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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加冠(上) ...

  •   6.加冠(上)

      《礼记·冠义》曰:“古者冠礼筮日、筮宾,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礼,重礼,所以为国本也。”[1]

      北燕虽然定国时日不过两个甲子,然而勋贵望族对礼教的重视程度仍旧不可小觑。

      有句话说的极好,越是缺什么便越是推崇什么,燕国得位不正,便要次次强调其正统地位;世人尚武,不爱礼教,勋贵便要复兴礼制。

      倒也是可笑。

      冠礼是男子的成年仪式,司马晨对此不甚感兴趣,然而司马一家是燕国勋贵之首,即便不愿,却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若不加冠,司马晨便无法袭爵,更是无法名正言顺地统领节制军中事宜,更遑论率军远赴漠北收复失地。

      所以加冠这件事,司马晨急,而比她急的,大有人在。

      开府才三日,段毓桓便在大朝会上责令有司筮日。言下之意便是找一个最近的吉日,这几日内即成加冠礼。对于段毓桓如此着急的态度,司马晨并无异议,她虽对漠北企图心甚少,但早日袭爵,她便能早日回封地,在这件事情上,她倒是和段毓桓殊途同归了。

      司马一族虽然嫡系血脉凋零,然而旁支却算得上枝繁叶茂,纵使父兄皆亡,仍有族叔来主持此事,以求永吉。如此,便什么都不差了。

      府中人忙前忙后,司马晨却是极为淡然。

      依旧懒散模样,没个正行,她坐在梧桐树边,身边是红泥小火炉,上头还有用来温酒的酒樽。也不知她在此处坐了多久,此刻她的肩头已有薄薄的一层雪,随意地拂开肩头的细雪,司马晨瞥了眼身下已被染脏的衣摆,不去管这身段毓桓的赐服多么华贵。

      抬眼看着几人忙碌,从火炉上拿起一樽酒,懒懒地同刚从外回来的少角笑道:“少角,来陪我饮一樽。”

      少角在外奔波一日,正是口渴。他走到司马晨身边,蹲下身,接过司马晨递过的酒樽。

      晨爱白玉,爵位也为王爵,因此府中器皿多为玉制。然而今天她手中的酒樽却不是玉酒樽,而是一件盆状的鎏金兽足酒樽,青铜质地的酒樽当世少见,就这样被她拿来温酒。

      少角饮酒向来牛饮,喝下一大口,这才觉得口渴渐缓,道:“打听到了,筮宾已毕,加冠的正宾是大司命。”

      司马晨笑了笑,并不意外。

      司马嫡系一族的冠礼都是大司命主持,说来也怪,就连王上的冠礼有时也并非大司命主持,怎么到了司马家的冠礼,主宾次次都是大司命呢?天命真那么能算?

      究竟是天命还是人为?

      “大司命深居简出的,一年到头就出现那么两三次,俸禄还那么多。这活计当真不错。”少角将酒樽放到司马晨的身边,想到那大司命的面相,“少君可曾见过大司命?我方才瞧了一眼,这司渂也太年轻了些!肤白貌美,杨柳细腰,也不知她的占卜到底可不可行。”

      司马晨抬首,眼眸幽深,唇角的弧度也没有一丝改变,并无表示。

      “少角慎言!”少徵从后院过来,刚入庭院便听到少角在少君面前大放厥词,疾步走了过来,一脚踹上少角的腿弯,令其跪下。

      猛然下跪,少角疑惑不解,扭头要找少徵寻个理由,却见到少徵竟也跪了下来。见状不对,少角连忙趴伏,虽然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司马晨却是摆了摆手,似乎不甚在意,她撑着树干起身。过了片刻后,居高临下地瞧着跪在地上的二人,道:“少角言辞无状,军棍四十。”

      她已不是被父兄庇护在身后的小妹了,现如今是她当这个家,她自然得有家主的样子。大司命乃是王朝神教象征,就连她都不可直视其样貌,少角这厮却是个混不吝的,还对大司命评头论足,这若是让旁人知晓……

      他如何还活得?

      少角为人是莽撞了些,但这点道理亦是明了。反应过来后,便乖乖认罚,同司马晨告退后便去了刑堂领罚。

      罚了少角,司马晨顿感无趣。在院中踱步几圈后,竟再次回到树下坐着。她依旧坐在大氅之上,身边还是方才少角饮过的酒樽,百无聊赖地看着天。枝头的一抹雪快而急地落下,司马晨抬眸,神情自若,不过抬手之间,便将雪花收入了手中,随后甩到一边的青砖上。

      “少君,王上有意亲自为少君加冠。”

      司马晨端着酒爵的动作一顿,幽深的眼眸向上看了过来。

      少徵一时有些摸不清司马晨的态度,迟疑道:“若是少君不愿……”

      “我不愿又如何?”司马晨将酒饮下,温和地笑着,反问,“他是王,我是臣”

      王上登基已有三年,虽不能说万民臣服,但终究是至高无上,就算是司马晨,现下也不得不隐忍等待。一个小小的加冠礼,还不到暴露的时候。

      “标下可求大司命再次筮日。”是有些难,但少君若真的不愿,他愿意替少君跑这一趟。

      这一樽酒可比方才那樽烈了许多,浓烈的味道在口中久久没有消散,司马晨缓了片刻,这才说道:“少司命,啊,不,大司命七日前便筮日,现下就算找她也无用。罢了,不过一冠礼。”

      不过一冠礼?

      饶是少徵,听闻她如此说,面上也带了些不赞同的意味。

      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少见地有了些许恼怒,司马晨顿感有趣,她笑了笑,抬起手,径自往后,找寻到面具的系带,便要将面具摘下。

      见司马晨如此举动,少徵哪里还反应不过来,他连忙制止:“少君!”

      “少徵,莫要忘了。早在齐州,父兄便已替我及笄了。”司马晨这话说的平淡,仿佛只是一句闲谈,而不是关乎司马一族血脉的大事。

      少君女扮男装已有十年,若是被有心人发现……

      阖族难逃。

      “少君慎言。”

      司马晨没有说话,她本就算不上多么喜形于色的人,加之大半面容被面具遮挡,更是让少徵摸不清她的心绪。

      过了会,她端起酒爵,眼波流转,再度饮下一爵。

      “段毓桓现下还不敢往这安插探子,少徵宽心。”还是司马晨,她将目光移开,看着不远处挨打的少角,“晚些时候,去找少宫给他拿点好的金创药。”

      红泥小火炉上的酒又温好了,笄女很有眼色地戳了戳愣着的少徵,让他将有些烫的酒樽拿起,换上了一个小铜壶。随后又从一旁的婢女手上接过托盘,半跪在司马晨跟前,柔声:“少君已饮了许多,现下可想吃烤芋头?”

      这片刻,司马晨已饮了不少酒,整个人懒懒的,掀了掀眼皮,轻轻地点头。

      几近月半,少君身子不爽,吃得也比之平常少了许多。从开府到现在尚未半旬,她已清减了不少。同少宫几人不同,笄女自小长在她的身边,比起那些个阴谋阳谋,少君的身子才是最让她担忧的。若是身子垮了,谋划那许多又有何用?

      趁着少君浅寐,笄女不动声色地踹了一脚还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立在这里的少徵。

      这呆子还不走!是要和少君抢芋头吃吗!?这可是南边送上来的,没有多少,少君难得有喜欢的吃食,合该都是少君的才是。

      莫名被踢了一脚,少徵很是不解,扭过头,无声地问笄女为何要踢他。

      笄女才不想继续搭理这个呆子,蹲着身,将芋头放到了小火炉下。南边来的芋头个头不大,但内里确实绵软甜糯的,炭火烤的芋头,惹上一股子木香,就算是少君,也是能吃大半个的。

      二人的小动作当然都为司马晨所知,她浅浅一笑,睁开眼,唤了远处的仆从过来,道:“叫小厨房把芋头多烤些,再备点燌羊头蹄、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来[2]。”

      吩咐完,她瞥了眼不远处刚挨完打还未穿上衣衫的少角,对着少徵说道:“莫要晚些了,你现下就去找少宫拿些药来,一会我令厨房准备点清粥,让少角看着咱们吃肉。”

      杀人诛心,教训少角,馋他可比打他更让他受不了。

      知晓少君心思,少徵和笄女轻笑,按照她的吩咐去了。

      这一通下来,司马晨也觉得有些乏了,本想着去书房给少商回信,现在也不是很想动了。靠在树上,不过片刻就昏睡了过去。

      冬令已歇,春分已至,纵使是苦寒的燕京,近些日子的温度也渐渐上来了。然而即便如此,长久坐在树下,甚至睡在此处,还是冷的。司马晨无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眼睛并未睁开。

      一直躲在暗处的少羽见状,回了厅堂,另外拿了大氅。缓步轻声地走了过来,待走到司马晨身边,见她也未醒过来,便蹲下身,将大氅搭在她的身上。

      “啾啾”声渐响,北国鸟进入繁殖季,雌雄已然成对筑巢。

      这鸟长得不大,可叫声却是极响,少羽不悦地抬头,找寻枝丫上聒噪的雀鸟。

      司马晨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少羽唇角抿成了一道直线,明显不悦的神情。看到向来中正稳妥的他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司马晨轻笑。

      笑声引来了少羽的注意,他一垂首,入眼便是司马晨抬着头,眼眸明亮,眨眼间顾盼生辉。他素来知晓晨的容貌上乘,当年未见到晨的全貌便已觉得她貌美至极,后见到了她的全貌、知晓她是女子后,更是觉得此乃当世绝色。如此容貌,却只能遮掩着,少羽心下不忍。

      司马晨倒是没在意少羽的眼神,她抖了抖身上的大氅,站起身。立在少羽的跟前,随着他方才的目光,向上看去。

      “大哥可看到那边的两只雀鸟?”

      少羽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仅有棕色的枝丫,哪里有鸟?他眨了眨眼睛,又仔细看了看,依旧没有。过了会,少羽轻笑出声,他怎能忘了,晨曾是弓羽营的卫司马,目力极好,更是善用长弓。

      “犹记得小时,我和昱弟顽皮,拿着大哥给我们做的弹弓,打了好些个雀鸟,躲在后院准备烤来吃,被我母亲发现了。”怀念起幼时的事情,司马晨的语气十分柔和,隐隐带着一丝怅然。

      “然后呢?”少羽自然不知道这事,晨幼时他同她并不熟稔,想来,倒是错过了许多。

      司马晨低下头,转身看着少羽,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回答:“雀鸟肉太少了,食之无味。”

      少羽自然知晓她隐瞒了些许,到底不忍再看到她那怅然的神情,他站直身子,瞥了眼又抬起头不知道是在看鸟还是看天的司马晨,勾唇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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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加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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