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过去篇「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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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墓道里，青砖往外渗血，皮佣小女孩的四肢正以诡异的反关节在地上爬行堵住去路，它的眼球脱落瞬间，内部的弹簧弩机自动发射出了毒箭。
千钧一发之际杨万手指刮向了腰间挂着的铜铃，铜铃碰撞出的细碎声音回荡在墓室里，也是在铜铃的作用下她再次咬破舌尖血挣脱出不能动的身体。眼疾手快的杨万抓住皮俑残破的左臂，将其甩向弩机发射的轨迹，她自己则是翻身躲过三支毒箭。
不过碍于空间狭窄，她还是被其中一只毒箭擦伤了右臂。
皮俑被扯掉了左臂，也察觉不到疼痛，杨万有些生气，没好气的将那只插了毒箭的左臂扔到一旁。她倒不是气这小皮俑引她过来，而是对那小女孩生前遭受这惨无人道的遭遇感到心酸和温怒。
能想出这种缺德办法的，不知是谁。
也是在火折子的作用下，杨万看到了那小皮佣皮肤下蠕动的黑色絮状物，皮俑还活着，它的关节处藏有青铜轴承。
杨万没再犹豫，朝那皮佣撒了一把犀角香，在迷乱之中拿出匕首迅速别住其颈椎第三骨节。小皮佣挣扎起来，失去左臂的它甩着空荡荡的胳膊，嘴里发出令人窒息的尖细声音。
她将皮佣脊椎骨整条拆下，每拆一节骨头，皮佣就惨叫一声，叫的人浑身汗毛直竖，同一时间墓道某处亮起一盏磷火灯。也是拆到最后，里面暴露出了作祟的青铜铃，杨万拿起墓砖狠狠将其砸碎。
那青铜铃被砸的歪歪扭扭，有碎片崩到角落里，杨万喘着气心中的滋味难言。
她无法想象，人类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这小皮佣不过十岁的样子，就被这样非人对待，她想想就觉得可怕窒息。
而且根据她所掌握的知识，这「引路童子」的制作，湘西的巫术也参与其中。那皮佣皮肤下蠕动的黑色絮状物很像用蛊虫替代的内脏，使其成为活傀儡。
皮佣失去了生机，像破败的布偶歪坐在地上，但杨万还是能够感觉得到皮佣在看着她，只是这次不再有那种恐惧感。
选择这样做，杨万也是想给那皮佣小女孩一个痛快。至少，她能够不再被束缚，不再痛苦的做一个傀儡。
拾起地上掉落的匕首和皮佣脊柱，她朝着磷火灯的方向走去。
耳室的通道不远处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就像是好几条腿在墙上走路，听的人心里发毛。
杨万吞了吞口水，感到又累又渴，她拿出水壶，饮了一小口，刚要呼气就被身后的一个人捂住了嘴巴，危机感令她警觉，反手握住了身后人的手想要给那人一个过肩摔。
那人温热的身体靠在她身后，手凉凉的，其中食指和中指出奇的长，他小声说了一句：“不要出声，跟我走。”
一听那清冷的声音，杨万便知道是谁了。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那人松开了手，带着她穿过了另一条通道。
张起灵的身型看起来纤细，但是杨万见识过他的身手，这少年的力气可不小，不过此刻她瞥见，这位少年族长的身上挂了几处伤，能把他伤到的对手可见凶猛。
两人来到一处还算安全的转角盲区，见那声音稍远一些，才暂时放松的靠在墙边稍作休息。
张起灵靠在砖墙上，脸色有些发白，杨万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眼下看他那样还是先处理伤口要紧。
“我带了特制的药粉，你忍一下，我先帮你包扎伤口。”
药粉瓶子很有地域特点，苗银制成复古精细，药粉淡黄色，撒在伤口上有轻微的灼热感。对于受伤和疼痛张起灵早就习惯了，所以他并没有特别难受的表情，只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够真心实意地帮他处理伤口。
“疼吗？”那少女声音轻飘飘的，压在心口上，令张起灵萌生出一股特别的感觉。
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疼不疼，难不难受，他接受的不过是家族里的唾弃和遗忘。他真的不疼吗？并不是，他是人，皮肉撕裂的一刻他也会带起一串电击般的颤栗，只是自幼的历练已经让他放弃了对疼痛的知觉，好像已经接受受伤是件平常事。
张起灵觉得自己喉间像是塞了团晒干的苔藓，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半晌他才扯出一句，“没事。”
“张族长，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划伤自己的手掌以血去对付那个女尸，但作为血肉之躯的人来说，还是不要过于伤害自己吧。”
那少女说的诚恳，手上的动作也很利落，张起灵可以看到她白净的脸上挂着深浅不一的黑灰，而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天然绿色的竹节样式的手链，链子一端是用纯银制作，上面雕着花纹，中间有一颗菩提，两边各挂了两个铃铛。
是个不错的物件儿。
他不知道她的家族经历着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们在某些地方是一样的身不由己。
“有些时候，「选择」并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他说的淡淡的，好像事不关己又好像已经脱离了作为人类少年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杨万一时间语塞，张起灵的这句话何尝不是她的人生？千里迢迢的赶来吉林，又何尝是她能选择的？
“至少，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少受一点伤终归对自己没有坏处。”她语气轻柔，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少，然后又问：“你们怎么突然不见了？”
她真的有一瞬间害怕，张家人把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其实在通道里时，他们三个人都被那角落里放置的青铜瓮发出的声音所影响，产生了幻障，都以为各自走散了。实际上那两个引路童子也至关重要的参与其中，将三人带到不同方向的通道里。
“开棺后我注意到那公主所用的玉枕疑似是金代葬俗中的锁魂玉，这棺开不得，不成想还是尸变了。”
“锁魂玉牵动了尸变，那两只皮佣也跟着苏醒，我在通道里遇到其中一只。”
话说完，张起灵心中仍是担心着张海客和张海英的安危。张家长老们能无情，但是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遇到了另一只，不过我取下了它的脊椎，万一可以用到呢。”说着杨万拿出了皮俑的脊椎给张起灵看。
“这两只皮佣的制作有湘西女巫参与过，皮佣里被下了牵丝蛊。”说完她想到什么，抓住张起灵的两只手端详起来。
那少女的手又小又软，动作温和，皱着眉仔细查看，张起灵起初有些僵硬，但很意外没有把手抽回来。
杨万看到了张起灵的左手小拇指第二关节处有一圈疑似朱砂痣般的红线。
“你也中蛊了，张族长。”
她举起右手小拇指摇晃了一下，然后同样靠在砖墙上无奈的叹口气。
“这蛊毒你见过？”
杨万摇摇头，很诚实地解释，“书中看到过，而且我从小就听草鬼婆讲这些，知道的八九不离十。”
在湘西十万大山中，这种蛊是特有的「情蛊」变种，苗语称为「嘎丝啦」。传说古时苗女为留住远行的情郎，将情蛊与洞蜘蛛、人面蛾杂交培育而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蛊母应该就在那位公主身上。”
张起灵认同的点点头，他的确没想到杨家人确实有些本事，那皮佣那么凶，听杨万说完她的破解心里燃起一丝敬意。
“现在那女尸变成了粽子，很棘手，而且它在找我们。”
“有办法解决吗？”
看着那少女诚恳地眼神，张起灵摩挲着手心里的绷带，给出了答案，“很难。”
杨万的心跌入了谷底，她摸着手里的银瓶，在心底承认了恐惧。
她害怕至此之后再也见不到阿妈了。
昏暗中，两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里面穿的短衫是阿妈亲手缝的，衣领上面各绣了一朵格桑花，杨万摸着那绣花鼻头一酸，不过很快她就忍住了。
阿妈说过，无论在什么地方，处于什么困难，哭永远解决不了问题。认真想一想，总会有突破口的。
可是，她的想哭是因为思念。
“张族长，你去过这么多地方，有去过国外吗？阿妈说国外挺美的。”
不知过了几分钟，杨万的声音幽幽传来，道了一句让张起灵很意外的话。
十五岁之前的张起灵，那时候只是被安置于不同的地方历练，即便是刚接手张家族长之位，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四处旅行，对于国外这个地方更是极其陌生的，他生硬的回答说，“没有。”
“那这样吧，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就把一张最好看的照片送给你。”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在这样的死路里却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埋怨与焦虑，只是很乐观的憧憬着出去后的生活。她不是张家人，没有经过那套非人的训练，能够凭本事活到现在，已经让张起灵另眼相看了，他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不怕出不去？”
杨万就坐在他身边，手托着腮，一只手摩挲着那把柳叶状的小刀，她的头上用红蓝绑带扎着许多小辫子，粗布棉衣因为在斗里的一路死里逃生磨损变脏，她也不在意，只是侧过脸来看张起灵，认真的想了下，说：“怕，不过人活着总要有憧憬和希望，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
她的眼神坚定而认真，张起灵看着她，内心一阵触动，他靠在墙壁上，那一刻忽然释怀了很多。从生下来到成长为人，他从来不知道憧憬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憧憬什么样的生活，至少在他十五岁的人生里是没有过的，而且对于十五岁之前的人生记忆，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张家族长这个身份是一个非人的重担。
“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
眼前的少女在困境中为他燃起一团火，张起灵讶然，却也诚然的想要接受。
“好。”
张起灵察觉到他的答应似乎令那少女很高兴，他们只是合作伙伴连熟悉都称不上，谁知道离开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杨万做出的承诺会是出于安慰吗？张起灵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对未来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憧憬。
身边的少女从包里的小布荷包里倒出两颗糖果一样的东西，朝张起灵伸出手掌，“橘子味的，吃颗糖会让心情好一些。”
张起灵鬼使神差的接过了那颗糖，橘子的清香酸甜在舌根蔓延开来，混着某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像雪原上偶然窥见的一星野火。他很少吃糖，对吃食也兴趣了了，他的整个少年生活脱离了该有的活力，只剩下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我们合作吧，既然这墓与湘西巫术也有关系，那就找到蛊母，杀掉它。”
糖果在口腔里一点点融化，杨万冷静的给出自己的意见，在甜蜜与杀戮中形成一把无声的利刃。
按照先前的猜测，蛊母很可能在那女尸身上，现在女尸诈尸极难对付，想在那种对手身上找到蛊母真正的位置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况还要把蛊母给除掉。
“我在皮俑身上拿到了萨满铃。”张起灵想了想，打算不做保留，先合作出去再说。
“你，有什么办法？”
杨万正准备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忽觉的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她侧过头越过张起灵，看到拐角处探过来一颗流着黄色脓液的腐烂头颅。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过去篇「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