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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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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
(一)
“这丫头,唉,病得不轻,能治这病的大夫,这地儿也难找。好在我这有祖传秘方,以前有个病人找我,吃了这药就好了。只是这银两您看——我也不能赔本是吧?”
胡大夫把完脉,又极其认真地看了看春红无比苍白的脸色,向女人问了几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然后掀起破布帘子同女人走出隔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低声说。
“晓得晓得。求大夫您一定救救丫头,奴家去里头给您拿钱”。女人有些摇晃着,小碎步快速走进隔间。她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用布包了三四层的旧木盒,里头有为数不多的碎银子。她将碎银尽数倒在手上,仔细地数了两遍。
不够,还是不够。
女人低着头走出来,“胡大夫,您救下丫头吧!我只有这么些钱了,您看下能不能把药卖给奴家?奴家给您磕头好不?”女人说罢就要跪下。胡大夫连忙拉起膝盖已经着地的女人,并将她掌心里的碎银全部拨到自己手中,说道:“不必。就当我赔点本吧。今晚上我把那秘制药拿与你,好生让你家丫头把药喝了,过阵子会好的。”
“胡大夫慈悲为怀,奴家感激不尽!”女人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又向胡大夫鞠了一躬。胡大夫转身走出门,袖着一把碎银子。
“妇人家家的可真好糊弄。这不,银两便到手了呗!”走远后,胡大夫笑着自语,露出了两颗有些尖的、外凸的“狼牙”。
(二)
十多天了,病情不见好转。春红仍是软绵绵地歪在木板床上,不时咳嗽,喉咙已是干哑,布满血丝的眼里流出几滴泪。
“娘,我这里好疼。”春红指了指心口,手又无力地垂下。“会好的,春红听话,把这野菜糊和窝窝头吃了,然后好好躺着。娘要去东家那干活了。”
女人来到金府的院子里,开始干洗衣的活儿。过了一会,不远处忽然响起鞋跟碰地的“嗒嗒”声。她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循声而望。果然是金夫人。女人忙起身,小碎步跑到金府女主人旁边,微微躬身,“金夫人早!”金府女主人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拎着小包往金府大门走去。“夫人!”女人跟上去两步,“我有点事想问问您。金府女主人不耐烦地停下脚步,“说。”“我这没了娘,也没个兄弟姐妹的,男人又不要这个家,奴家实在没法子了,想着求您——先发下这月做工的银两,我好买药给我家丫头治病,金夫人您看——行不?”女人低着头,控制不住地有点哽咽。金夫人翻了一下她那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淡淡地“哦”了一声,拎着那个镶了一圈小珍珠的包走向金府大门。
“嗒嗒”声响,那是金夫人脚上的高跟鞋碰地发出的声音,也是敲击在女人心口上的声音。可是,漂浮着的希望落空时,是连声音都不会有的。
(三)
“娘亲,我听说有个女仆人向您借银两给她家姑娘治病,可您拒绝了。”如意一边喝药,一边问身旁的金夫人。
“那就是个干粗使活的女人想要钱罢了。穷人的命没什么的,但我们如意不一样,身子可贵重呢,要好好养着,乖,快把药喝完睡一觉就不发烫了。”金夫人轻柔地抚摸着如意的头说道。如意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喝完药。
午间,金夫人在自己房内小憩。如意偷偷溜到院子里,找到了正在修剪花枝的女人。“这个给你,拿去当了给你家姑娘买药吧。我平时很少戴,没事的,要是被发现了我就说是自己弄丢了,你放心拿去。”如意说着就把一对漂亮的耳坠塞到女人手中。
心里漏风的地方,忽然照进了阳光。女人接下如意的耳坠,紧紧地握在手中,眼睛已是湿润。她毕恭毕敬地向如意行了礼,“奴家谢过金小姐!”
(四)
下了工,女人在怀里揣好如意小姐给的耳坠,就连忙往街上走去。她要快点到药铺,问问该买点什么药。黄昏的阳光温暖、柔和,天空仿佛橙红色调的海水。街上人来人往,“丫头喜欢这样的热闹”,女人心想。她揣着那对耳坠,觉得春红的重病似乎就快好了,“那丫头就可以上街上看看了,真好。”
忽然,三个汉子走上前,不怀好意地笑着。“交保护费!不然——”那个粗臂膀的黑大汉抡了抡拳。
“二弟,别这样。我看这娘们长得有几分靓,胸大屁股肥。当然要好好地揩一下!”另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男人笑着,就强行往女人臀部用劲地拍了下。女人想跑,但三个汉子齐齐上前围着,往她身上乱翻一通。她挣扎,粗臂膀的黑大汉一拳砸在她身上。她喊人,路过的人不是无视就是不敢上前,毕竟这三个汉子是这地儿的地头蛇,毕竟,又有谁想把自己往乱事上扯呢?衣襟被扯开,耳坠被抢走。
“穷得叮当响。不过这耳坠值些钱,算你走运。”地头蛇们抢了耳坠便离开。女人缓缓爬起身,整理好被扯开的衣襟,但她知道,扯开的不只是衣襟。
(五)
没钱买药,没法看病,春红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病况日渐严重。
“娘,我好累,感觉、轻轻的像飘、在半、空中。”春红喘息着和女人说。女人竭力不让眼中的泪掉下来,她摸着春红的头发,轻声说,“丫头,娘在。”春红想笑笑,可是她做不到了。她缓缓闭了眼。
屋里再不会有个姑娘,在女人下工回家后,把窝窝头端上桌,笑着说,“娘亲,来吃饭啦!”
女人一宿无眠。
破屋子里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