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终南鹿鸣

14、校庆

　　微风轻轻吹动着树叶，正值初夏，树梢上的枝叶翠绿欲滴，远远看去，满目生机勃勃。阳光不算强烈，柔和地晒下来，给马路两旁留下厚厚的阴影。

　　他们并肩缓慢地走在人行道上，谭晏清侧眸打量着她微笑的脸：“所以，想好考哪所大学了？”

　　他整理了近几年比较适合她的几所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她最近几次的考试成绩很稳定，可以考一所不错的重本。

　　许熹微从路旁花坛随手揪了一片常青树的叶子，拿在手里把玩：“想拼一下津大，但是分数可能不够，所以我比较倾向于第二顺位，武东大学。”

　　谭晏清点点头：“津大是综合院校，但比较侧重理科，武东大学文科实力挺强的，尤其是新闻专业，但就是离津海比较远。”

　　“远倒没什么，只是……”她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敛去，有些欲言又止。

　　“嗯？”

　　“没什么。”她又重新扬起眉梢，略带着兴奋地冲他笑：“小谭老师，校庆一定要来哦。”

　　最近的辅导基本上都围绕着做题方法和技巧，晚上辅导完，谭晏清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顿住准备走出去的脚步，手扶着门把手，转过身对她说：“对了，我给你的那两本笔记，我当时参加各类竞赛总结了很多经验，你抽空可以看看，应该对你有帮助。”

　　她眼睛心虚地四处乱瞟，支支吾吾地应道：“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关上门离开。

　　许熹微站在衣柜前，自她高三开始，那放着舞衣和舞鞋的抽屉就没有打开过。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那柔软的面料，开始期待周五的校庆晚会。

　　校庆当天，学校一改往日沉闷的氛围，校园内各处都挂上了鲜艳的彩带和旗帜，中午的时候，广播站甚至放了一中午的歌曲。

　　从高二暑假开始补课算起，压抑了将近一年的高三学生终于迎来了短暂的放松时间，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课间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

　　晚会开始前，许熹微和郑蓝之走进礼堂后台时，看到了站在台侧正在和刘文超说话的谭晏清。

　　他穿着白色衬衫，袖子挽起到臂弯处，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锁骨若隐若现，衬衫的下摆扎进深色西裤里，腰身精瘦，那西裤面料顺滑地直直垂下，裤脚堪堪到脚踝处。

　　工作人员正在调试灯光，顶上只开了射灯，他恰巧站在一束灯光下，长身玉立，挺拔如青松。那灯光照下来，显得他肤色越发冷白，剑眉星目，风神俊秀。

　　“真帅啊。”郑蓝之悄悄凑到许熹微耳畔感叹，他似乎注意到了她们，她的目光和他在空中交汇，她慌忙收回视线，拉着郑蓝之走进后台的换衣间。

　　“蓝之，我有点紧张。”她换好衣服，站在全身镜前打量着自己，不自在地扯了扯舞衣的裙边。

　　郑蓝之拉了把椅子坐下：“有什么好紧张的？”

　　“你天天练琴肯定不怵啊。”许熹微冲她翻了个白眼，拿着刚刚工作人员给她们的流程表仔细核对：“我们是最后一个节目。”

　　“昨天不是走了流程吗？”郑蓝之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认真道：“熹微，你昨天排练的时候跳得很好，不用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心略略定下来，和郑蓝之一前一后走进休息室。

　　方才镇定下来的情绪在看到休息室里坐着的熟悉身影时又起了波澜。

　　郑蓝之拉着她在谭晏清身旁的座位坐下，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学长好。”

　　他正垂着头翻看手里的演讲稿，神情专注，闻声抬起头，朝郑蓝之略微颔首：“你好。”

　　他看了眼身侧的许熹微，少女穿着粉蓝色的修身宽领上衣，乌发在头顶挽成丸子，优美修长的脖颈裸露在外，她低着头，灯光明亮，甚至能看到她白皙背部的细小绒毛。

　　白色的纱裙有些蓬松，纱质轻轻柔柔的，长度直至纤细的脚踝。她穿着白色的腿袜，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安静柔美。

　　郑蓝之盯着她紧张的侧脸，自来熟地和谭晏清搭话：“学长，你看熹微，今天好看吗？我都说了她昨天跳得很好，她还是这么紧张。”

　　许熹微杏眸圆睁，伸手挽住她的手臂，暗暗在她腰间轻轻掐了她一下，郑蓝之大咧咧地推开她：“掐我干嘛？”

　　许熹微瞪了她一眼，心底却很雀跃地期待着谭晏清的回答。

　　许久没有等到，她侧头，堪堪看进他深邃的眼睛里。

　　他目光灼灼：“好看。”

　　工作人员恰好出现在门口请谭晏清去候场，他迈着长腿走出去，闲庭信步。许熹微瞧着他挺拔的背影，长舒一口气。

　　心跳渐渐恢复如常，许熹微瞪着罪魁祸首，郑蓝之一脸懵懂地问：“瞪我干嘛？”

　　她气结，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

　　等了大概半小时，郑蓝之牵着许熹微到舞台斜后方候场，钢琴早已经摆放妥当，隐在黑暗中，她跃跃欲试：“看我展示下音乐学院艺考第一的水平。”

　　台上的主持人报了节目后退到台侧，两人并肩走到台上，一起朝观众席鞠了个躬，灯光渐渐暗下去。

　　许熹微闭上眼调整心跳，两束灯光骤然亮起，一束笼罩在她周围，另一束则照在台侧坐在钢琴前的郑蓝之身上。

　　悠扬的钢琴曲响起，许熹微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灯光跟随她的舞步在台上游走，一时间，她觉得周遭都安静下来，世间仿佛只剩下自己。

　　曲子起初轻柔，她踮起脚尖，缓缓舒展双臂，轻盈旋转。

　　余光瞟到坐在台下的谭晏清，他演讲完没有回休息室，此刻端坐在舞台右侧的座位上，正看着台上，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原本婉转的曲子倏然变得激烈，她的步子随着节拍也开始用力。

　　一段抑扬顿挫的曲调过后，轻纱裙摆随着她前手翻的动作缓缓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音乐又变得柔和，她调整为轻柔的舞步，待钢琴曲停止后，站稳身子，对台下深深鞠躬，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灯光亮起，她直起身体，瞧见谭晏清似乎在笑，退场前，看到他冲着她竖起大拇指。她弯了弯唇，脚步轻盈地回到换衣间。

　　最后一个节目结束，校领导上台致辞，晚会接近尾声。

　　刚刚的五分钟就像做了一场短暂又绮丽的梦，许熹微换好校服，依依不舍地把舞衣放进背包，和郑蓝之一起离开礼堂。

　　谭晏清站在门口等她，和郑蓝之道别后，她走过去站在他身前：“走吧。”

　　礼堂门口有一段长长的台阶，许熹微仿佛还没有从梦境中苏醒，所以脚步有些虚。

　　身后有几个男生在嬉笑打闹，其中一个男生正扭头和同伴交流，没注意踢到了她的小腿，她本就走得不稳，现下吃了力，膝盖几乎就要软下去，整个人有往下倒的趋势。

　　还有好几层台阶，她来不及站稳，害怕地闭上眼。

　　预想的疼痛没有传来，她感觉到腰身被温暖有力的臂膀环抱住，睁开眼，谭晏清清俊的侧脸近在咫尺，他的眸中似蕴含着担忧，声音里也带着紧张：“没事吧？”

　　她红了脸，愣愣地摇头。

　　走下台阶后，刚刚冒冒失失的男生小跑过来和她道歉，她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低下头轻声道：“没事。”

　　谭晏清却在一旁绷着脸严肃道：“下楼梯还闹着玩儿？”

　　她对男生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你走吧。”

　　男生走后，谭晏清垂眸细细打量着她，低声问道：“真的没事？”

　　“没事啦，回去吧。”

　　初夏的晚风清凉，吹着她鬓边的碎发，脸上痒痒的触感让她微微眯起眼，她抬眸看着路灯的光，隐约感觉这条他们并肩走过无数次的路，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同。

　　谭晏清清了清嗓子：“这段时间，我可能只有周末可以来帮你补习了，我和你爸妈说过了，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问我。”

　　许熹微还处在懵懵的状态，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其实，你现在的做题思路已经基本上可以应对了，除了一些比较难的题目。”他顿了顿，思索片刻解释道：“我最近比较忙，你有问题可以打电话问我。”

　　她点点头，垂眸没再说话。

　　一路无话，气氛有些奇怪。

　　回到家后，许熹微捏着铅笔在纸上描画着他的侧脸，明明刚刚触手可及的脸庞，此刻却怎么也画不好……

　　她踱步到阳台，手臂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忽然瞥见楼下那挺拔的身影，他倚着路灯的杆，似是在思考，但隔得太远，她看得不真切。

　　她正欲开口喊他，他却转身离去。

　　四下一片寂静，他的脊背依旧挺直，她却莫名感觉到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她擦去刚刚画了一半的简笔画，握着笔细细勾勒，笔尖和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片刻间，一道挺拔的背影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