把绣有愿望的彩色丝带系在选中的树枝上,上天会衡量他们作为父母的资格,然后结出果实,赐予他们想要的孩子。因为孩子是上天赐予的,所以拥有越多的孩子就越表明他们是上天认可的人,抚养孩子就像是在侍奉天帝。同时也有结出牲畜的里木,向上天许愿就可以得到。也有能诞生妖魔的树,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然而当有蚀发生的时候,未成熟的果实就有可能被带到另一个世界,借由其他女人的肚子诞生,这样的人被称为胎果。幸运的话胎果会作为山客或海客再次回到十二国,卸掉外面的壳,露出上天赐予的原本的样子。阳子一头耀眼的红发,碧绿的眼眸,就是她原本的相貌。
阳子是胎果,延王尚隆,延麒六太,泰麒高里也都是胎果,只不过是特别的胎果,因为他们都不是人。
国王不是人,是天仙。在与麒麟缔约的那一天起国王就不再是人。登上蓬山接受天启,加入神籍,不老不死的治理着国家,直至王失道或主动向天帝奏请退位。因此才会有治世六百余年的奏国,和仅次于它,治世五百余年的雁国。王的家眷和王以下的官员也是仙,不过是地仙,辞官或免职以后会被取消仙籍,过回普通人的生活。从这一点来看,作为王似乎更加不幸,一旦失道只有死,没有第二次机会。
站在祠堂外看了一会儿,阳子默默地走开了。那是人民得到幸福的地方,却不属于王,王无法在登基之后拥有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们要照顾的是一个国家三百万的人民。可是谁来照顾王的心情呢?
“阳子在想什么?”珠晶注意到阳子在发呆。
“没什么,只是无关紧要的事。”阳子轻轻地摇头,又问:“珠晶为什么来奏国,家里人不担心吗?”
“我只是想来亲眼看看,一个延续了六百年的国家是什么样子。”
“我也是一样。看见以后就更加明白,庆国真的太年轻了,它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发展和繁荣。”
“阳子真的是庆国人?”
“算是吧。我是胎果,对这里的很多事不了解,所以我想就是多知道一点也好。”
果然,利广说的一点都不错,阳子的确是海客,而且不是一般的海客,她是胎果,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珠晶有点庆幸在奏国遇到阳子,因为在恭国,海客是被排斥和厌恶的,虽然官府曾经几次试图推行善待山客和海客的法令,可是无奈带来山客和海客的蚀所造成的损失实在太大,人民的强烈反对让提议总是以失败告终。为什么人民不介意半兽成为国民,不介意以捕猎骑兽为生的黄朱成为国民,却介意山客和海客呢?自己做不到的事,景王做到了。她推行的众民平等政策,在庆国得到了很好的贯彻和实施。
“阳子,我很敬佩景王。”
“啊?!”阳子猛然间听到珠晶的话,身体都僵直了,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失去了平衡,身子向前倾,眼看就要撞在一位老人身上。还好阳子反应及时,一个后空翻加蜻蜓点水向右闪去,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麻烦。周围有看到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鼓掌叫好。
“阳子,你实在是很强,说不定比利广还要强。”珠晶都看呆了,显然是讶异于阳子如此迅捷利落的身手。
“那种事,算了吧。” 阳子窘迫地红了脸,低下头。她可不想因为这个暴露了身份。
“你没事吧?”珠晶皱起眉头,看着一脸狼狈的阳子。
“没事。抱歉,刚才走神了。”阳子现在恨不得立刻发现一群妖魔或强盗,可以痛快地厮杀一番,逃避此刻尴尬的境地。又暗自责怪自己居然会有这种荒唐至极,不负责任的念头。
可是珠晶并不知道阳子的想法,“没事就好,走吧。”珠晶先行,阳子发完了呆,急忙赶上。
不久,她们站在了城门前。本来在白天进出城门是没有限制的,但是不知是由于昨晚的影响还是听说了瘟疫的消息,守卫的士兵正在门前检查来往旅客的旌券。旌券是人们出行时随身携带的唯一能够用来识别身份的东西,类似于身份证,看起来就是一块木牌,写有持有者的姓名、身份和签发人的印章。不仅如此,旌券还可用于向官府领取救济金,是在十二国世界生活下去的基本凭证。
守卫接过珠晶的旌券,仅仅看了一眼,就必恭必敬地把珠晶让了过去。阳子注意到士兵的怪异举动,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把自己的旌券递给守卫,谁知却被守卫队长几乎是点头哈腰,满面堆笑地送出了城门。珠晶看见阳子出来,二人匆匆对视一笑,没有言语,继续结伴而行,彼此心里却已明白了几分。
珠晶旌券上的印章是“恭国夏官长大司马”,而阳子的旌券上则印着“庆国冢宰—浩瀚”。
一国有九州,最高统治者是王,王以下是宰辅,即麒麟,为避忌讳又称台辅,兼任首都州的州侯,其余八州州侯由王直接任命和管理。朝廷中设冢宰,即丞相,统领三公六官。三公,即教导王和宰辅各种知识却没有实权的太师,太傅,太保。六官,即管理宫中事宜和国王起居的天官长大宰;管理国内土地和户籍的地官长大司徒;管理祭祀和典礼的春官长大宗伯;管理军事、警备及禁军的夏官长大司马;管理法律、审判及外交的秋官长大司寇;和管理物品、武器及新技术开发的冬官长大司空。
由旅行者所持旌券签发人的印章可知此人的地位高低,阳子与珠晶的旌券分别由一国冢宰和夏官长亲自签发,足见二人来历非同小可,守卫的士兵又怎能不恭恭敬敬?
出了城,眼前便是翠绿色的风景。奏国是温暖的国家,水稻可以一年两熟,所以即便是在冬天,也能看见绿油油的秧苗随风起舞,辛勤的人民在田间劳作。肥沃的土地孕育出勃勃生机,身处在绿色的世界中,仿佛能听见植物抽芽拔叶,打蕾结穗的沙沙声。不同于北方国家用来出产木材的苍松翠柏,绿杨白桦,挺拔的枝干呈现出磅礴的气势,奏国以乔灌混交林著名,矮小的植株精致剔透,别有一番活泼可爱。茂密的林间有人工开辟的小路,却被落叶修饰得浑然天成。透过枝桠间的缝隙,隐约可见山里人家袅袅的炊烟,一直绵延到远处的群山浮云,如真似幻,不是仙境,却是人间。
一路上星彩只是默默地跟随,感官系统却丝毫没有懈怠,时刻注意着周围不寻常的动静,包括前面正要发牢骚的主人。
“阳子你走慢一点!”珠晶一路小跑,只为赶上阳子的速度。
阳子停下脚步,回头看见青筋暴起的珠晶,皱着眉解释道:“利广是告诉过我们不用急着赶去,但若去得太晚,万一发生意外就不好了。”
“阳子信不过奏国公主的能力吗?”珠晶干脆站住不走了,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瞪着阳子,“这本就是奏国的事情,我们不好介入。况且你我既不懂医术又没有药材,急着赶去干什么?添乱而已。不如晚点过去,正好帮他们处理尸体。”
阳子被珠晶的一番气话说得哑口无言,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珠晶也靠着星彩坐了下来,双手托腮:“不至于吧?我随口说说的,人自然要救,就是递水端药也好啊。”
阳子黯然:“不关珠晶的事,不是你的错。”
我又没说是我的错!珠晶心里不高兴,脸上可没表现出来,只是低着头,等待阳子下面要说的话。
谁知没过多久,阳子竟拍拍衣服站起来,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背对着珠晶说:“既然珠晶都这么说了,也休息过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阳子!”珠晶更加不高兴,等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到,阳子说走就走,也不问问自己的意见,难道在阳子心里,自己就只是一个不值得诉说心事的孩子吗?
“一个人,一个国家,不可能永远独立生存下去,”阳子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说,可是珠晶看不到她的表情。
“有时也需要外人的帮助。即使是奏国,也会面临疾病、灾祸(蚀)、国家的建设等无法独立解决的棘手问题。这个时候我们不去帮它谁去?难道要在奏国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时候云淡风清地说一句‘宗王曾是个贤明睿智的王’吗?
“即使事后会被厌恶,被埋怨,我仍然无法对任何一个需要我帮助的人置之不理,那种事我做不到。我没有麒麟那样的仁慈,对于犯过错的人我也会给予惩罚。如果用一百人能换来一千人的幸福,我会去做。珠晶说喜欢奏国是因为它给予人民幸福,那么我也要给予尽量多的人平等幸福的权利,不管他是庆国人,奏国人,还是哪个国家的人。因为那是我的——准则。”
那是我的,做王的准则。
“我是这样想的,”阳子回头看珠晶,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火红的长发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耀眼。“珠晶也要一起来吗?来帮奏国?”
珠晶从地上跳了起来,开怀大笑:“你想丢下我,门儿都没有!你这么着急,我们骑星彩去吧!”
珠晶长长的舒了口气,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被证实了。为什么利广会说那样的话?为什么阳子会有那么好的身手?为什么看到慌民带着传播瘟疫的危险而来阳子会那么气愤?如此的准则,如此的气度;对万民平等的努力,对人民幸福的追求;既有对民的仁慈,又不失为王者的冷酷。除了阳子,还有谁担的起这景王的称号?
“不用了!”阳子已经走出去很远,“我们有很多时间,路程也不远,还是走路去吧!”
“好!”珠晶大叫着追了上去。
* * *
2
奏国永州焦渠
瘟疫的阴影笼罩了这个曾经无比繁荣的边境城市。里镇中已有数百人被这种奇怪的疾病所感染,无论奏国人还是巧国人,一旦发现染病,都必须及时送往位于镇中心的集中治疗处。焦渠城的四周也被州师军队严密守卫着,除了专门运送食品及药物的官员,禁止一切平民出城。此时的焦渠,俨然成了一个巨型隔离区。
此刻,里镇中心的营帐里,文公主正指挥一批救治人员进行紧张的护理工作。安慰一位妇人服了药睡下之后,文姬揭开布帘走出了帐篷。
似乎很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即使是积满乌云的天空,阴沉压抑的氛围,文姬竟也觉得它们亲切可爱,比见到明媚的阳光,斑斓的羽毛要自然的多。
到达这里已经几天了,病人的数量只增不减,文姬甚至有点怀疑自己作为官立医院院长的能力。虽然和所有入了仙籍的人一样,不必担心被传染而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但看着人民在眼前不断死去还是十分令人痛苦。国家的基础是人民,身为公主有责任与义务保障人民的健康和安全。可是现在呢?想到这里,文姬不禁有些害怕,不敢更加深入地思考下去,害怕事情的结果会是最糟糕的情况,那时,她将无能为力。
一阵风吹来,那种不祥的令人极其恐惧的预感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全身,文姬抱紧双臂,剧烈的颤抖起来。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颤抖骤然停止,熟悉的气息自身后传来。文姬一惊,猛然间回头,挣脱了对方的手臂。望着那人似笑非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文姬低声惊呼:“二哥!?”
“哟!”转瞬间利广露出了使人安心的温和微笑,对着文姬调侃:“几日不见,我那顽皮的小妹怎么变得多愁善感,在这儿发起呆来了?”
文姬不理会利广一脸的坏笑,很惊讶地问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文姬知道利广不久前才又瞒着家里人跑出去,以为又会几个月不知所踪,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了,不由大为惊奇。
“还不是你工作不彻底,放走了一批流民,在隆恰大闹一番。还好我已经把他们全部护送回来,没出什么大乱子。”利广满不在乎的说,一边偷偷观察文姬的表情。
“有这种事?”文姬眉毛拧在了一起,仔细地回想着几天前发生,却似隔了几年的事情。
文姬当时以为那些人只是普通的徙民,因为生活困难才要到首都去,却不知道竟是要去发动暴乱的,万一利广不在那里,岂不是要……文姬心里紧张,冷汗也随之渗了出来,为自己不慎的结果感到后怕。
“没事了,没事了,都已经结束了,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利广平时与文姬吵架斗嘴,心里却是极关心这个妹妹,见她如此不安,连忙拍着文姬的肩安慰道。
文姬神情有所缓和,利广又若有所思地说:“在隆恰,我还遇到了很不可思议的客人,是相当厉害的人物啊!”
“谁?”在这种时候,文姬头脑中的预警系统时常是全开的。
“放心,不是危险的人,说不定还对我们有所帮助。”
“与其期待别人,不如依赖自己。”文姬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出来透风的,意外遇见利广耽误了不少时间,要尽快回去才好。文姬转身进了帐篷,顺便把利广也拉了进去,能帮忙的人多一个算一个。
利广本就不擅长治疗工作,呆呆地站在一旁看文姬熟练的为一个又一个病人做检查,换敷巾,却插不上手。利广在帐内四处转悠,随手拈起竹篮里一根木棍似的草药,拿在手里把玩。
“那是小柴胡,”文姬走过来说,“治疗伤寒的特效中草药,捏坏了要赔的。”
“咦?”利广感觉很奇怪,却还是听话的停止了动作,这个妹妹对他是从不留情的。“听说你们不是有从昆仑带来的阿司匹林吗?”
“阿司匹林那种东西虽然很有效,但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大量生产,而且必须留下一些供以后研究。”文姬接过搭档递来的砂壶,小心翼翼地装进半壶药材。“所以现在仍是以传统治疗为主。”
“那不是没有用吗,我还以昆仑来了什么名医呢。”
“不懂就不要乱说话。”文姬向壶里倒水,顺便泼了利广一身。“杨大夫带来很多先进的中草药技术,小柴胡也是他发现的,这次可立了大功呢。”
“哦。”利广懒得去了解什么医学啦,药理啦之类的东西,随随便便地附合道,一边急急忙忙去擦身上的水。
“拿去。”文姬把配好药材的壶塞进利广仍然湿漉漉的怀里,“我可不想有吃白饭的人住在这里。”
“是是是,马上就去。”利广笑着逃似得迅速走开,装作没有听到身后女官们终于憋不住而爆发出来的笑声,苦笑着摇摇头。
隔壁膳房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儿。利广捏着鼻子向里张望,只见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被巨大的屏风分成两个部分,左边煮饭,右边煎药。靠墙放置的架子上堆满了小柴胡一类的药草,散发出奇怪的味道,透过屏风的缝隙飘散进煮饭的隔间内。利广忽然决定,今天不吃饭了。
炉子前正扇火的侍女荧珙被浓烟呛得不停咳嗽,待到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二太子殿下时,连忙慌慌张张的俯身行礼。利广挥了挥手,荧珙很自觉地退了出去。利广放好砂壶,蹲下身子对着跳跃的火苗发呆,不时向炽烈而温暖的红色火焰中添加木柴,忽然想起了那个拥有火焰一般耀眼红发的少女。
就在利广准备动身前往这里的时候,珠晶帮他整理为数不多的行装,有意无意的提到了阳子。
“利广,你是不是知道了关于阳子的一些事情?”
“对呀,我不是说了她是海客吗?”利广假装听不懂的样子。
珠晶气得直跺脚,“你别想瞒我,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其他的?”
“嗯。”
利广一笑,“珠晶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珠晶不说话,狠狠瞪着利广笑嘻嘻的脸,直到利广受不了而认输求饶。
“好了,我说行了吧。”
“那就快说。”
“珠晶可知景王的事情?”
“景王?”珠晶一愣。
“对,景王。新的景女王登基不过十二年,却以平内乱,颁善政,施新法,庆国正迅速恢复繁荣。”
“这些我当然知道,说重点!”
利广又笑道:“你还是这样的大小姐脾气,又倔,又任性,还喜欢命令别人……”
“不要说不相干的事情!”珠晶气得脸涨得通红。
“你可知道景王的样貌?”
这下珠晶被问住了。十二国的王和麒麟都忙于本国治理,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有些国家甚至从不与他国交往,王之间彼此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况且庆国和恭国分别位于十二国的东西两端,相隔何止千里。但利广不同,他经常游走于十二国之间,对各国的情况多少都有了解,问这样蹊跷的问题必有深意。
“景王的样貌如何?”
“妙龄少女,红发碧眸,游走市井,常作男装打扮,长剑不离身。”
“难道……”珠晶张大了嘴巴。传说中的那个景王,废除伏礼的景王,居然就在自己身边!?
珠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驺虞背上的利广宛然笑道:“本来我就打算和阳子一起走的,现在这种想法更加强烈了,我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确认一下,那个令人刮目相看的景王,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么,祝你好运,恭王陛下。”
珠晶,你现在找到那个答案了吗?
“二哥,你怎么把壶烧漏了?!”
文姬气冲冲对着一脸痴呆相的利广吼道。利广被惊得回过神来,眼前好大一张脸吓得他一哆嗦,这才注意到炉子上的壶“滋滋”冒着黑烟,壶底出现了几道裂缝——早已烧漏了,药汤流的一滴不剩。
“这,这个……”利广一时语塞,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现在也只能傻笑了。
“出去!!”文姬抓住利广的领子拖出帐蓬,扔在地上,“和你的骑兽去混吧!!”就气鼓鼓的回去重新煎药。
利广坐在地上无辜的眨眼睛,最后索性躺了下来,看天空中灰蒙蒙几乎令人窒息的云。不知什么时候,利广恍惚中觉得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的脸,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辰辉用脸颊在自己身上摩挲,深红色的瞳孔闪耀着光芒,定定地注视着利广,似乎在期待着,催促着什么。
利广起身四下张望,只见很多人艰难地推着运送食品药品的马车,马儿早已体力透支倒在一旁,剩下人们还在辛苦的工作。利广瞬间明白了什么,笑着拍拍辰辉的头,“好样的,我们去吧。”一跃翻上骑兽的脊背,向不远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