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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飞舟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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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光从云中劈开,由远至近,缓缓消弭了黑暗。水点稀稀落落滴在木板上,打出噼里啪啦有节奏感的雨声,仿佛给朦胧之中的箫音配上节奏,减了几分断离愁绪。
夏婉妤浅黄色的裙摆被雨水溅湿,混着几滴泥土贴在的小腿上。从莹尖的下巴向上看,她眼角晕了不知何种颜色的胭脂,和黏巴巴的头发混在一处,相比可怜,更显滑稽。
在少年的眸色中,她模糊不清的五官透过这雨帘,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一滴雨从两人上空坠落,如同放了慢动作般夹在他们中间。
透过它,原本停步的浅黄忽然扭曲分离,散成无数飞扬的光点。
墨翎一惊,想要伸手去捞,被攥至手中的衣角却霎时分离重组,以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方式,迅速湮灭、消亡。
他抬眼看去,那一块模糊的胭脂色忽然近在眼前。女孩羽翅般浓密的睫毛扫过他脸颊,又在一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灰飞烟灭,不待他用手去探,眼前便空无一物,所有的所有仿若幻觉,又或者根本是他自己的想象,雁过无痕般徒增惘然。
从骨缝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
那被梦境中雨水溶散的日光终于学会了探出头来。光明从天涯走至海角,从甲板轻扫向墨翎的房间,穿过被重镜推开的窗扇,直打在他苍白的脸上。
这人轻动睫毛,眨灭几分眸中雾色,好一会儿,才起了身。
窗外,笑眯眯的重镜对他说道:“小公子醒了?今日阳光好,来甲板上走走吧?”
墨翎哑着声音开口问道:“我们到哪儿了?”
“看时辰,应该快到夸父林了。”
夸父林。
墨翎垂下眼:“从槐江折到夸父林,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
“小公子猜的对。我也是上了船才知道,这船上的一半都是易家的符修弟子,准备去夸父林参加测验呢。”
墨翎下了床,唇色恢复了几分。像是想到什么,他忽然挑唇笑笑:“真是幸运。”
“啊?什么幸运?”
他摆摆手,怠倦地垂下睫毛:“没什么。兄长现在何处?”
墨翎推开重重人群的时候,墨箫正立在高高的桅杆上,用着旁人看起来十分高大上的功夫向下“飞”来。墨家步法,虚实结合,讲求化攻为守、变守为攻。他雪白的衣摆摇晃两下,惊得众人纷纷出声提醒,下一息却像玩戏耍般,平安无事地落至地面,身形稳若磐石。
“像蝴蝶一样!”
墨翎垂眼,眼含憧憬的孩子从他跟前飞奔过去,死死地抓住墨箫的袍子:“哥哥,这是什么功夫?我也要学!”
墨箫对这种人一向有耐心。他蹲下来把孩子木制的玩具鸟放在他手上,揉揉他的头,轻笑地说道:“这可不行。这是哥哥家独门的功夫,你怕是学不到啦!”
“啊!我不要,我就要学这种帅气的功夫!哥哥教教我嘛~”
墨翎浅笑着走到两人跟前,也揉揉小孩的头:“你是真的想学?”
“那是当然!”
“那便好好长大。等你长到这位哥哥这么高,我就让他教你,好不好?”
“真的吗?那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
墨翎三两句将孩子哄离开。
“你不该骗他的。”墨箫不赞同地道。
“若是他无理取闹起来,兄长要怎么解决?”墨翎浅笑。
“不能教就是不能教,他只是一时执着,再无理取闹,还能一直缠着我?”
“一时手段罢了,给他希望,总比弄哭他好。”
“虚假的希望,要来又有什么用?”
墨翎抿上唇,垂下眼附和道:“兄长说的是。”
墨箫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于是呢?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我听说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夸父林了,想下船四处走走。”他鼻尖有点红,墨箫才发现,眼前的人像是有些不适,说话一直压着声。
“你去便是……等等,阿翎,你这状态,不会是染了风寒吧?”
墨翎眨眨眼,迷茫从眸中一闪而过,又忽然反应过来,立即欲盖弥彰地揉揉太阳穴:“我哪有这么脆弱……兄长想多了。”
“你就是!你以前没有这鼻音的!”
墨翎:……
“这不行,上飞舟前还好好的,一上来就染了病,虚弱成这样,还非要跟着我跑来跑去。你今天还是好好躺在房间里养病吧。”
“不过是风寒,兄长太大惊小怪了点,我没事。”墨翎移开目光:“正好我下船可以买几副药回来,兄长可有要带的东西?”
“我管不了你。”墨箫呵呵一笑,像是在看着叛逆期的孩子,有点恨铁不成钢:“要是实在难受,不许逞强。”
“谢谢兄长了。”墨翎笑着回应,看见墨箫随手抛给他一块东西。
他伸手接住,那是一块包着纸的奶糖,像被抬在手心里的小兔子,等待人一口吞下。
他抿抿嘴,将糖隐在衣袖下,忍着虚弱向船梯走去。
*
夸父林不同于昆仑山,是一个颇为热闹的“修行副本”。相比之下,它危险系数少、机缘大、宝物多,许多修道的道友们都会来这里碰碰运气,争上几分福泽。
与之相应的,自然也发展出一个又一个小摊贩小房屋,供来往侠客解决日常生活问题。
马车一日千里,很快载着夏婉妤靠近。时机恰巧,飞舟停泊后不久,她刚好到了夸父林外围的渡口处。
她在这里四处张望一通,正待到处逛逛,忽然身子一顿。
不是冤家不聚头,夏婉妤看着前方药铺的一个身影扯了扯唇。
她一步又一步地向后退去,企图在墨翎没有发现她之前离开这里。
索性那人正忙着买药,看样子没有过多关注周围环境,倒是没有发现鬼鬼祟祟地她。
少女无意在街边多留,打听了飞舟的动向,便立刻向着那方寻去。
终于登上船,她长舒一口气,妥善地拍拍胸脯,于是大摇大摆地向上等房走去。
房间同一天前她收拾过后的没什么变化。没有相应的木牌,任谁都进不来,这等注重隐私的设计让夏婉妤十分满意。
她想了想,觉得假如自己提早露面,墨翎肯定会不择手段的将她赶下去。虽然她有把握他不会成功,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这个人演戏也够累人的。于是她决定藏到底,等飞舟到了金武城之后,在与墨箫他们汇合。
打定了主意,她将头探出门外,向路过的小二招了招手,递上一块银子。
“我……我有点晕船,要好好躺一躺,这段时间,你就负责给我送饭,好处少不了,懂吗?”
“是是是。”低着头认不清五官的小二腰佝偻地更深,急忙地应下来:“贵客放心,小的做事一向仔细,定把您伺候地妥妥的。”
赶路一天,夏婉妤浑身酸痛。上山下山的那股折腾劲到了今天好像更加严重了,让她困倦的不轻。
上等房的床铺极好,被子是真丝罩成的棉芯,看上去软绵绵的,让人极有睡它的欲望。
夏婉妤一头栽了上去,紧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
醒来是被颠簸醒的。
听着门外混乱的骚动、尖叫、呼救声,她心中深深的憔悴了。
还有完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