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血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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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是个奇怪的地方，气温总是变得特别快，白日里热的能烤熟东西，夜里却叫人冷的刺骨。
昼夜温差太大，畜生都受不了，何况是人。
饥寒交迫，春秋终于还是难受的扭了扭身子，从袍子里探出脑袋，举头看身后的人，居然毫无困意。
“泠舟，好饿。”
“如果我没记错，远处有一小块汇聚而成的绿洲，一会儿便到了。”
果然是好记性，话音才刚落，就看到远处沙丘下面有一片平静的水和少量叫不上名的树木。水面被苍白的月光映照如银盘，乍一看还以为地上有一轮月亮。
水比食物还重要。
一走到水边，春秋便要用手去捧水喝，谁知被人一把拉回。
“这水里指不定有什么，那些沙漠里的蛇虫都聚在这里，当心才是。”
春秋无奈，只好站在一旁看他折下树枝，在一旁生了一堆火，她坐在火堆边看着他蹲在水边的背影，心里一阵暖意。
无预兆的，他突然转头扔过来一个东西，正落在火堆里，扬起一阵灰，那东西在火力蠕动的厉害，似乎要逃跑。
春秋凝神一看，尖叫着跳起来。
“蛇！蛇！”说着跳起来跑过去，拉着他不放。
泠舟将水囊往她怀里一塞，又将马儿拴在水塘边，才不紧不慢道：“那是晚餐。”
“我……我不吃！”她惊慌瞪着大眼。
泠舟满眼意味的看着她，突然脚尖在沙中一颠，一个黑黑的东西随细沙被踢了出来，他一把接住，放在她眼前，“那就吃这个。”
只见他手里正捏着一个大蝎子，蝎子的毒针还在眼前晃动。
春秋瞪着大眼，“不吃不吃！饿死我好了！”说着喝了一大口水，擦了一把嘴。
沙漠里的日子总归是没什么好过的。看着泠舟串在火上烤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就已倒尽了胃口。
饿着就罢了，偏偏她坐到哪里都不对，不是有手心大小的蜘蛛爬过她裙摆，就是有甲虫爬到她手背上，来去几次，她和疯子一样一会儿爬起来，一会儿尖叫。
泠舟在一旁看着不住笑出了声，“胆小。”
春秋不乐意的抖了抖衣裙，拉开领子，嗅了嗅，“你以为我是你吗？什么都能往嘴里放。平日里都有香炉点着，现在浑身脏的要命，怪不得有这样多的虫子围过来。”
春秋转身道：“我要洗澡，你不准偷看！”
泠舟一听不住笑出声，“这么冷，你怎么洗？别说我没提醒你，水里可有不少虫蚁。”
他从腰间抽下厚厚的腰带丢给她，“沾水擦下身子就好，别进去了。”
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春秋心里直跳，坐过原位置，“不洗了，免得有人想占了便宜。”
“不稀罕。”
话一开口，春秋就双眼如刀的扫了他一眼，哼的一声走到水塘边，“谁偷看谁烂眼睛。”
泠舟轻笑一声，去一旁取来几根长树枝插在沙里，又褪下大袍展平放在上面，做成一个屏风，将火堆隔开在一边，随后便坐到远处的沙丘上。
春秋看着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坐在水边小心擦着身子。
泠舟独自走上沙丘高处，望了望黑暗的无边的天际，这才转头，却被眼前的画面吸引住。
水色的袍子上正被篝火印下一个小小的灰橘色的影子，那个影子盘坐着，纤细的腰随着动作轻摆了两下。
杨柳小蛮腰，大概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多年前那个瘦弱的坐在木柴堆上眼神躲闪的女孩子终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庆幸当年没有将她买去，否则又怎有今日的这段奇妙的旅途。
在去大鸿暗中勘探她的那些时日里，他想或许曾经的一些草率的决定是错误的，如果她脸上还留着那两个耻辱的字，如果她能逃出青楼，或许现在还是个单纯如邻家的女子。只是此时的她便一定不是这个泼辣任性的人儿了。
罢了，过往云烟，她都不再在意，他又何必纠缠。
正眼再瞧袍子，却见上面探出小半个脑袋，眼神怯怯的。
“泠舟？你在哪儿啊？”
他干笑两声，站起身，“在这。”
寻着声音看去，这才看清站在黑暗里的人，春秋这才吐了口气，“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到底还是个女子，最怕的就是孤单和被背弃。
“我可不想烂眼睛。”
春秋理了理衣领，将长袍取下来，火光瞬间又亮了四面，抬头却见泠舟突然背过身，在高处不知在看什么，一动不动。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眼光看出去，“怎么了？”
却见泠舟双眼如同放空，眼底的明月波动起来，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指，他侧耳在风中，耳廓轻动了两下。
可是分明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啊。
他忽然双眼一紧，仿佛感应到什么，猛然跳下沙丘，扑灭火堆，春秋一把上前拉住他，道：“做什么啊？这样晚上会冻死的！”
“没有晚上了，”他一把抱着她上了马，驾马快奔起来，“我们要立即离开这。”
春秋在他怀里往后瞧，分明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春秋想他大概是敏感多虑了，不知又是多久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间，马突然慢了下来，发出刺耳的嘶鸣，随即马儿前后挣扎着，身子斜向一边。
低头一瞧，马腿下沙走如流水，是流沙，他们居然遇到流沙！
“快！身体后倾，平躺在沙面上！”凭着以往老人的经验，春秋大叫了一句。
“还躺什么，快走！”
泠舟从后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马已经嘶叫着陷进去了大半，流沙的速度很快。他不再等什么，脚点马头飞身而起，迅雷般在流动的沙面上飞跃，如同蜻蜓点水，脚尖带起无数散沙，片刻已远离流沙数丈。
春秋吃惊的瞪着大眼，终于在他站稳身子之后，拍了两下手，“厉害。”
泠舟看着她哭笑不得，“厉害？你这个小灾星，是不是和你一起就没好事？”
春秋不高兴的扭着眉毛，阴阳怪气道：“那你把我这灾星扔掉好了。”
“你确定？”他调侃一笑，说着手便松了一下。
她一把捏住他领口，“别！”
泠舟笑着颠了一下双手，将她放下。
“走吧，还有很长一段路。”
“可是现在马都……”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马陷下去的地方，不安道：“我们怎么走？”
“当然是用脚了，如果运气好或许能遇到一些神物。”
无可奈何，就算累的半死也只好拖着脚，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小半个时辰后，某人在前走的健步如飞，某人在后走的形同老马。
又小半个时辰后，某人走的健步如飞，某人趴在某人肩头呼呼大睡，
春秋迷迷糊糊坐起梦，梦到在大鸿的街道上唯独有她一人，她驾着马车自由狂奔着，刚畅快的要笑出声，后一秒便凭空出现一匹高大黑马冲她迎面撞了过来，她惊慌的勒住马儿，随后便醒了。
睁开眼一瞧，天居然还未亮。
春秋揉了揉双眼，还未注意到身下人的异常。
泠舟已停下脚步，望着身后，满色逐渐严肃起来。她顺着他望着的方向看去，正可见月光下几个人骑马的轮廓朝这边奔了过来。
马蹄踏沙是听不见声音的，但是单从气势就可以判断，来者不仅仅是两三人。
郄叶的人终于还是追上了。
那些影子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泠舟急急举步前行，前方正有几片斑驳的残墙，他把她放在残墙间，低声嘱咐：“在这等着。”
“你别去！”她着急的一把拉住他，“别出去，我们就在这躲一躲好不好？”
泠舟脱下外衣盖在她头顶，轻松一笑：“很快就好了，没事的。”
说着他便独自离开，春秋起身想追出去，奈何外面突然传来严厉一声，“不要出来！”
随后从外面传来脚踏沙声，越来越小，像是人走远了。
安静了半响，便刮起了微风，冷的好厉害，春秋缩在角落仔细听着，可是什么也没听见，风越来越猛烈，满耳都是风沙声，如同巨兽在咆哮。沙子顺着墙壁之间的缝隙打在春秋侧脸上，她用泠舟的衣服盖着脑袋，在残墙下探出一只眼睛。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隐约可见风沙在飞舞的模样。
人呢？人呢？
春秋快步走出残墙，却很快被风沙打的站不稳，狠狠摔了一跤，她用力爬起身用力朝前迈步，很快便看到远处有几个人影如暗夜的鬼魅衣般在腾空翻腾，可以识别其中一个水色的身影，还有交错如网的刀光剑影。
突然她肩头一痛，很快被击倒在地，风沙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冲她怒吼了一句：“不要出来！”
很快其中几人便提剑飞速移向她，泠舟在半路截住追来的人，长剑如屏截住所有来势。
“快走！”他在挥剑中大声道：“快回去！”
风吼沙飞间，便已经看不清那些身影了。
她的右肩上赫然插着一把箭，她试着拔下来，奈何插的太深，一动之下不但是剧痛，血也顺着手臂流到了手心上，她咬着牙，把箭从肩上折断一段，却觉得浑身顿时都失了力气。
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膝盖以下被埋在沙里。
四周，已经彻底黑了，她倒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漫天沙暴，再不见一点身影。
“泠舟！”她大喊一声，却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你在哪里？”
她疯了一样跪在地上用双手挖着冰冷的沙子，却奈何怎么也挖不开。
曾经听人说大漠里会吃人的除了野兽之外还有沙暴，若是碰上，活的几率是十分小的，若是被埋在沙下，片刻身上的沙就会越来越重，再也无法起身，再也无法呼吸。
她咬着牙不知挖了有多久，十指已磨破，却根本没有心思停下，她在附近挖了许久，却都只摸到冰冷的黄沙。她无望的看着黑暗大哭起来，然而一只冰冷的手忽然在沙里抓住她的脚踝，身后坐起一人，她回头一看，却不是泠舟，这人面目可怖，满脸黄沙，他死死握着春秋的脚踝大叫了一身，突然一抹热血喷到她脸上，那人圆咕隆冬脑袋直直落下，正碰到她的腿。
泠舟提着血剑正背对着狂沙看着她，他的长衣像怒吼的火焰在风中放肆的扭动。
他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本想训斥眼前这个女子，却因她狼狈的模样一怔。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却沾了一手粘稠的血腥，来不及说什么，更大的风又席卷着漫天的黑沙扑涌而来。他抱住她，急急避开。
残墙边细沙已堆到大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勉强不被风沙刮到的角落，男子这才放下女子，正视之下却吓了一跳。
不用问她面色为何这样难看，他已一眼睹见她肩上的残箭，他用力撕下衣袖紧紧缠住她受伤的肩头，防止血流的更厉害。举头去看她，她却一直低着头，他举手去抬她的脸，却在黑暗中看清她眼睑下沾着黄沙的几条眼泪。
“傻丫头，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抬起头瞪着他，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她抓起他的手放在嘴边用力咬住，越咬越哭，眼泪涌出，越来越多，冰凉的流在他手上，又害怕又心慌。
他伸出手小心把她揽到怀里，笑道：“别哭，浪费水。”
那双小手那样用力的拦住他，仿佛要挤出他身体里所有的空气，好一会儿，她才沙哑着喃喃道：“我冷。”
他紧紧抱住她，仿佛这也是他唯一的依靠。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血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