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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高招频出 ...

  •   只有持续不断地放大招、施狠招、出实招和用绝招,才能在某一领域造成高潮迭起好和戏连台的超强效果,在青云官场深耕多年的江海龙绝对是深谙此道的佼佼者。
      所以,他在小试牛刀和初绽头角,即把单位的办公大楼装修到了任谁也不能再进行装修的繁复程度之后,欣欣然地搞起了集资建房,一如朱自清在他的著名文章《春》里所描述的那些刚睡醒的东西,“欣欣然张开了眼”。
      由于在装修办公楼的过程中能够一马当先并且功勋卓著,所以一向善于腾挪转移的柏为善继续被江海龙指定为集资建房的操刀手和大总管。
      而对于柏为善本人来说,这也是他充分发挥其特长和借机中饱私囊的绝佳机会,所以他干起这个事来可谓是竭尽所能、废寝忘食、不遗余力,恨不能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同时也好报答江海龙的知遇之恩。
      他欣欣然地觉得,属于他的人生辉煌终于能够拉开大幕并尽情地绽放了。
      随着和一把手江海龙之间合作关系的日渐亲近以及其受宠程度的不断提高,刚一开始他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尴尬事早就被他忘掉九霄云外去了。
      他在内心深处越来越喜欢江海龙这个主子了,不但将其看作他的知遇恩人和事业上的伯乐,有时候甚至觉得对方比他的亲爹对他还要好上一百倍。
      亲爹在他中专毕业之后只是一味地向他索取和压榨,而从来没在工作和生活上帮助过他哪怕是一星一点,因此亲爹又怎么能和红得发紫且愿意分他一杯羹的江海龙相比呢?
      其实集资建房并不是水务局或者江海龙的独特发明创造,当时很多单位都热衷于搞这玩意,特别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强力部门,有的还不止搞过一次呢。
      弄这个事既能解决和改善单位职工的现实住房问题,相关人员还能从中大肆渔利,捞得沟满河平的,可谓一举多得,所以很多单位里但凡有点能耐的负责人都爱这么干。
      而对于那些没什么实权的单位的负责人,则迫于单位职工的巨大压力,一般也会想办法跟着其他比较牛的单位沾点光。
      像姜月照那种打死也不捣鼓这个事的一把手,总起来说还是极少数,这也是他不怎么受大家待见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新官上任的江海龙极力推动的集资建房一事,显然让水务局的很多人看到了美好的希望和诱人的前景,特别是那些在这个集资建房方案中能够受益的人。
      据某些人私下里口头流传的方案规定,局里对参与集资建房的干部职工的补助金额,和其所担任的职务大小以及职称高低、任职年限长短、学历高低等因素直接挂钩,特别是职务的影响在其中更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总而言之,像桂卿这种既没有职务也没有职称,参加工作年限又少的年轻人,即使学历略微高了点,事实上在这次活动中也绝对处于劣势地位。
      对他来讲,这次集资建房就是个典型的鸡肋。
      另外,凡是有资格参与且想参与这次活动的职工,必须先向局里交纳2万元的认购金,否则后续的一切都免谈。
      仅此一条,就把部分连这2万现金也拿不起的人野蛮地挡在了外面。
      桂卿和局里其他为数不多的人,仅仅是因为拿不起这2万现金,而只好放弃了这次非常难得的参与集资建房的好机会。
      所以,要说一点遗憾没有,那肯定是假的。
      为了配合这次轰轰烈烈的集资建房,江海龙还安排柏为善对局里拥有产权的所有的门市房都进行清理并和租户重新签订合同,凡是不按提高之后的租金重新签合同的商户,房租到期后一律不予续签。
      对于那些拿着老合同据理力争,不同意涨房租的个别商户,他则暗示柏为善采取各种非常规手段进行威慑,并最终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对于一楼的门面房尽可以采取各种比较富有特色的强硬措施,因为部分商户虽然也和某些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毕竟还属于外人,相对来说比较好对付,而对于门市房的二楼就不太好办了,因为在二楼居住的基本上都是本单位的困难职工。
      水资源办的副主任柳天翼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他目前带着没有工作的老婆和两个年幼的孩子还住在其中的两间房里。
      当然,曾经在这里短暂住过的李宪统、王继秋等人中龙凤,毫无疑问地早就鲤鱼跳龙门般离开此地良久了。
      但凡已经结了婚的人,谁要是还住在这里谁的脑门上就会被贴上无能或没本事的标签,想撕也撕不掉,想揭也揭不下,直到多年之后仍然会被很多人记得一清二楚的,一点不错模样。
      这天早上一上班,桂卿因为有事来到局办公室,刚一进屋他就发现屋里正中间的椅子上,斜斜楞楞地坐着一位胖胖的始终都撅着嘴的中年妇女。
      那个妇女皮肤微黑,长相普通,甚至是还有点丑,头发随随便便地挽成一个蓬蓬松松的马尾巴,仅从外表上看就能让人很轻松地推测出她就是那种颇显朴实,但同时又很有些执拗的农村人。
      围绕在这位妇女身边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从他们那活泼可爱的无忧无虑的表情和不停嬉戏打闹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妈妈带他们两个来到这个地方是干嘛的。
      桂卿起初以为这是从哪里来的上访户呢,但是仔细一瞧又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这位妇女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并没有和谁交谈的意思,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表达和诉求的东西。
      片刻之间他就想到了两个极其不常用的词,静坐和示威。
      对,就是这个意思,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有人用这种异常沉静和坚毅的方式来表达个人的愤怒和诉求了。
      “示威好像也不对,应该叫无声的抗议,”桂卿转而又想道,想要进一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他的好奇心也是很强的,“这应该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才采取这种比较少见的抗争方式的。”
      “以这种比较柔和的方式,”他随后又想道,不禁怜悯起眼前这位妇女来,“想要顺利地解决问题,恐怕有点难度。”
      “那么问题来了,她到底是谁呢?”他在心中发问。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因为不过半分钟的功夫就从门外飘进来屋里一个黑黑瘦瘦的头发很长的男人,柳天翼。
      柳天翼这个人平时人缘很好,性格也很随和,无论见谁都笑嘻嘻的,不笑不说话。
      他虽然工作能力等各方面不是特别的突出,但是仍不失为一个正宗的好人。
      大概除了盛世宁之外,他算是北院里和桂卿关系比较要好的人了。
      桂卿有时候感觉也挺纳闷的,和他关系要好的伙计怎么都是这样的老实人呢?
      看来还是性格比较相近的原因,正所谓什么人容易吸引什么人,咋咋呼呼、立立愣愣,腻腻歪歪的人和他也玩不一块去。
      本来桂卿想像往常一样和他打一声招呼的,但是一看见他的脸上堆满了那种严肃到了极点的特殊表情,便立即猜到屋里的女人应该就是他的老婆了,所以就知趣地把快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桂卿觉得既然目前情况尚不明朗,他也不知道人家到底闹得是哪一出,那么他还是少说为佳,不要随便询问,免得弄错了情况就不好了,毕竟现场的气氛还是挺严肃和沉闷的,容不得谁随便开玩笑。
      桂卿很快就办完事,然后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微笑着冲柳天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划过那道了。
      出了门之后,他就迅速地回到了位于办公楼顶层的那间办公室,开始干自己的活了。
      时间过了不久,大概也就是一两天的功夫吧,他就从大院的通告栏里看到一则醒目的处理决定,柳天翼因为不服从局里的统一管理和安排,在局里三番五次地要求他搬离门市房二楼两间房屋的时候,怂恿和纵容老婆孩子以非正常手段给局领导施加压力,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所以将其水资源办副主任的职务免去,降为一般工作人员。
      柳天翼这家伙携老婆孩子在局办公室里公然向局领导施加压力,以求妥善解决其住房问题的事情,就这样以一纸公开的处理决定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像桂卿这种局里的小人物,既没有听到柳天翼和局领导之间再发生过什么公开吵闹的事,也无从知晓其是否和局里私下里达成了某种协议,更不知道其最后到底是怎么解决住房问题的,而只是知道其应该也是没条件参与集资建房的。
      桂卿觉得,柳天翼就像一个家养的老母鸡一样,虽然身上也长着一双有模有样的翅膀,但是却根本就不具备在天空中只有飞翔的能力了。
      他对柳天翼的印象也就到此为止了,除了恰当的同情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他也无从想象人家今后的工作和生活是怎么继续的。
      据传言,江海龙等领导层有意要求,凡购买集资房的人员必须在签订购房合同时交付50%的房款,在主体竣工时交清全部房款,而且还不配合受理任何形式的商业贷款。
      这种杀伤力极强的狠招一旦祭出之后,必然又会影响一批人享受这个所谓单位福利,购房的门槛被抬得一高再高,使得越来越多的人被淘汰出局了。
      因为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和可能性参与此次购房了,所以桂卿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关注过此事,就好像单位从来就没有过这回事一样。
      他像传说中的鸵鸟一样,对这件事情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并且效果好得出奇。
      从那之后,他就像一个彻底失效了的半导体收音机一样,再也没能接收到有关集资建房的任何实际信息。
      “只要你想清静,就一定能清静,别管眼前发生的事有多热闹,也别管周围鼓噪的人忙得有多起劲。”就此事他惊喜地总结出了这样一条人生格言,并且慢慢地觉得在治疗某些心理疾病方面似乎唯心主义的做法比唯物主义还要好一些。
      不是旗动,也不是风动,而是心动。
      在极其顺畅地清理里了位于办公楼北侧的部分砖瓦结构的老旧宿舍区的平房之后,两栋六层四个单元的集资房就在那个位置如期开工建设了。
      和这件大事同步推进的还有另外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就是江海龙让柏为善牵头组织召开一个特定范围的座谈会,参加的人员主要是和水务局有关联的所有施工承建单位的主要负责人。
      会议的核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求这些单位按照各自所承担水利工程数额的大小向水务局交纳一定比例的管理费用,以弥补水务局办公经费的不足。
      在姜月照当一把手的时候,他对这个事采取的应对原则就是全凭各位老板自愿,也就是如果哪个施工承建单位有这个心情,想要给局里解决一些办公经费,他就略微客气一番之后照单收下,如果有的单位没有这个意思,他也绝不去主动问人家索要。
      他采取的是靠天吃饭的策略,绝对的顺其自然。
      现在既然是到了江海龙当家做主和一言九鼎的时候了,那么一切原来悄悄运行的老规矩都被重新打造一番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被请来参加座谈会的各路神仙当然都明白这个道理,也都知道有些事情要和过去不一样了,毕竟天变了,地变了,风气随之也变了,但是他们都没想到江海龙会如此赤露露地安排柏为善直接向大家提出这种违规要求,而且价码也比他们原先私底下预期的要出高许多。
      在这天下午四点多才开始召开的座谈会上,各位老板们自然和水务局的大内总管柏为善就这件事情达不成一致意见,因为一旦涉及到重大的切身利益问题,博弈双方总是会吵得不可开交,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规律性的事情,所以最后整个会场被搞得和鹅窝一样。
      大家都是修炼多年的本地产的老妖了,心里全都清楚得很,关于这个事的重头戏其实都在晚间举办的杀气腾腾的酒宴上了,这也是座谈会定在下午四点召开的主要原因。
      晚宴是在玉满楼最大最豪华的一个包间里隆重举办,好像只有在这种地方请客才能配得上江海龙的龙威和虎风。
      因为历来都是老板们掏钱请官员们喝酒吃饭,所以当这回江海龙破天荒地掏钱请老板们的客时,大家心里都知道此举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善者不请,请者不善,傻子也能读懂其中的意思。
      当轰轰烈烈、觥筹交错、吵吵闹闹的酒宴进行到接近最高潮和最顶峰的时候,真正具有核心意义的话题仍然没有被实质性地触及,因为双方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讲这个事,仿佛谁只要先提这个事,谁就在未真正交火之前先失了一局,更因为酒意还没达到理想的程度,谈判的火候还不到,众人都还抱着几分期待的心情。
      就在一个最恰当的时候,江海龙出去上厕所了。
      瞅准无比宝贵的时机,大内总管柏为善毅然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举杯向众人道:“我说,咱今天都是来干嘛的,都是喝的什么酒,恁一个一个的别心里没个熊数!”
      这番真不真假不假的责备的话,算是把调子定下了。
      “现在趁着江局长出去方便的空,”他继续结结巴巴地说道,浩荡的春风布满了他红红的脸庞,他想要努力表现出一种举重若轻的潇洒劲头,却表现得很是差强人意,叫人不禁啼笑皆非,“我把这个话撂桌面上,上半场先喝的是标准的敬酒,这个敬酒恁要是喝不好,下半场就要上罚酒了,只是这个罚酒是什么滋味,我就不再多说了。”
      诸位老板心里都有数了,酒意立马就去了大半。
      “俗话说,明鼓不要重锤敲,”柏为善提高声音敲打道,先锋军的作用发挥得相当漂亮,头一阵打得非常好,“各位都是咱青云有头有脸的主,也都是经过多少风风雨雨的江湖老手了,有些话也不需要我再点得那么透了,一会该怎么表现,你们自己考虑着办吧。”
      这个话基本上就是威胁了,大家自然听得懂。
      柏为善不过就是个传声筒,背后的大佬还是江海龙。
      “那个,来,我先敬大家一杯!”柏为善提议道。
      言罢,他将三两三大的玻璃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口横着朝向众人,目光随着杯口的移动而移动,用发育完善、功能强大、不容旁人小觑的经典三角眼徐徐地环视了一下大家,充分把他心里想要表达的意思传递了出去,没有辱没江海龙交给他的重要使命。
      又在一个最恰当的时候,江海龙从厕所回来了。
      他膀胱里的黄褐色尿液顺利地排了出去,小肚子就感觉舒服多了,虽然前列腺的位置还有点隐隐的痛楚,这一舒服自然又使他的酒量临时增加不少,就如同汽油里添加了燃油宝可以让汽车多跑几公里一样。
      他因为前列腺钙化严重,所以每次排尿都比较困难,但正因为如此,每次排尿过后他都变得特别能喝,好像要弥补什么似的。
      他现在异常真切地感觉到,满屋子的春风更暖了,柳树更绿了,桃花更红了,服务员更年轻了,客人们更可爱了,杯子里的酒更香了,脚下的地毯更软了,气氛更融洽了,墙上挂着的用来附庸风雅的狗屁书法作品《将进酒》也变得更加有艺术性和可观赏性了……
      什么是最满意的人生境界?
      现在就是,这个毋庸置疑!
      酒色财气,一样都不能少,否则便不是完美的人生!
      “各位,我要是能把墙上挂着的这个《将进酒》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你们每个人都喝上一整杯,怎么样?”江海龙突然站起身来,豪情万丈、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地对着已经喝到二八沟的众人喊道,“实话实说,你们敢不敢接受我的这个挑战?”
      他敢肯定,这个桌上没有一个老板会背这个千古名篇。
      这个时候满屋子都是乱糟糟的喧哗声,可谓说什么话的都有。
      有的人立马拍手鼓起掌来,为他的潇洒和豪情喝彩,也为他的所谓过人才华大声地喝彩。
      一望而知,这种人很可能是标准的投降派。
      有的人则摇着头表示,他不可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因为李白写的这篇著名的诗词确实不短,一般人似乎很难背下来,除非这个人事先专门做过功课,否则的话就是在吹牛。
      可以想象,这种人应该是正宗的骑墙派。
      有的人则认为,他不过是借此举动来虚张声势地震慑一下大家而已,其实他压根就不可能完整地背下来。
      看得出来,这种人大概就是铁杆的反对派了。
      有的人则抱着一种看稀罕景的心态,静静地观察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而对于他是否能真的背下来这首诗词难以确定。
      毫无疑问,这种人就是骑墙派的孪生兄弟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顶着一头厚发的江海龙一手举着晶莹透露的酒杯,一手如同伟人挥手一样向右前方潇洒地伸展开去,站在主陪的位置上就开始声若洪钟并声情并茂地背诵起《将进酒》来了,“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次提高声音道,气势更强悍了一层,背诵的感染力也变得更强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当背诵到这里时,他的情绪已经亢奋到了顶点,好像一尊被夺目的五彩光芒包围着的大神,“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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