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夜未央》曲流裳

1、美丽白天鹅

　　【一】
　　温哥华玫瑰庄园艺术学院是加拿大一所享誉盛名的艺术明星培育摇篮，全校学生来自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人才济济，卧虎藏龙。
　　学校依山而建，校舍是座蓝顶白墙的华丽城堡，屹于山顶，遥遥望去，神秘而庄严，透着一股旧时上流社会人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和富贵。山林有高大茂密的灌木林，山涧有玉带般的清泉，还有那一望无垠的玫瑰花田，每到春夏时节，玫瑰花染红了山巅，香气馥郁，玫瑰庄园由此得名。
　　这是所有怀抱艺术梦想的学生为之神往的学术殿堂，它借取了太多的少年梦，暗香浮动，散发光芒。
　　唐初蕾和王薇是中学同学。
　　新生报道那天，不算宽敞的注册处挤满了学生和家长，王薇从里面出来，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刚想说对不起，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拔高声的叫，忍不住抬头，只见一个长着瓜子脸，五官精致，皮肤雪白的东方少女，梳着公主头，穿一条蓝底白花的大圆蓬蓬裙，很典型的有钱人家娇娇女。
　　有两个人赶上来，拉着她忙不迭的问：
　　“蕾蕾，怎么了？”
　　王薇有些不悦，心中暗想：不就是轻轻碰到你一下吗？有必要叫那么夸张吗？
　　但初次见面这一点小小的隔阂并不能阻挡两个小女生成为好朋友，直到新生测试结束，她们已经无话不谈。
　　彼此熟络之后，王薇知道唐初蕾家和她家一样都是A市移民。唐家在初蕾祖辈的时候就已经全家乔迁温哥华定居，闻名加国的红豆食府便是唐家的祖业。王薇记得有一次随母亲去红豆食府参加邻居婚宴，那是她第一次坐在那样华丽的地方吃饭。浅色大理石地板闪闪发亮，四周的落地大镜子映出重重叠叠的水晶灯，有乐队在餐厅一角演奏，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来往的客人都像大明星般矜贵。这一切精致华贵的排场让小小年纪的她深深迷惑。初蕾是唐家独女，从出世便被全家捧为掌上明珠，呵护备至。虽然已是第三代移民，但唐家十分注重后代子女的国学教育，唐初蕾的国语说得相当流利，一开口，字正腔圆，听不出洋味。
　　两个女孩子都是舞蹈科的学生，每天一起练功，一起学文化课，住同一间宿舍，每每大考小考前必定兵荒马乱的温书，三年下来几乎形影不离。
　　在学校里，王薇的文化课强过初蕾，但舞蹈上却永远是初蕾专美于前。
　　唐初蕾的舞技是年级同学中是最为精妙的，她身姿柔软，骨架纤小，跳起芭蕾舒展优美，举手投足颇具舞者风姿。她引人注目的舞蹈天赋使她成为老师手中品学兼优的王牌，而那一张纯东方清秀甜美的漂亮面孔更使得她在玫瑰庄园赫赫有名。十五岁的小女孩子，已然是一朵美丽纯净的娇花了。
　　玫瑰庄园的深秋被漫山遍野的红枫笼罩着，枫叶似火，点亮了这所古典情歌般的美丽学院。课余时间，三三两两的学生涌入红枫林拍照留念，原本寂静的枫林一时间人影跃动，笑声不断。风乍起，掀动滚滚火红的树浪，令人流连忘返。而中三年级的练功房就恰好对牢这片汪洋般瑰丽绚烂的红枫海洋。
　　王薇喜欢在练功的时候和初蕾天南地北的聊天。
　　“听说我们这次年终汇演是在圣约瑟大教堂。”王薇说。
　　正望着不远处绚丽枫叶林发呆的初蕾转过头，微微笑着，说：
　　“是吗？那多好。表演结束刚好可以听到新年钟声。”
　　王薇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耳边，小小声的说：
　　“呆会儿斯密斯夫人会过来宣布今年寒假欧洲巡回演出的主跳，我想啊，那一定是你啦！”
　　“不要乱说啦，我们上面还有那么多学姐，怎么可能是我？”初蕾扶着把杆一边拉筋一边轻声说。
　　“有什么不可能？你是今年洛桑舞蹈大赛的亚军，是玫瑰庄园舞蹈科冉冉升起的芭蕾明星耶，高年级的学姐有多少能有你这样的成绩？！”王薇打从心底佩服初蕾在芭蕾上的造诣，她似乎天生是一颗耀眼的星星，每当她在舞台上跳舞，那种夺目，金光四射，让人不敢逼视。而这样优秀的人竟然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她感到自豪。
　　“你小声一点，”初蕾拉了拉话意正浓的王薇，“当不当主跳我一点都不在乎，只要寒假可以不必留在温哥华，去哪里都好。”小小的细致的脸蛋染上一丝薄薄的愁云，声音随着情绪低落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再婚了，娶了一个小他15岁的日本女人，农历新年在丽兹酒店设宴，邀我去参加。”初蕾云淡风轻的说，可王薇知道，她看似平静的面容下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别想太多，他对你还是很好的。”
　　“是好。从我出生到现在，每年都会往我的银行户头里存很多零花钱，每去一个地方也会给我带礼物。你看，他并没有完全忽视我。”
　　“他毕竟有自己的生活。”王薇轻轻安慰好友。
　　她们口中的“他”叫柏靖南，是初蕾的父亲。柏家经营的中医医院遍布美加地区，有口皆碑，深得患者信赖。唐、柏两家门当户对，祖辈又有通家之好，于是当年25岁的柏靖南和22岁的唐文君奉父母之命结为夫妻。婚后一年，诞女初蕾。柏靖南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幼娇生惯养，婚后依旧处处风流。生下初蕾之后，更是夜不归宿，在外置业养着好几个情妇。唐文君身体本就柔弱，婚后独自苦守名存实亡的婚姻，终于积怨成疾，在初蕾5岁时离开人世。唐文君的去世使得唐家二老痛不欲生，为了要回女儿存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唐、柏两家进行了一场惊动加国的夺女战争。双方都聘请最优秀的律师团，几翻庭上搏杀，最后，法官认定柏靖南疏忽父职，将初蕾的抚养权判给母系一方。至此，两家的关系也降至冰点。
　　“他在“父亲”这个位置上缺失至今，却要我去见证他人生中幸福喜悦的时刻，这多么讽刺。”初蕾轻叹，一双潋水清瞳里飘过朵朵白云。
　　王薇此刻才知道什么叫‘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唐初蕾是学校人人艳羡的幸福公主，原来，光鲜表面的背后，也有着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
　　这时，一位金发碧眼的靓丽女子走进这间通透明亮的玻璃练功房。她来到学生们中间，用一口流利优美的伦敦英说：
　　“姑娘们，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个寒假我们舞团会去欧洲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巡回演出。经过舞团老师和学院领导的一致表决，我现在宣布，此次芭蕾舞剧《天鹅湖》，白天鹅一角由唐初蕾小姐饰演，黑天鹅由玛瑟琳小姐饰演……”
　　话音未落，掌声已经响起。同学们纷纷向初蕾祝贺，其中最高兴的就是王薇。东方舞者要在西方世界的芭蕾舞剧中担纲主跳，这是多了不起的一件事。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主跳是你，对不对？对不对？”王薇抱住初蕾，兴奋得面颊通红。
　　初蕾也笑，却像江南温润的季风扑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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