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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赵维来借钱 ...

  •   等桂卿回到单位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去洗手间洗把脸以便去去脸上的油腻和酒晕,同时也让自己清醒一下,好处理处理下午的工作。
      也许是酒劲的作用,这次他不仅没有感到自来水有多凉,相反还觉得挺温乎的,就像从老家那口古老的石头井里刚打上来的水一样。清水洗去了灰暗的风尘,也带来了融融的别样暖意。
      洗完脸后他又漱了一下口,才像个刚出道的小偷一样慢步走回办公室。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原来赵维正在沙发上坐着等他呢,像个巨大的石猴子一样。
      对此,他感到十分的意外和愕然,但又不便表现出来什么,他不想当个不讲究的人。
      这厮怎么又来了?整个就是地道的阴魂不散啊。
      “哎呦,哪股风把你给吹过来了呀?”他礼貌性地看了一眼远处端坐着的刘宝库,然后赶紧和赵维打招呼道,“真是太惊喜了,事先前你这家伙也不给我来个电话,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哎呀,咱弟兄们之间那不是关系铁嘛,所以我用不着提前给你下通知,你说是吧?”赵维咧着个大嘴露出一口招牌式的大龅牙,毫无头绪地异常兴奋地回道,“反正我又不是来检查指导工作的,你用不着兴师动众地准备怎么接待我,我这个人好待生,没那么多讲究。”
      “我发现你很擅于搞突然袭击,德国的闪电战学得不错啊。”桂卿笑着戏谑道,然后就抽了两个一次性杯子套在一起给赵维倒了杯热水,基本的礼貌他还是得有的。
      “哎,别倒了,我不渴,”赵维居然连忙推辞道,不像是在客套,“我刚吃完饭,喝的羊汤,肚子里现在饱着呢。”
      “好家伙,你喝羊汤也不喊我,自己吃独食啊。”桂卿道。
      “我倒是想喊你呢,”赵维随即解释道,担待事得要命,“可惜今天是人家请的我,所以我就不好再喊你了。”
      “不好意思啊,”他展示了一份难得的歉意,“实在是不好意思,等哪天得空了,我再单独请你吧。”
      “行了,伙计,别给我送干巴人情了,你的心意我领了,”桂卿心里不断地猜测着对方的真正来意,这回终于一股劲说出来了,“直接说吧,你这回过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这回我把有些话说在前头,”他刚问完,又赶紧一脸严肃地笑着补充道,“千万别再跟我提什么安利的事,我不感兴趣!”
      “你放一百个心吧,”赵维把浓眉一扬,瞪着一对铜铃大眼自顾自地切牙笑道,“我保证不在你跟前再提安利的事了,我知道,你的领悟能力和理解水平还没达到那个层次,哈哈。”
      “贱人,你可真够贱的!”桂卿哭笑不得地骂道。
      “我是贱人,你是贵人,行了吧?”赵维嬉皮笑脸地说道。
      显然,他今天很乐于享受桂卿对他的嬉笑怒骂,他认为这是两人关系到位的标志和反映。
      似乎男人之间的对话越龌龊越低级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到底越亲密,这个规律此时在他们两人身上体现得可谓是淋漓尽致,纤毫毕现,一点都没走样。
      “废话少说,直奔主题吧。”桂卿催促道。
      “那好吧,俗话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实话实说了啊,”赵维笑着言道,颇有些在公众场合故意要跩几下的意思,然后他站起身来准备要离开这里,“走,咱上恁会议室里单独聊聊,我这回可是有个大项目要和你合作,必须得密谈,哈哈。”
      桂卿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那里埋头看报纸的刘宝库,见他一副心不在焉且无聊腻歪到极点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赵维这个伙计并不怎么感兴趣,甚至还隐约带着一种希望其尽快离开这里的意思,他一定觉得来者是个不折不扣的二货,而且只有二货才会找二货玩。
      “呦,感情还是不能见人的军机大事啊,”见此情况,桂卿就回过头来嘟囔道,“那我可得好好地听听。”
      “走吧,跟我来。”他爽快地安排道。
      说着,他便领着赵维来到了会议室。
      “你这回是骑摩托车来的吧?”进门之后桂卿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赵维一脸天真地问道。
      “这事啊,我用腚想都能猜出来。”桂卿冷笑道。
      “看来你有一腚的思想,呵呵。”赵维抹咕道。
      “既然你这么夸我,那我就不再谦虚了。”桂卿恣意道。
      “大家都是老同学,知根知底的,你谦虚个毛啊!”赵维轻松异常地笑道,然后他就非常放肆地仰着身子躺坐在一把窄窄的椅子上,同时把他那又长又大的四肢很随意地伸展开来,“长话短说吧,我这次来呢,确实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桂卿道。
      “我想在河涯镇街里开一家品牌化妆品店,”赵维终于说到核心的地方了,都这个时候了他不说也不行了,“只是呢,手头还缺点钱,需要老伙计你支援支援,多少你随意吧。”
      “嗯,实话告诉你吧,”桂卿一听这话一下子就乐了,他也用非常轻松和随意的语气道,“你要是问我借个千儿八百的呢,我还真有点头疼,因为我手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但是我又很想帮助你。”
      “不过,你一说要在镇上开个店面,”他转而又笑道,“那我就不怎么害怕了,因为三瓜两枣的对你来说根本就不当钱用,不过就是杯水车薪罢了。”
      “所以呢,我就不需要再想这个事了,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四个大字,爱莫能助呀。”
      “你看你,想多了不是,我说一定要你帮我出血了吗?”赵维立马把身子坐直,把叉开的两条大罗圈腿重又收拢起来,然后笑嘻嘻地说道,显得非常大气,一副能干大事的派头,“没有啊,我根本就没提这个事,对吧?”
      “我只是说,我要开店,需要你支援支援而已。”
      “看把你给吓的,都不会说话了。”他嘲笑道。
      “你这个二半熟,我什么时候害怕了啊?”桂卿也嘻嘻嘡嘡地日囊对方道,他觉得这才是应当所分的事情,“我是那种重利轻义的龌龊小人吗?”
      “我的意思是说,我就是满心想借给你钱,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可借呀,所以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你既然是在镇上开店,那就不是个小动静,我手里那几个铜子就是都给你,又能起个鸟用啊?”他继续白话道,好像说得多点就能减轻些心中莫名的内疚感,“你说支援,让我怎么支援你?”
      “我给你当拉拉队,当场给你唱个歌或者跳个舞,在精神上鼓励鼓励你,行吗?”他调侃道,就知道对方也没法。
      “拉拉队我不要,你给我找个慰安妇吧。”赵维笑道。
      “哎,你不是找好媳妇了吗?”桂卿继续刺挠道,也是觉得对方身上虱子多了就不怕咬了,“恁媳妇不就是你身边最好的慰安妇吗?”
      “难道她慰安得不好吗?”
      “不能让你满意吗?”
      “好了,少闲着没事净瞎扯淡了,咱还是说点正经的吧,”赵维到底有些急了,因为他并不是跑来溜达着玩的,于是便开口求饶道,“那个什么,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我呢,前一阵子在俺们那里的河涯镇信用社申请了一万块钱的贷款,你看看能不能给我担保一下,他们说是得有一个有正式工作单位的人给担保才行,就只是担保一下而已,就是这么简单,也不要你亲自出一分钱,而且我根本就没打算直接找你借钱,我也知道,反正你身上也没几个鸟钱能借给我。”
      桂卿一听说是这个事,脖子上的头一下子就懵了,他没想到赵维会玩这么一手,因为他刚才一直都想着顶多就是再借点钱给对方罢了,反正前边也给过这家伙500块钱,这次顶多凑个整数就是了,还是刚才那句老话,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人嘛。
      与此同时,他对赵维贷款开店这个事感到非常吃惊,因为在他的脑海里借钱做买卖那都是生意人或老板们干的事,一个小老百姓哪里就用得着去银行贷款开店啊,他一时半会确实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至于穷人往往喜欢存钱而且越存越穷,富人往往喜欢借钱而且越借越富的道理,他现在不仅理解不了,而且也领悟不到这个层次。
      “你别害怕,这事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恐怖!”赵维显然早就料到了桂卿的反应,于是他大大咧咧地说道,好像一万块钱根本就不是个了不起的事一样,“你想啊,咱哥们是什么关系?”
      “都是多少年的老同学了,叫你自己说,我还能坑你吗?”
      桂卿心中依然不为所动,使劲把脸绷着。
      “说句难听话,你这么老实厚道的一个大好人,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对不对?”赵维花言巧语地说道,“再说了,谁我也不能乱坑啊,对吧?”
      “我赵维是那种随便坑人的人吗?”
      “肯定不是。”桂卿笑道。
      “我简单给你说说我的情况啊,”赵维继续努力道,看着倒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了,虽然表现得不是多明显,“俺家里刚刚盖好的新房子就在那里放着呢,我只是临时手头有点紧,确实转不开沟掉不开腚了,所以才想着去信用社申请贷款的。”
      “我又不要你干什么,只要你担保一下就行了,难道说这点小忙你还能不帮吗?”
      “哎,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你和宪统不是互相认识嘛,而且你们两人都是干安利的好伙计,又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那你干嘛不去找他商量商量这个事的?”桂卿急中生智,突然想到了上次在华庭大酒店的事,于是就抛出这个话题来缓冲一下眼前的尴尬局面。
      他虽然非常强烈地感觉到这样提议有拉宪统出来替自己垫背和当挡箭牌的意味,似乎有点不够意思,但是一想到对安利和干安利那帮人的强烈反感,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内疚的了。
      “老伙计,你怎么这么会操人的呢?”赵维把长长的身子又是一仰,重新恢复成刚开始的样子,讽刺而又佩服地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干我们这行的从来都是一门心思想好事的人,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想干一番大事业的?”
      “这些人要真有那个本事,谁还捣鼓这玩意啊?”
      “这么说,你找过他了?”桂卿笑道。
      “当我然找过他了!”赵维非常爽朗地笑道,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你想啊,我能放过同道中人吗?”
      “不可能啊,对不对?”他厚着脸皮笑道。
      显然,他并没有因为被桂卿猜着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感到有什么尴尬和不好意思的,正好相反,他好像还认为对方的猜测恰好进一步证明了他先前去找宪统的行为是极端正确和英明的。
      他自有他的逻辑,反正他干什么都对。
      “那看来他没答应你?”桂卿又问,他有些故意。
      “你这不是废话嘛!”赵维假装恼羞成怒地回道,“他要是同意给我担保的话,我还用得着来找你吗?”
      “嗯,要不这样吧,你看这个事啊,我是这样想的,”桂卿思考了一会后非常认真而又诚恳地说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事呢,说句难听话我连听说过贷款担保这个事都没听说过,所以呢,我还是有很大的恐惧心理的。”
      “一万块钱对你这种打算做生意的人来说,”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道,“可能是无所谓的事,但是对我来说那就是一笔巨款了。这么多钱我连见都没见过,想想我都觉得害怕,真的,我不骗你。”
      “你想想,”他可怜巴巴地说道,不是装可怜,而是真可怜,“我一个月才领400来块钱,要攒够一万块钱,我就是不吃不喝那还得两年多才行呢。”
      “你说说,我怎么敢轻易地给你担保呢?”
      “这事我也理解,也理解,”赵维终于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故意玩世不恭的可怜模样,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反正是你再考虑考虑吧,我也不能硬强迫你给我做担保,是不是?”
      “要不这样吧,”桂卿下了很大的决心后才抬头正色道,心里也感觉不太舒服,“我给你出个主意,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我觉得你还是去找宪统比较好,”他狠了狠心说道,内疚之意如小蚂蚁般细细地啃噬着他的良心,让他觉得有点对不住老伙计,“既然你们都是玩安利的,而且兴趣都很高,那么这就更加证明你们两人还是有最基本的共同之处的,所以你可以再去和他谈谈。”
      “到时候你就这么说,”他像模像样地交待道,神色已经开始恢复自然了,“要不咱两人互相担保一下,你给我担保一万块,我呢,也给你担保一万块钱,谁也不用担心对方不还钱。。”
      “我觉得要是这样的话,你们两人之间不就扯平了吗?”他想当然地说道,虽然此言勉强的成分很大,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也得到贷款了,他手头也有一笔钱随时可以用,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哎呀,你别说啊,这还真是一招妙棋啊!”赵维听后猛然站起身来,用手摸了摸肚皮后不禁赞叹道,好像他此前真的未曾如此想过。
      “不过还是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他又犹豫着说道,这回考虑得倒挺全面,“一个是,人家信用社让互相担保吗?”
      “另外一个就是,他要是不需要贷款怎么办?”
      “我这不是硬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吗?”
      “我这么给你说吧,”桂卿突然坚定了信心,于是语气非常和蔼地说道,简直就像个自学成才的大骗子一样,“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会贷款的,至于什么原因你就不要问我了,总而言之我觉得这事的可行性比较高。”
      “要是你看实在不行,你就直接告诉他,等他把这笔钱贷出来之后赶紧再还上,不用就是了,然后你替他付那点利息就是了。”
      “另外,你在河涯镇信用社办贷款,”他又忽闪着两只眼睛交待道,还以为自己的主意确实挺高的,就像古时候的读书人偶然写出了一副极好的对联一样,“让他在大塘镇信用社办,这样的话应该就能互相担保了,我觉得只要不在一个地方办就行。”
      “其实这个事吧,”他也学着赵维刚才故意大大方方的样子说道,这种情况非常类似于吹牛皮,“我觉得应该没那么难,大不了你给信贷员上点好处就是了,他们不也是想挣点外快吗?”
      “高,高家庄的高!”赵维一边竖起大拇指夸奖着,一边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虽然他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快,知道桂卿这是在忽悠他玩。
      不过好在他心中的希望并未完全破灭,毕竟他也看到了一条新的路子,至于这条新路能不能走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剩下的事就看你的口才了。”桂卿如释重负地笑道。
      “放心吧,咱是干熊的,我感觉这个事差不多能成。”赵维佯装充满自信地回道,他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最后我想说一句,”桂卿瞬间心又软了,好像他睡了赵维的媳妇一样,“兄弟,你得原谅我!”
      “唉,老同学,别说这个话,”赵维终于说了句人话,这让桂卿感觉宽心不少,觉得两个人还是可以继续交往下去的,就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我不是还该你500块钱没还嘛,我心里清楚!”
      “我这都感激不尽了,别的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他道。
      “伙计,我现在不是还没问你要嘛!”桂卿嘿嘿笑道,接着用拳头轻轻捣了赵维一下以表示友好和随意。
      赵维的眼中紧接着闪烁了一下,流过一抹晶莹的光亮,那也许是泪花的前兆,也许是感激之情的先锋,总之就是一种让桂卿感觉惊心动魄的东西,他对此不能忽视,但也不能直视,只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等你结婚的时候,别忘了喊我喝喜酒就行,”桂卿开心地调笑道,“你要是忘了给我说,我到时候跑恁家找你去。”
      “放心吧,一定,我是不会把你给忘了的!”赵维用他那双铁钳般的大手用力地握着桂卿的手,同时非常豪爽大度地说道,颇有一种义薄云天和气冲霄汉的感觉,“说那话,我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啊,不然的话我能找你来说这个事吗?”
      “那是,咱弟兄们谁跟谁啊?”桂卿一语双关地回道。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桂卿才把赵维这尊大神给送走。
      死赵维走后,桂卿回办公室又发了一会呆,翻来覆去地把刚才的事想了半天也没能说服自己平平静静地接受下来。
      毕竟他对没给赵维担保贷款这个事还是感到非常内疚和不好意思的。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几乎就快要答应给赵维担保了,如果对方再努力坚持一会的话。
      赵维的脸皮是不薄,但是也不是多厚,他这次来多少还是有所保留的。
      他清楚地知道,实际上他根本就狠不下心来拒绝人家,因为他不是那样关键时刻能拉下脸的人。
      为此,他在和赵维谈这个事的整个过程中至始至终都感到十分的痛苦和憋屈。
      当然,如果他直接答应下来,那么同样也会感觉痛苦不安的,而且肯定还会无休止地和担心、焦虑、恐惧等不良情绪苦苦地熬过一年的时间,直到对方顺利地还上贷款为止,因为他对赵维这种日马遛猴的家伙实在是不放心。
      “哎呀,多少人都毁在了面子上啊!”他不停地感叹着,久久沉不下心来,“今天我也差一点没能把持住!万一他脑子一热,给他担保了,然后他再还不上贷款,那我可就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哎呀,真不敢想象那种可怕的结局。”他嘟囔道。
      过了一会,刘宝库和桂卿说了一声就提前走了。
      桂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并用手捏了捏里面装着的那几张劫后余生的钞票,认为很有必要尽快花掉它,才不至于让自己感到惊恐疑虑和惴惴不安。
      钱,终究是个大祸害,尤其是放在自己兜里的时候。
      “对,去买一套卡拉OK音响和碟片,没事就在家练练歌,省得每次和别人喝完酒以后都只能尴尬地看着别人潇洒尽兴。”桂卿犹豫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要通过这种极其罕见的方式尽快把手里的钱花出去,而且下班后就抓紧行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因为没给赵维担保或者借给他钱而产生的愧疚感和负罪感。
      刘宝库走后没多久,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就直接下班了,反正从来也没人过问他的来去,他做事完全靠自觉、凭良心。
      下班之后他直奔金碧大厦西边不远处路南的五交化商场,花380元买了一套杂牌子的家庭影院。
      据老板说这是一套特价处理的设备,因为仅剩最后一套了,所以才以优惠价卖的。
      他心情复杂且百味杂陈地交了钱,然后就让人家帮他把那些东西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匆匆地结束了这次计划之外的重大购物行动。
      非理性的大款项的购物行动不只是女人才拥有的专利,男人有时候不免也要搞上一搞,路上他想。
      而后,他又在商场旁边一家名为“先锋音响”的小店里买了几套歌碟,里面包括《潮湿的心》《心海》《月亮之歌》《血染的风采》等很多在街边卡拉OK小摊上流行一时的通俗歌曲。
      买完这些他期待已久的歌碟之后,他无意中又看见了一盘《指环王·护戒使者》的影碟,心里很是喜欢,于是就问老板:
      “这个影碟多少钱?”
      “十块钱。”老板干脆利索地回答道。
      “是正版的吗?”他难为了自己好半天才懦懦地问道,就像是一个小偷向失主去打听赃物的下落一样。
      他觉得这样直白地去问人家老板这个问题,简直就是涉嫌污蔑人家的清白和荣誉,同时也充分暴露了自己的无知和粗鄙。
      他这种忐忑不安的问话使得他极其强烈地认为,他那没怎么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真实窘况被一览无余地展示给了眼前这位陌生的店老板,包括大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陌生的行人似乎也看到了他深藏在内心的畏惧和羞赧。
      “你说什么?”老板大声地问道,心眼子简直坏到了顶点。
      老板的话顿时吓了桂卿一大跳,使得他那原本就萎缩和恐惧的内心立刻就变得更加渺小和脆弱了。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
      他根本就不敢回答人家老板的问话,却又不敢不回答,于是就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我说,这个,这个是正版的吗?”
      “真是天大的笑话!”老板理直气壮地咋呼道,同时一脸鄙夷地看着眼前这位买碟片的年轻人,“要不是正版的我能卖给你吗?”
      “我给你说,不是我吹牛,”他又趾高气昂地打包票道,气焰颇为嚣张,“你在我的店里想买盗版的碟都买不到。”
      桂卿吓得半天没敢吱声,只是装模作样地看看碟片。
      “小兄弟,没大看过碟吧?”等老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完了眼前人之后又接着问道,眼神也变得比刚才更坏了。
      “他好像就知道我从来没买过影碟,没用过影碟机一样,不然他怎么就敢这么粗俗地和我说话呢?”桂卿觉得很奇怪,并暗暗地流着汗,同时想道,“生意人的眼光虽好,可就是喜欢狗眼看人低!”
      与此同时他还想起来一个小故事,也就是一幅漫画。
      画上有一个人在湖边挖了一条长长的浅浅的水沟,用诱饵引诱湖里的鱼顺着水沟往外游,同时这个人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网在水沟这头等着逮那些自投罗网的鱼,嘴里还对那些可怜的鱼念叨着,如果努力的方向不对,那么越努力离失败和死亡就越近。
      每当回想起这幅漫画的时候他最想说的话就是,鱼儿努力的方向倒是对了,就是碰到无耻小人了。
      他觉得眼前这个老板就和那个一边逮鱼一边讽刺鱼的家伙没什么两样,都叫人感觉恶心。
      “确实没怎么看过,”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和鄙视,不无嘲讽地回道,“因为平时比较忙,没时间看这些玩意。”
      “这回看好了,以后想着再到我这里来买啊,”老板看着眼前这种年轻的老实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再供其鄙视和侮辱的了,于是就换了个口气说道,像是做了一番天大的慈善事业似的,“我这里的东西很全,比他们所有的音像店都全,可以说什么样的片子都有。”
      若是放在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老板如果这么说的话,桂卿肯定会眼前一亮并对人家充满感激和敬畏之意的,但是现在他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就像一坨狗屎一样令他感觉恶心和讨厌。
      他一边在心里使劲地骂着“什么玩意啊”,一边在嘴上说着“好的好的”,然后赶紧付了钱,用自行车带着那套劣质的家庭影院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家音响店,匆忙往家里赶去。家里再不好也比外面强,外面都是些不讲究的坏人,他愉快地想着。
      道武和春英看见大儿子也不和家里商量一声就带回来这么一套昂贵而不实用的烂东西,感到既好气又好笑,还心疼得要命,但是天性善良的老两口并没有多说什么就默默地接受了这种非常败家的结果。
      老子总有无奈和忧伤的时候,不管多厉害的老子都是如此,更何况这种从来都没厉害过的老子。
      桂卿精心地调试好了设备之后选了几首歌试唱了一下,很意外地发现效果还可以,反正他的要求也不高,就撺掇着父母也跟着唱了几句,搞得老两口半是开心半是忧虑,根本就唱不成样子。
      他显然也看出来父母的意思了,所以在忙活了一阵子之后就不再唱了,再唱也确实没什么意思。
      他又把后来买的那张影碟放进去,结果一放才发现这就是一张地地道道的彻头彻尾的盗版碟,画面和声音都粗劣到根本就无法观看的地步了。
      他已经出离愤怒了,却只是在自己家里敢这样。
      “真是地地道道的奸商,无耻之尤,寡廉鲜耻!”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继而又恼恨起自己的幼稚和无知,那么明显的当都能上,真是愚蠢得不可救药了,“我当时怎么就没想着试一下的呢?”
      “光听那个王八蛋自己吹嘘了,唉!”他叹道。
      “明天再去找他去!”他又想。
      “唉,即使我鼓起勇气去找那个揍瞎的老板算账,到最后我又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呢?”在保质保量地生了一会气之后他就感觉特别的窝囊和无能,同时也无味得很,但是转念又想道,“他要是不承认这是他卖的碟怎么办?”
      “看他当时的那个鸟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应该是不好对付。”
      “再说了,他自己卖的东西他自己还不清楚吗?”他又愤愤地想道,越想越觉得憋火,“他这就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的。”
      “现在想想那孩子当时的语气,”他接着想道,“他明明就是知道这个是盗版碟,不然的话他用得着口气那么强硬和恶劣吗?”
      “是盗版也不要紧,当时这孩子要是给我说明一下这是盗版碟,贵贱先不说,只要我愿意买,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最最可恶的就是,他居然这么赤露露地不讲信用,坑蒙拐骗欺诈顾客,真不是个熊东西!”他又如此这般地又想了一会,越发觉得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于是他就盼望着阴间真能有地狱,好惩罚惩罚这些害人精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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