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者》秦末

1、外来者

　　外来者
　　（一）
　　夏天天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大家都这么说，不管男生，女生，甚至是老爷爷、老奶奶，还包括背着小书包，眼馋着还在笼里蒸的包子的小朋友。
　　每个人都很喜欢她，没有一个人会在背后嘀嘀咕咕，说些难听的话。这种情况是很难得的，特别是在这个小城，特别是夏天天。
　　说到这里，不得不听听小城里巷的老人们的茶话了。
　　这个小城啊，不大，方圆也就数十里地。说是个小城，还不如说是个小镇。只是“小城”这称呼一叫也就几百年下来了，也没一个好事的想起来好好纠正一下。就这样啊，小城这名儿扎根在这块不大的地上。
　　小城不大，人也不多。东家长，西家短的，城东的都知道城西家中午吃饭的时候有没有拿老白干下菜。横横竖竖下来，也就这些人家。几百年的交情了，小城里的人们也都能帮的时候帮一把，好的跟一家人似的。就像什么来着，几年前有几个蓝眼睛的外国人误入的时候，直叫着“迷若考”。这个事儿，夏天天也是知道的，跟大家不同的事，她知道那词的意思。只是，她没说。
　　回过来，刚刚说到小城的人情。其实也不奇怪，几百年下来吧，这里面谁跟谁都带着点亲，更何况这个小城就两个姓氏：“严”与“刘”。古语还说，同一姓的五百年前是本家呢，何况这里？刘家二姑帮着严家大奶奶洗了两件衣裳啊，严家幺儿跟着刘家太爷读书啊，这类的琐事说上个三天也是说不完啊。
　　就这样，几百年下去了，也没出啥大事。就当所有人都认为是这样的时候，刘家出了个怪事。
　　说是怪，其实也很正常。只是，几百年没出现这情况的小城人们慌了。是啥呢。还不是刘家的大小姐闹着要出城！
　　出城？这可是大事啊！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城，这刘家大小姐咋就想出城了呢？
　　还不是扫把星闹得！前几天啊，这刘家的大小姐从严家女先生那儿读学出来，那时已是夜深，谁知道无意间竟然瞧见那扫把星啊！
　　哟！怎的这么晦气！她家的就没给她去去晦气？
　　没用啊！晚了！听说这大小姐啊当晚就魇住了啊，吵着要出城找扫把星落到哪儿了呢！
　　造孽啊，那刘家大小姐生的可好嘞。
　　本来是要上严家宗堂家谱的人啊，可惜咯。
　　就在城里的人们咬耳朵的时候，严家宗家和刘家宗家可都是愁云一片啊。严家老太爷一脸慈祥的摸着自家幺孙的小脑瓜，看着刘家老太爷写书帖。老刘家的虽然养孩子不怎么样，但这一手字还是很正的啊。严家老太爷很是满意，放心地把幺孙交给几十年的好友——老刘家的。刘家太爷搁下笔，想想，又端了起来，捻了捻笔尖，接着写了起来。其实他很是不耐烦。先是老严家的过来，本来吧，收下个聪明的孩子是件好事。只是，想想自家儿孙，本来就少子嗣，自小聪慧的大孙女还是个有盼头的。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刘家太爷叹了口气，也没了写书的心情，打发严家幺儿自己描红去了。对于那个大孙女，刘家太爷是真心疼爱的，这可是从小在脚边长大的娃啊！只是，现在实在是留不住了，自家媳妇吧疼闺女的厉害，硬是在屏风后面哭了一早上。没法子啊。刘家太爷觉得也没啥可琢磨的了，踱着步子往城西头那边去了。
　　（二）

　　绕着小城的河水永远的自西向东流着，就像那日头没个一次是从西边来的。咱们也就顺着这日头向西边个走走。城西是刘家的地，对于只有那几十个小家的刘家来说，这地还算充裕。只是啊，初来咋到的人恐怕会被那房子吓到。其实，那房子本身也就是青砖青瓦的，间与间有着小巷连着。看吧，这也没啥啊，挺标准的小城啊。别着急，沿着石板路向着西头继续走，这房子也就越来越稀疏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啊，这两旁也就荒了，没个人烟的。大多数人啊，可能也就以为到了城外了啊，荒一点是很正常的。这时候，胆大的孩子们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调一溜烟的向前跑。要是幸运的话，跟上他们啊，就会找到一大房子。听那些孩子们说啊，这大房子里没什么人，黑砖黑瓦的，显得格外阴深。正堂中央放着口大鼎，上面落上层层的灰，好像已经有很久没被擦过了。再问到细处，孩子们也就一哄儿的散了，他们多半是把时间花费在找蝈蝈上了。哪儿的草肥，蝈蝈多半也很是凶悍，只要抓住可够在伙伴里炫耀一季的了。要是再问问那些倚在躺椅上的老人，他们遗留不多的记忆里也是把这大房子与幼时的蝈蝈联系到一起吧。当然，如果碰见一原是宗家的老一辈，可能会记得：刘家祀。
　　小城中央的刘家宗家闹腾了一夜，刘家大小姐的母亲，也就是刘家的大奶奶哭哭啼啼，用丝绣的帕子掩住溢出口的伤心与失望。旁边的刘家二姑奶端着胳膊，瞧也不瞧跪在下堂的大侄女。倒不是说这二姑奶是个狠心的人，顶多是面子被驳的尴尬与气愤使得她很不待见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侄女儿。刘家二姑奶十八岁就嫁到严家，虽然不是宗家，但也是个分宗，并且这二姑奶一去可就是当家的，以本名进严家宗家家谱的！刘家的孙辈本来就没几个出挑的，能看上眼的也就是这个大侄女了。本来以两家的关系，这个大侄女完全可以嫁到严家宗家的，即使不能成为大房的掌者，也能掌控个二房。更何况，这二房就一个宝贝儿子，品性纯良。待到再过两代分家以后，这支分宗完全可以改为刘姓啊。这可不仅仅是二姑奶一个人的主意，整个刘家长辈们可都是盼着的。刘家的子嗣稀少，再不想想法子可就难以保全了！
　　可如今，投入无限心血的刘家大小姐要出城？
　　这事本来是不用商量的，就是在一般分家里面，一家的大小姐要出门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刘家宗家？只是，这刘家太爷的态度不得不考虑。从知道这件事起，刘家太爷就直接去了刘家祀，这不，过了一天还没回来。刘家宗家的长辈们可是知道的，“远行礼三天”，这太爷明显是为宝贝孙女做礼去了啊！礼行就不能中止，看来，刘家大小姐出城的事儿可是定了的了。
　　自家太爷发话了，小辈们也只能听着。那边吆喝着分家的准备船只，这边打发着刘家大奶奶与二姑奶跟远行的闺女说说体己话。出行的事儿也算是安排下去了。各个分家听说百年来有人要出城了，也都忙忙呼呼的来搭一把手。这个大媳妇帮忙扎起了布帆，那个小少爷准备了拜礼的物品。一天下来，所有东西也都差不多了。
　　下半夜，河边上亮起了油灯，晕黄的光圈洒在刘家大小姐姣好的面庞上，映出了如花的笑意。天边显出一丝亮光，刘家的赶忙祭起了拜礼。刘家大小姐在船甲上规规矩矩的向着西边磕了三个响头，又对岸边的长辈们行了别礼。一言不发的她注视着东方初生的旭日，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
　　自从年前刘家大小姐出城一事之后，小城好像又恢复了向过去几百年那样的生活。除了几家大媳妇嚼嚼舌头之外，也只有半大不小的少年人好是讨论了一番。只是，玩笑是玩笑的，也没有一个走出了小城。只是大家心里都是期盼着刘家大小姐回来的时候。
　　时间不等人，转眼六年过去了，严家二房的二孙子也都能下地了。刘家大小姐的事好像就这么被大家遗忘了。可惜，老天永远看不惯这个小城的寂静如水。一个消息如炸雷般惊醒了夜半里的小城。
　　刘家大小姐回来了！
　　刘家大小姐带着一女娃娃回来了！
　　天蒙蒙亮，小媳妇们提着一只鸡，拉着自家的娃到刘家宗家孝敬去了。谁知道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一群人挤在那里，正当问问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前面的门房出来吆喝着，今天闭门。又等了半盏差额功夫，看着日头要上来了，只好各自回家。
　　刘家的门外热闹，里面更是热闹。这不，正堂里面太爷、各位大爷、姑奶奶们都是满脸严肃，盯着下堂跪着的年轻妇人和小女孩。这妇人就是当初离家的刘家大小姐。二十多岁的年纪，正如一朵盛开的玫瑰，散发着魅惑的气息。一身修身洋装配着蓬蓬卷卷的长发，真是个精致的贵妇人。再看看旁边的小女孩，粉雕玉琢，水晶娃娃一般剔透。她正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打量着正堂台阶上暗刻的细致花纹，好像是极有兴趣的。

　　就当两厢皆不言的时候，下堂中央的大水缸发出嗵的一声响。刘家二姑奶脸色一变，急忙忙的上前，捞出个哥儿出来。这哥儿名唤严初，是严家宗家的大重孙，自小与刘家二姑奶亲近。只是本性顽皮，看来这次定是为了看热闹躲到下堂那没水的大水缸里了。无奈滑落发出声响，被抓个正着。
　　严初撇见平日里笑眯眯的长辈现在一脸严肃，心下自是明白闯了大祸。赶忙挣脱出来，弯腰作揖求饶。谁知平日屡试不爽的绝招这次竟然没起一点作用，更是着急，心想找个借口先躲出去再说。便随手拉了还在神游的面生小女孩，吆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躲躲藏藏了半个多时辰，严初才停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瞧被他拉出来的女娃娃。远看的时候还不仔细，近瞧的时候才发觉这个女娃娃白白嫩嫩的，笑起来好看的像一朵花。不自觉的跟自家二叔家的大闺女一比，竟然发现这个女娃娃更好看。心下不禁得意起来，二叔家的大闺女被别人家夸为小城最美的姑娘，也一定是严家重孙辈最有出息的，这下看她怎么得意！
　　严初下定决心，要跟这漂亮娃娃搞好关系，诱得她去见见自家二叔家大闺女，好让自己也得意一回。他牵着娃娃去草丛里找蝈蝈将军，只是看见娃娃身上白色的裙子，又不好意思。只好自己趴在地上找着，旁边蹲着等他的娃娃很乖很乖的看着他。严初心下更是得意，一心想要好好表现一下。一会儿带着娃娃去城西头看大房子，一会儿一起去捞小虾，天快黑的时候还捉了很多亮晶晶的萤火虫给娃娃做灯笼。把娃娃送回刘家后，严初自己跟着小叔叔回家了。这一夜，他梦见了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她叫夏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