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和大总裁》飞耳

2、2

　　这一觉格外漫长倦怠，不知哪里来的野鸭起了争斗，在池塘里打得不可开交。
　　远处人声鼎沸，似乎举办着热闹宴会。
　　时光只觉脑子乱成一团。
　　浑身疲惫难耐，想醒过来，眼皮又沉甸甸黏着。
　　时光离世前已经被家里保护得像个易碎品，居住的地方有时候连鸟声都听不见。
　　父亲年轻时送别爱妻，年老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心中悲戚荒凉，鲜少探望时光。
　　长姐忙于偌大家业，只得空匆匆来见一面又匆匆离开。
　　时光半梦半醒，总感叹四周过于安静。
　　安静到能听见生命倒计时的滴嗒声。
　　没想到有一天听到这么多声音时，更累！
　　时光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一时有些发呆。
　　东南亚风格的竹木吊顶跟他那黑漆漆的棺材板可谓泾渭分明。
　　还有窗外，绿意芭蕉前，圆锥绣球与云隙阳光杜鹃摇曳生姿。
　　这是墓园看不见的景致。
　　时光坐起来，揉着发晕的额角。
　　不远处灯火阑珊，热闹的声音正从那里传来。
　　这是……
　　突然两个鬼祟的影子出现在芭蕉丛附近，窸窸窣窣的低语隐约传来。
　　时光做鬼多年，听声辩位极佳，那两人好神秘，八卦之心顿起，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一会儿你们将霍然引过去，我看准机会按下水球。”一个女孩的声音，甜美如蜜，心思如蝎。
　　是霍斯甜，霍然的亲妹妹。
　　男孩有些不愿意，“他回家的第一场宴会，出这么大洋相，我会被爸妈打死。”
　　霍斯甜，“你又不知道水球里装的油漆。”
　　男孩没做声，霍斯甜娇蛮，“还以为你是个胆子大的。”
　　男孩犹豫，“他是你亲哥哥，至于吗？想教训什么时候不好非选这种时候？”
　　霍斯甜的声音立马变得尖锐，“他才不是我亲哥哥，我只有一个哥哥，叫霍斯敏，他又土又没文化，傻大个似的跟在爷爷后面，姐妹们不知道把我笑话成什么样子。”
　　霍斯甜带上哭腔，少年男女情窦初开，她一哭，他就急。
　　两人很快商量好祸害霍然的办法。
　　只是男孩不知霍斯甜准备的不是普通油漆，霍然被浇得满头满脸，半张脸连着脖子都是，这种油漆覆盖性极强，等医护人员用汽油帮他清洗干净时，面目肿成猪头，后半截正式介绍宴会自然不了了之。
　　大家都是人精，一看就知道有人针对霍然。
　　愚钝些的以为是霍斯敏给人下马威，时芊则告诉时光不是霍斯敏。
　　时光也认同，这么明显幼稚的手段霍斯敏不会做。
　　但时光没想到居然是霍斯甜。
　　时光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穿上鞋起身往外走。
　　人刚站起来就一阵眩晕，心跳加速的同时全身浮出一层薄汗。
　　很好，久违的虚弱感回来了。
　　缓过这阵不适，时光靠着坚韧不息的八卦之心，一步步挪向宴会场。
　　时光一路缓行一路察看手机，手机是他离世前用的那款，日期显示是四年前，最新的微信消息是时芊发来的。
　　阿姐：醒了叫我。
　　时光如故：知道了。
　　这条信息时光记得，因为那之后他就不再用手机。
　　总是昏睡的人哪有精力用手机，偶尔醒来连睁眼都费力气。
　　有时候想阿姐厉害，时光就会翻开手机看看这条信息。
　　他知道阿姐忙，尽量不打扰对方。
　　时光确定一件事，他回到四年前。
　　时光走得很吃力，不知是不是病痛缠身的感觉再次回来，他愈发觉得身体难受，薄汗渐渐打湿轻薄锦衣，眼前一阵阵重影。
　　他靠着栏杆休息，心想不急，游戏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当时霍然众目睽睽下被淋了油漆，形容狼狈不堪，他反应还算迅速，冲到泳池边跳进去，万幸没有流进气管，但眼睛溅到些许，众人不想惊动霍老爷子，只霍临山出面把几个少年们呵斥了几句。
　　时光当时在睡觉，被匆匆赶来的时芊叫醒。
　　长姐走得急，时光不解，长姐才道明此事。
　　“这事出了半个多小时，我不信霍老爷子不知道，看来霍家还是更信任霍斯敏，这种态度只怕想给霍然敲个警钟。”
　　那时时芊还站霍然这边，皮囊好的人容易招人喜爱。
　　敲警钟的时候多的是，倒不必赶在这种重要时刻。
　　长姐不忿此类手段，只想带着幼弟离开乌烟瘴气的是非地。
　　想起窗外霍然叹出的那口长气，时光撇嘴，人家说不定还不愿意被认回来。
　　上车前，时光睡意越发浓厚，时芊看着不对劲想去医院。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撑着眼皮交代，“阿姐，帮我给霍然送点眼药水，可不能坏眼睛，还有，别让人家知道是我送的……”
　　“阿姐，不去医院，我只是想睡觉。”
　　朦朦胧胧，时光听着长姐打趣，“阿弟是活菩萨，好人长命百岁。”
　　时光想当祸害，都说祸害遗千年。
　　“小时？”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小二世祖要笑不笑地看着时光。
　　陈爻左顾右盼，那只母老虎呢？
　　怎么放心弱不禁风的小白兔一个人在外面乱晃。
　　陈爻跟时光年岁相仿，是富家子弟里最不靠谱的那波人，中学时被父母送到国外读书，时光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
　　时光虚弱地抬起手，扶他去看热闹。
　　陈爻递过去手时恨不得煽自己一巴掌，多年未见，怎还是改不了这该死的奴性。
　　时家跟陈家走得近，出国前时芊跟他大哥陈菲在谈恋爱，自然陈爻也经常去时家。
　　那时候他很羡慕时光，因为不用念书。
　　看见时光奢靡腐败的生活后，他更嫉妒了，不仅不读书，全家还围着他转。
　　两人相处还算融洽，陈爻性格刁钻顽劣，但时光性格平顺，就是有些娇气。
　　吃水果让他剥皮，喝水让他倒，有时候上楼还让他背。
　　次数多了，陈爻觉得时光拿乔，逮到一个机会把时光压沙发里一顿乱揉，结果……时光进了医院，陈爻的屁股开花。
　　那以后他真正意识到时光是个精贵玩意儿，不能碰不能摸，还要供着。
　　好在他出国读书，才没变成时光的狗奴才。
　　陈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不去氧舱躺着？”
　　时光莫名其妙看了陈爻一眼，他们有过节吗？
　　他们一点都不熟。
　　陈爻快气炸了，“你居然不认识我？”
　　时光将大半重量倚靠在陈爻身上，“走不动了，背我过去。”
　　“你都不认识我，我干嘛要背你。”陈爻叫嚷得凶，身子不由自主蹲下来。
　　时光趴在陈爻背上，“不要这么凶，阿姐甩你哥，又没甩你。”
　　陈爻一愣，“他俩分手了？”
　　时光心道不好，按照时间线，此时叶芊跟陈菲正处于要分不分的阶段。
　　“我也不清楚，瞎说来着。”时光偷看陈爻脸色。
　　陈爻一脸平静，似乎只是随口问问。
　　时光心想也是，陈爻这种花花公子，哪会把恋爱当回事。
　　他时空错乱，自己吓自己，看来以后还是少说话。
　　“你突然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好晕。”
　　“就你娇气。”
　　两人赶到宴会场时正是酒会交际时间，有商业需求的人，两三作堆交谈着，若有进一步交涉会有服务生引领客人前往私密包间。
　　年轻人们在泳池边开派对，美女香槟，鲜花气球，一派奢华富丽。
　　娱乐区桌游前凑着一些少女，手游投影到大屏幕，少年们正在峡谷里厮杀。
　　时光指挥着陈爻到处找霍斯甜口中的水球。
　　路过一群同龄人，有人打趣，“小爻爷居然背人，背的媳妇吗？”
　　时光体虚，为了一会儿有精力看热闹，全程软骨头般趴陈爻背上养精蓄锐，只露出一双眼睛四处乱瞟。
　　那双栗子色的大眼睛晃得一群小年轻心花乱坠。
　　陈爻一脚踢过去，含糊道，“背着小舅……子。”
　　心下却有些担忧，时光怎么轻的像根羽毛！
　　嗯，找到了。
　　时光眼睛一亮，指着桌游附近的空地，已经有工人在做游戏前准备，将一只只水球悬挂在半空中，唯有一只水球特别大，鼓囊囊，沉甸甸，篮球一般。
　　时光拍陈爻的头，“去那里。”
　　众人吃惊的看着花名冲天，桀骜不驯的陈爻跟头驴似的，背着他舅舅去了桌游那边。
　　不多时零散四处的少男少女们凑到空地上，人手一部手机，通过五花八门的群分享着某些需要共谋的情报。
　　相邻之人挤眉弄眼，一看就在琢磨害人的方法。
　　时光没有这样的经历，很好奇，拉着一片千年木作遮挡，“他们好像在商量什么？”
　　陈爻不屑，都是老子玩剩下的把戏。
　　“整人呗。”
　　“整谁？”时光装不知道。
　　“霍家的主场，当然是得罪过霍斯甜的人。”
　　时光回头，“你也经常这样？”
　　陈爻心梗，“谁幼稚的搞这些，十三岁之后我就不玩了。”
　　“只玩女人？”
　　陈爻好紧张，“你这样认为？”
　　时光回过头观察敌情，“阿姐告诉我的。”
　　陈爻：……
　　好在霍斯甜没让时光等太久，兴许她比时光还急。
　　霍然被她拉过来时还有些征愣。
　　这时候的霍然还没城府到能收敛所有情绪，被亲妹妹拉过来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虽无必要，但还是有些触动。
　　嘴角轻抿，带起一点梨涡。
　　黑色眼瞳在灯光下闪耀着。
　　时光一时发呆，跟登记照上好像，那般年轻又那般赤诚。
　　全然不像后来那个阴冷暴戾的大总裁。
　　也不像四年后站在墓碑前的那个悼念者。
　　悲伤虚弱，南山上涌动的雾气般，下一秒就会消弥。
　　时光突然有些烦躁，他想知道霍然为什么会来祭拜他。
　　明明长姐说过他赢了，为什么在他死后三年，霍然却说自己输了？
　　一只手猛的拉住时光，“看什么看，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
　　自打击中恢复过来的陈爻很是不满。
　　时光觉得陈爻聒噪，“难道你不好奇他？”
　　好奇，圈子里这件事都快传疯了。
　　但陈爻一脸嘲讽，“有什么好奇的，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普通人呗！”
　　普通人。
　　这就是大家对霍然的印象。
　　也是出身优渥的人类对其他人类的印象。
　　含着金钥匙的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跟芸芸众生不同。
　　时光还拉着千年木，“他被霍斯甜拉到这里耶！”
　　联系先前的话，陈爻直接爆出一句卧槽。
　　“真假少爷没杠上，亲兄妹倒先水火不容？”
　　陈爻突然皱起眉头，“霍叔叔最喜欢霍斯甜，他们要是闹开了只怕不好看。”
　　陈爻拿来手机，看样子给霍临山打电话。
　　如果霍临山过来，或许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突然一群少男少女将霍然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让霍然陪他们一起玩游戏。
　　霍然勉为其难答应下来，目光滑过千年木。
　　时光觉得霍然好像对他笑了一下，可他明明藏得很好。
　　游戏规则简单，一群人自由选择水球下方位置，场外人背对大家随意按下开关，水球随机破裂，下面的人被砸中。
　　运气好，水球里装着彩片。
　　运气不好，则变成落汤鸡。
　　大约为了配合游戏，霍然脱下西装外套。
　　时光跟陈爻同时瞪大眼睛，臌胀的胸肌将衬衣撑得饱满，精健伟岸的身材格外有安全感，站在附近的小女生们明显露出害羞神色。
　　“开始吧！”霍然低沉的嗓音不轻不重地传来，带着浅笑。
　　时光扭头央求陈爻，“我想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