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和大总裁》飞耳

17、17

　　霍然不太记得什么时候发现父母对自己的态度跟别人家不一样。
　　一开始他以为家长忙于生计无暇管他，为了获得父母的关注，他不仅在成绩上保持优异成绩，家里的事情也力尽所能帮助父母。
　　直到有一年雨水特别多，鞋子泡水后裂开缝。
　　他用502胶黏过几次后，鞋子裂得越来越凶，走路时像长着大嘴，露出里面的脚趾头。
　　同学们笑话，连老师都看不过去让他换双新鞋。
　　霍然几番犹豫向父母开口，父母一脸漠然忙进忙出，霍然也不知道他们听到没有。
　　但晚上放学时还是心里有些期待，希望回家能看见一双新鞋。
　　哪怕是旧的也无所谓，只要不露脚趾头。
　　然后并没有。
　　父母好像从未听到他的请求一般，看见他回来让他赶紧来帮忙。
　　霍然木然地往铁签上串食物。
　　那以后他开始收集废品，一个月后用存下的钱买了一双78元的球鞋。
　　新鞋穿在脚上时，父母依旧没有问。
　　他们好像对霍然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但霍然不再伤心，他找到新的生活方式。
　　那就是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想要的东西。
　　直到未来。
　　但有一样东西，他从未拥有，因为那样东西过于珍贵，当他不断努力让自己拥有越来越多的筹码时，当他觉得自己应该拥有资格时，才发现他所珍视的东西离开好久。
　　“这里好热闹呀！”
　　“居然有露天夜市，可以看海吹海风，我们在这里吃东西，他们在那边玩海浪，怎么有这么美好的事情，霍然，我感觉在做梦。”时光像进入大观园的刘姥姥，眼睛缭乱到不知道放哪里，不过寻常的人世间，在他眼中美好的不像话。
　　霍然也觉得在做梦。
　　夕阳落了大半，海面被染成漂亮的玫瑰红。
　　有人逐浪，有人打球，还有人遛狗。
　　但什么都比不上身边的青年，看他笑，看晚风拂过他的脸颊。
　　看他平安喜乐的活着，而不是变成一座冰冷的墓碑。
　　“你喜欢我以后经常带你来。”
　　“真的吗？霍然你真是太好了，给我倒杯啤酒。”
　　“不行。”
　　小孩儿皱着脸，“就喝一口……”
　　“你想知道哪些事情，我讲给你听。”
　　真的吗？
　　时光想知道所有事情。
　　小孩儿不再追要啤酒，霍然松开一口气。
　　他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般强硬有原则，对于小孩儿的请求他一直难以拒绝。
　　霍然养父母并非一开始就冷漠，谢家夫妻没有生育能力，领养霍然的时候，霍然已经快三岁，周围人说这么大的孩子记得事，让他们换个小婴儿养。
　　但霍然很漂亮，谢家夫妻舍不得还是接回家。
　　一开始还好，没多久闲言闲语越来越多。
　　因为霍然与谢家夫妻长得实在不一样。
　　如果霍然只是普通模样还好，但随着年龄增长，这孩子的容貌和气度愈发与众不同。
　　谢家夫妻领着他出去就像请来的保姆，甚至都不如。
　　还有一点，霍然爱干净，从小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脏了一点的衣服裤子都要换掉，也不跟其他人共用一个水杯，这些小习惯在谢家夫妻看来就是嫌弃。
　　到霍然该读小学时，爷爷奶奶受不了村里的闲言闲语就将霍然送到养父母身边。
　　谢家夫妻还算勤奋努力，在城市里买了一套小房子落了户。
　　作为留守儿童的霍然终于回到父母身边，但两代人并没有迸发出亲情的回归。
　　他们好像认定这个孩子养不熟，懒得花心思。
　　其实并没有人告诉霍然他是领养的。
　　但父母过于疏离的态度让他很早产生疑惑，直到一年回老家过年，同龄人问他想不想找亲生父母，他才后知后觉，身世不是什么秘密。
　　养父母是无所谓他知道后的想法，还是觉得早知道早了却一件心事。
　　似乎从未想过认真隐瞒。
　　霍然想去确认，确认之后呢，养父母会不会担心失去他而对他好起来。
　　霍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便没有问过。
　　而养父母依旧是那种态度，既不关心他知道，也不关心他不知道。
　　双方就过着这种心照不宣的生活。
　　上高中后，所有费用都是霍然自己支付，他利用寒暑假打零工的钱养活自己。
　　父母见他不再开口要钱，也就不再给钱。
　　但霍然依旧回去帮忙，在他不累的时候，学业取得进步的时候，亦或者老板发薪水的时候。
　　直到霍然被霍家认回去。
　　他在电话里简单说明此事，对方也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
　　之后霍家律师出面向对方支付五百万的抚养费。
　　令霍然意外的，养父母没有收。
　　时光无法理解这种亲情，无法理解谢家夫妻的内心想法。
　　领养霍然肯定希望霍然给他们养老，但事后长达十几年冷待霍然，令这份亲情疏离到一碰即碎的地步。
　　等霍然被认回去，霍家送来五百万酬劳，也算对这场抚养做个了结，他们又拒收。
　　难道谢家夫妻有更大图谋？
　　时光记得上辈子长姐并未提过此事，想来霍然已经处理好。
　　如果家里人这般对他，时光会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他拉住霍然的手，仿佛觉得不够，双手握上，“以后你会遇到一个对你很好很好的人。”
　　时光相信人生缺少的东西总会在其他地方弥补起来。
　　霍然的目光从那双手上移开，抬起眼睛看着时光，“你就对我很好。”
　　时光微愣，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但他接近霍然有小心思。
　　时光有些心虚，“我对很多人都不错。”
　　确实如此，时芊，陈爻，霍斯甜，还有那个苏燮……
　　霍然知道时光私下打听苏家墨玉的事情。
　　“所以，你要对我再好一点。”
　　好到超过其他所有人。
　　时光懵懵懂懂，觉得霍然的话有些奇怪，似乎又不太奇怪。
　　他能亲近谈心的只有自己，让自己对他再好点似乎没有问题。
　　“没问题的。”时光开心答应，很高兴能成为霍然的好朋友。
　　“说话要算数。”霍然眼睛深得像夕阳下的大海。
　　“那是自然……”
　　突然有人唤“谢然”，时光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是霍然旧识。
　　但霍然的表情显然跟对方并不熟。
　　来人很熟络，拉开椅子坐下，只目光时不时瞥向时光，带着奇奇怪怪的笑。
　　霍然脸色有些冷，不咸不淡应付着对方。
　　钱肃跟霍然原在同一公司，都是市场部管理层，存在竞争关系。
　　后来钱肃跳槽到一家大公司，等他站稳脚跟打听谢然时，被告知人已经离职。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见谢然，他认得谢然身上的衬衣，一件基础款就要四位数。
　　他们这种人买得起房，开得起车，但绝不会在一件内搭衬衣上投价。
　　谢然去了哪家公司，不声不响就飞黄腾达？
　　还有他身边的小青年，漂亮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他不知想到什么，打量时光的目光就有些轻浮。
　　钱肃知道霍然的性取向，那是一次下班深夜，他刚到楼下，一个腼腆的男孩找上来。
　　经济宽裕后，霍然会去gay吧小坐，只喝酒不约人。
　　他并没有寻找归属感的意图，只是有时候装模作样太久也会累。
　　男孩就是那里认识，找他要联系方式，他没给。
　　之后帮过男孩一次，男孩想有进一步发展，被他拒绝。
　　对方还算识趣，没有死缠烂打。
　　找他是因为男孩那天过生日，希望霍然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不想被钱肃看见。
　　霍然并不想这么快被时光知晓自己的性取向。
　　时机不对。
　　当钱素问霍然在哪里高就，霍然彻底冷下脸，“关你什么事？”
　　场面极其尴尬，时光没想到霍然在旧识面前会露出如此不耐烦的情绪，神态间透着痞痞的坏和不羁，倒是稀奇。
　　“他最近心情不好，你别介意。”时光打圆场。
　　钱素脸色缓和，毕竟是久经职场的人，下一个话题又将气氛拉回来，他发现时光对霍然以前的事情很感兴趣，便挑一些趣事来讲。
　　说他当时是公司老总直接提拔的能人。
　　又说曾经有个项目，资方实在难缠，无人愿意接手，霍然敢去，还搞定对方。
　　霍然很早进入社会，打零工时并不像其他学生找些轻松的活计。
　　什么来钱做什么。
　　接触的人五花八门，很早霍然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什么自己去挣。
　　不择手段。
　　进入公司后，别的同事还一副学院派乖乖崽的模样，他已经变得老练成熟。
　　但到底年龄不大，行事嚣张为人霸道。
　　竞争者们都不大喜欢他，但老板喜欢。
　　时光听得兴致勃勃。
　　他相信就算没有霍家，霍然也能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大总裁那般厉害的人物。
　　霍然不动声色观察时光反应，那些辉煌战绩在他眼里不过一个又一个难捱时段。
　　老总越级提拔他，众人都羡慕，却不知他要应付多少嫉妒和阻碍。
　　那个难搞的资方，他又陪了多少次酒局，喝到胃出血去医院挂点滴。
　　他现在还记得坐在注射室看着液体一点点滴下来，灯光是昏暗的，亦如他过去的人生，他将流速拨快，仿佛这种灰暗的人生就能快速流过。
　　直到那个装着油漆的水球砸下来。
　　灰蒙蒙的过往一下剥离肮脏的外衣，露出里面脆弱却璀璨的生命。
　　他激动得差点发狂。
　　“所以那个男生是谁？”时光已经听到突然出现的男生，深夜，在霍然上班的楼下等他，一切听起来都充满未知和奇妙。
　　钱素一直暗中观察霍然，他以为霍然会制止自己，但并没有，甚至，霍然有些云游，莫非这个青年也只是霍然的爱慕者？
　　他想抓到霍然的把柄，如今这个时代，性取向已经不能成为把柄，何况霍然洁身自好，并没有与哪个同性亲昵，但这并不妨碍钱素对霍然的窥探，即便他们现在没有利益关系。
　　霍然起身，握紧时光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钱肃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陷入沉思。
　　八卦被打断，时光只好一路追问，至于那个叫钱肃的人，早被抛之脑后。
　　直到坐进车里，时光还在好奇，“那你到底有没有跟对方说生日快乐？”
　　男孩的小心翼翼，时光似懂非懂。
　　每年他过生日都跟过节似的，即便久未露面的父亲也会出现。
　　因为他又熬过一年。
　　生日礼物，祝福语，从早上睁开眼睛起就接连不断地送达。
　　他没什么朋友，但家人们的关心已经足够。
　　司机阿姨们也都笑意盈盈对他说生日快乐。
　　连远在国外的陈爻也会打电话到阿姐手机上祝福他。
　　时光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觉得霍然会说，予人玫瑰，手有余香。
　　“没说。”霍然关上车门，突然压身过来。
　　时光自觉贴紧后背，看着霍然拉来安全带替他系好。
　　“为什么？”那一瞬，时光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直梗着的胸口突然顺畅。
　　仿佛先前吃了颗没有糖衣的大药片，堵着胸口不上不下，随着霍然的沉默不语，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发令人在意。
　　可就在刚刚，梗人的药片融化了，胸口的窒闷感瞬间消散。
　　时光语气变得轻快，“为什么那么小气，不过一句生日祝福。”
　　霍然系好安全带没有立马离开，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时光。
　　两人间的距离很近，但又没到暧昧的地步。
　　“你希望我说？”黑色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人。
　　时光想点头，但是一想到那场景又莫名觉得不舒服。
　　他捂着胸口抬起眼睛，脸上一阵奇怪。
　　“霍然，我反药！”
　　嗯？
　　时光有些难受，“下午吃的药好像堵在胸口没融化，我难受！”
　　已过去好几个小时，即便吃的石头也滑到肠道。
　　霍然微微皱眉，仔细打量时光。
　　“哪里难受？”
　　时光指着胸口，“就这里，有些不舒服，但没有太不舒服，很奇怪的感觉。”
　　霍然不太确定，伸手碰了碰时光的脸颊，又很快缩回去。
　　试探开口，“他跑来找我意思明显，如果对他说了他会以为……”
　　霍然停顿。
　　果然，栗子色的眼睛紧张地看着他。
　　胸口不痛了？
　　“以为什么？”时光浑然不知自己屏住呼吸，声音也小心翼翼起来。
　　霍然轻吸一口气，海啸般的情绪瞬间朝他涌来。
　　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一想到这种可能，长期累计起来的沉闷压抑瞬间消散。
　　往日的痛苦艰辛也值得，他能看到期待的微光？
　　但是他又怀疑自己多想，明明眼前的人看起来什么都不懂。
　　霍然坐回原位，已经很多年不再起伏的心境突然大起大落。
　　“以为我喜欢他。”
　　时光松开一口气，胸口最后一丝沉闷彻底消散。
　　他高兴地说，“所以你不喜欢他？”
　　原来霍然也会被男孩表白，时光一直以为霍然的恋人是那种温柔恬静的女生。
　　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胸口又开始难受。
　　时光捂着胸口靠着椅子假寐，最近没赌博没瞎混，怎么身体又出现异样。
　　“那你喜欢谁？”时光问的心不在焉，把自己这段时间做过的坏事一一细数。
　　许久，霍然轻声说，“我想跟你说生日快乐。”
　　不是在梦里，不是站在远处，也不是立在墓碑前。
　　没有回应，霍然侧头，男孩已经发出匀称的呼吸声。
　　霍然看了时光许久，最终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扯来薄毯，轻轻盖在时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