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己》米不有初

1、失败者

　　我叫路漫漫，今年17岁，高三在读，性格开朗大方，从没让父母或老师操过心，每次考试都是班级前十，班主任对我很放心觉得我考个本科不是问题。

　　但是……我想上的是一本，可我离它好远好远，就算考了班级第一也不一定能考上一本，我们学校不是什么厉害的高中，将近两千的学生中能考上一本的从来都不超过五十个人。

　　我很焦虑也很痛苦，看着自己不上不下努力很久都没有丝毫波动的成绩心里只感到憎恨，“我怎么会这么没用，难道是我就到这个水平了吗？不，我不甘心，我要考一本，我想要考出河南，尽管班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抱有这样的期待。”

　　我加倍努力，每天一个小面包一杯矿泉水就是我的晚饭，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跑食堂节约时间，终于，一个月后，我的努力有了回报，我考了班级第一，可那又有什么用？离我的目标还差很远，我经常在卫生间抽自己耳光告诉自己不能松懈要加倍努力。

　　我很痛苦，可我的朋友和家人们从来没看见，在他们眼中，我乐观自信，开朗大方，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到底是多么敏感内向的一个人。我从来不敢把我的痛苦告诉别人，却总是去容纳别人的烦恼痛苦，当别人的情绪垃圾桶。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好像就习惯这样。

　　因为这样，大家好像就会多喜欢我一点，虽然性格没有好坏，但在我的影响中，外向的人总比内向的人要更受欢迎，通知书上活泼开朗大方的评语要远比性格安静的评语好很多。

　　经常跟我一起玩的女生也说：“漫漫，还是你最好，啥事不往心里去，不想某些人性格阴沉得很，我不就无心说那么一句话嘛，又什么好在意的居然到现在还记得，真是计较。”

　　我笑了笑。

　　其实我内心也是一个计较的人，我也很敏感，我也很在意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我的内心也是……无比阴沉。所以才总会装得一副小太阳模样，一点阴影都不敢像外泄露。

　　父母对我也很欣慰，“你看别人家孩子快高考，焦虑得都睡不着觉，你看咱女儿，心态多好，漫漫啊，我跟你说你就保持这心态，高考肯定超常发挥！”

　　我笑了笑。

　　其实我也焦虑得睡不着，头发也是大把大把得掉，时常半夜醒来梦见自己在高考考场上没涂答题卡……可我又该怎么对他们说呢，原本该是我最亲最近的两个人，可我仍然要戴着面具，戴上他们期待的面具。我两三岁的时候不说话安安静静地，他们夸我乖，不捣蛋，等我再大一些不爱说话，他们说我太内向应该要像谁谁一样，要活泼开朗，于是我努力去模仿别人，我也经常去看喜剧，并不是我有多喜欢喜剧，而是我想学学怎么逗别人笑。

　　我一直都在为了迎合他人的期待而活，却偏偏忘记了自己。

　　***

　　最后五十天了，老师依旧讲着些我已经会了的题型，课堂上依旧乱哄哄的，有一大半的人抱着考不上去复读或者考完直接去打工的心理，而老师也无所谓，反正大部分人也考不上本科，学生自己都放弃自己了，反正就最后那么几天了，该考不上就是考不上。

　　也有那么几个努力的最后几天想锤死挣扎一下，但是又不好意思去找老师，就都跑去找路漫漫。

　　“会不会太占用人家时间了？”

　　“唉，不会不会，漫姐一点都不介意，人可大方了，反正她肯定考得上跟我们几个讲讲题也不耽误什么。”

　　而路漫漫也是很耐心跟他们讲解，只是……她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班级环境了，越临近高考就越浮躁，老师只是一味发卷子让他们做，也不挑卷子的质量，让他们做完之后也讲不好，有的老师干脆不讲直接让他们对答案。

　　***

　　我心里清楚，按照学校制定的计划这么学，我是考不上一本的，所以某天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回家自学！利用网络上的那些免费课程资源吗，我想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跟老师说了我的目标，没想到老师们居然很看好我，而大家也对我寄予厚望。

　　“没想到漫姐居然想考一本啊，我们普通班就没有考出过一本的，但我相信漫姐可以！”

　　“就我们班这垃圾老师怎么可能教出一本，我看漫姐回家自学才是明智选择。”

　　“漫姐你也太酷了吧，回家自学！加油，你可以。”

　　……

　　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后来我真当我回家自学时，却发现我根本就没我想象地进步飞快，我做题发现我水平还是那样，但是听网课时总感觉学会了很多东西，听网课带给我一种虚幻的自信，讲这些网课的老师大多数都是名牌学校毕业，我总幻想着听他们课的自己是某个精英班的学生。

　　可是，只听课不刷题又有什么用呢？

　　我心里清楚可一直在逃避，好像只要我不做那些题我就可以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我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了。

　　拍毕业照时我没来，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来。

　　直到快高考时，我才重新回到学校，走进教室那一刻，大家都围了过来。

　　“怎么样，漫姐，网上老师讲的比我们老师好吧。”

　　“漫姐肯定在高考一鸣惊人。”

　　……

　　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死定了。

　　***

　　高考成绩下来了，比我任何一次都要考得差，只比本科线高了20分。

　　不断有消息轰炸我的手机，我知道是在问我的成绩，可我却不想理会。

　　看着父母这失望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好像到了某种线的尽头，终于崩不住，也终于演累了。

　　什么从渣子高中逆袭考上名牌大学的励志故事，统统都是我的幻想。

　　什么性格开朗、活泼大方，统统都是我的伪装。

　　17年来，我活得好失败，也好累啊，我的痛苦已经远远超过我要活着的念头，无数次，我都想要一了百了，可我又无数次挽回自己，告诉自己要往前看。

　　可是现在的我往前看有什么呢，高考的大山把我拦在了这里，土地里种的不是种子，而是少年贫瘠到发荒的梦想。

　　十年寒窗终究还是没翻出那座大山，而十几年的表演换不来一个温柔的倾听。

　　不过其实这最后能怪谁，还是我太不够坦诚太不够乐观，太痛苦太无助，我到底能向谁说呢？

　　谁会爱一个这么痛苦这么阴暗的人呢？

　　这世间很美好，可惜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