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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90章 ...

  •   “谁,谁……”惠阻被江水冻得发颤,上了小舟后,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我还以为我今日要交代在这了。”

      须叶估摸着他袖里的香灰都已打湿冲散了,同他一笑:“惠大人也不当心着些,竟能失足落入江中。”

      “不是我不当心,是有人推了我!”惠阻煞是生气,“方才有几个小子冲过来把我推了下去!”

      须叶挑眉道:“有么?我没有看见。”

      “就是在你走了以后……”惠阻还欲同她解释,但再看她的神色,登时间便明白了过来,“是你……?”

      须叶摇了摇首。

      “惠大人,我与你无冤无仇,又何须害你呢?”

      “你当然是为了……”

      惠阻说着摸向自己的衣袖,方才他换衣时,将香灰贴身装进了清见的衣衫里,此刻拿出来一看,已经全部打湿,徒余下一块叠好的手帕了。

      他将手帕紧紧攥在掌心,恨道:“你们夫妇俩实在是卑鄙无耻,何不干脆让惠某今日在此葬身鱼腹!”

      他还有许多话想骂,但惦记着自己还在须叶的小舟上,只能暂且忍了下去。他“哼”了一声,抄着手坐到了船头上,气得胸口起伏,浑身滴水不止。

      须叶将小舟上的薄毯递给了他,这是上回舟上春风一度后,清见怕她受冻,后来特意带过来的。

      “惠大人不是问起我们为何送走思齐么?”

      须叶说着,目光落在惠阻脚下已补好的窟窿处,“你说得没错,清见回京后,即刻就被卷入了党争。对付权倾朝野的张丞相,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后来果然遭到政敌报复,在小舟上砸了洞,试图让我们溺毙江中。”

      她用下巴指了指那儿,惠阻看罢,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苏夫人,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俩到底想要干什么?”

      “讨一个公道。”

      惠阻实在不明白她的话,“什么公道?”

      “多年前,清见为怕皇帝忌惮功臣,主动辞去御史一职。先帝允了,皇帝却将他下放到兑州收药,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三年里,惠阻都是到兑州接思齐的。他当然看在眼里。

      惠阻略作回想之后,道:“那些时日你们过得实在艰难,许多时候都靠着刺史府接济,兑州的气候反复无常,苏大人也时常因旧疾受累。”

      说到兑州三年,须叶觉得疲惫不堪。

      翊国夫人的俸禄被张党盯上,层层盘剥,到兑州时已所剩无几。那时小药刚刚出生,他们已到了揭不开锅的窘境。

      莫说农桑,他二人连一厘田地都没有。为了讨生计,清见病好之后便去郡学教书,须叶则跟随邻居的阿婆养蚕生丝,二人只能挣些口粮,一贫如洗,家中时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当日张雍以称清见染上疫症,居功返京,随即被抬上治粟内史一位,站高位,掌物资,治天下之粟。我时常想,均输平准并不差,为何天下还有这般多忍饥挨饿的百姓?”

      须叶说着,郑重地看向惠阻,“仔细考虑之后我才明白,均输平准没有错,错的只是执行它的人。”

      直至今日,惠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上了贼船。

      “所以,你们才想和张党一战?”

      “确是。”

      惠阻低头思索着,他的身影倒映在江水之中,随着波澜摇摆不定。他低声道:“既然有危险,更应该让小主子回楼象……”

      最危险的时候已然过去了,须叶心想。

      丞相党多凭盐权得利,如今,相府已将手中的盐权分给了转运司,朝中的一部分张党已然急着变脸了。

      但惠阻无需知道这些,她只道:“你放心,若思齐有危险,我们一定不会让她留在里京。”

      “……”

      “而你,惠大人。”须叶淡笑,“你理应好好想一想,怎么与王上再培养一位继承人。”

      她说的好似一句玩笑,惠阻却因此苦恼不已:“惠某已经与夫人说过了,她……”

      须叶随即道:“你放心,我从未听说王上心中有过别人。至于思齐的生父,更是个远远配不上她的混账,与惠大人比不得。”

      “真的?”

      “真的。”

      惠阻听罢,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激励。

      *

      纵观甯兮阁,连苑归今都走了,只有南修文还站在席下迟迟没有动。清见临走时瞧了他一眼,问:“南公子还有事?”

      “只是有些困惑。”南修文看向他,神情却变得很是奇怪,“你说,我是不是永远不会有像你们这样精湛的辩术?”

      这话清见不知该怎么接,紧接着,南修文又说:“我听他们说,你不是苏仲卿,他也不是苑潜之,你们骗了我。”

      “这也不算骗吧……”清见心虚地笑了一下,“只是个名字罢了。”

      此前南修文并没有发现,而今日来观辩顾子抑的人实在太多,有人识出了他们,得知真相后的南修文颇有一种被人戏弄之感,比上次被他俩放鸽子还要难受。

      “说实话,我本该生气。不过想了想更是对自己失望。”

      “为何?”

      “我此前遇上顾子抑总是输,今日能赢,却还是因为你们俩的缘故。”

      清见听罢这话皱起了眉,这可有点严重了。

      他原以为南修文只是怨他们没有如实相告,没想到这一场之后,南修文的信心反而受到了磋磨,这很不好。

      清见走到他身边,“南公子未免有些妄自菲薄了。今日我们也是按你写的辩辞来辩议,怎么能全都归功于我们呢?”

      “你也不必宽慰我,我知道我赢不了他,什么努力都是在枉费罢了。”

      枉费,这两个字莫名让清见心生寒意。

      若真要说“枉费”,这世上枉费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不过,他亦懂得南修文此时的失意,打算再多说上两句。

      “南公子,你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了,的确枉费精神,你只消记住一句话。”

      南修文看向他。

      这亦是清见从前失意时给自己的慰籍。他侧过首去,说道:“留得紫竹席,无何不可谋。”

      留得紫竹席,无何不可谋。

      南修文在心中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再看回清见,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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