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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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游弋，眨眼间蚕食了大半个月轮，只留下不多的清辉洒落在林间、树梢、房檐，还有和畅园西南角小院厢房与院墙之间一臂宽的空道上。
蛙鸣与虫鸣声不绝，期间夹杂了咔嚓咔嚓的铲土声和细微的呜咽声。院子里极为闷热，空气似乎凝滞了，望着已经能容一人躺卧的土坑，细辛停下手，将锄头靠墙放着，抬脚往屋内走去，正要进门时，她望向缩在一侧黑暗处的一团黑影，低声道：“搭把手。”
那黑影抽噎了两声，站起身走到细辛身侧，屋内漏出的光亮映出她圆圆的脸和面上干涸骇人的血迹。
“我害怕。”
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细辛没出声，径直掀开珠帘走到床边，一个双眼圆睁躺在血泊里的瘦小男子正躺在床边的踏板上。她蹲下身双手掐住男子腋下试图将人抱起，奈何体力不支，又望向捏着珠帘不敢近前的女人：“何盼，活着的时候你都敢杀他，死了还怕什么？”
“细辛姐，我，我——”何盼死死拽着珠帘，目光落在瘦小男子的眼睛上又迅速挪开。细辛环顾四周，抽出盖在枕头上的枕巾严严实实地搭在已经浑身冰冷的男子脸上，柔婉的声音里多了两分冷意：“再磨蹭，罗柏年要察觉到不对了。”
罗柏年，是和畅园的管家，也是这个被主家遗弃之地的女人们的梦魇。
听见罗柏年的名字，何盼单薄的身子抖了抖，她白着一张脸走到男子身边，握住他的脚脖子，二人有些艰难地将人抬出了屋外，丢进了方才挖出的土坑中。
细辛转头看了眼一路蜿蜒的血迹，又抬首望向青黑的天际，此时闷雷作响，她微松了口气，看来要下一场大雨了。
没再耽搁，她拿着锄头一勾将土重新填了回去。魂不守舍的何盼也被惊雷震得清醒了两分，此处她帮不上忙，于是连忙回到屋中处理血迹。
覆在男子脸上的枕巾被一抔抔土掩埋了干净，细辛开始最后的收尾，拄着锄头将土压平。不多时，黄豆大的急雨倾斜而下，细辛没躲藏，顺势用雨水将锄头洗了干净，直到浑身湿透了才进了屋子。
一进屋，便见何盼面色惨白地坐在地上，盯着一团沾血的衣裳发呆，等细辛走近了，她猛地拽住细辛的手：“怎么办，这些东西烧掉也会被发现的。”
细辛眉心微蹙，挣脱开来，淡淡道：“那火再大点呢？”
何盼思索的工夫，细辛径自走到衣柜边，挑选了一番，找了件青色的粗布衣裙换上，一转身便见何盼拿着两盏烛台眸光发亮地望着自己，她推开窗看了看雨势：“再等等。”
随后凑近何盼耳边耳语了两句，然后退开两步：“记住了？”
何盼连连点头。
二人隔着几案坐下，雨声滴答作响，完全冷静下来后，何盼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帮我？”
她们都是帝京勇毅侯府世子的妾室，世子喜欢上了故去友人的亲妹子许琳琅，跟那姑娘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于是成婚前将妾室都打发了，有去处的都各奔了东西，没去处的就都被打发到了和畅园。
细辛貌美，曾是天香楼的清倌，很得世子宠爱，从前气焰很是嚣张，也因此与其余妾室关系尔尔，离府那夜不知发生了何事，细辛脸上多了条从耳廓到下颌的伤疤。在和畅园的三年，她很少同大家相处。何盼进世子屋子的时间短，听其余的姐妹们说了许多细辛的坏话，因此对细辛多了一分忌惮，加之细辛到畅春园后虽不嚣张了但冷漠不少，让人不敢轻易接近。因此何盼实在不解细辛为何要帮自己。
她心中还存了一分怀疑：虽说细辛的院墙与自己另一侧面的院墙只隔了一条小径，但屋内的动静绝没有到了惊动她的地步。细辛她，为何会如此凑巧出现在她的院子中？
“自保而已。”细辛倒了杯茶，轻抿一口，冰凉的茶水灌入胃中，让她有些发热的脑袋舒服不少，“今夜园子里巡夜的家丁没一点动静，那男子显然是罗柏年投石问路的棋子，若你此次没有挣扎被那贼子得逞了，又不敢将事情闹大，他就可以步步紧逼了不是么？奴大欺主，更何况如今我们算是什么主，漏了怯，得了你再去玷污旁人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
这番解释打消了何盼心中的怀疑，她心头稍定转而说起另一件事：“细辛姐，你从哪里拿的锄头，可要记得放回去。”
“这三年我在院子里种了些果蔬，锄头这类器具都放在院子里。”细辛放下茶盏，摩挲着指节间的茧子，和畅园日子漫长而无聊，她心里的不甘心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愈演愈烈，只能依靠劳作转移注意力，崔阙明明当着她的面说了阴阳调和乃天地之道，为何换了一个女子就可以了呢？
她想问个究竟，为何朝夕相处两年抵不上崔阙同许琳琅两月相识。但当时被遣散时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来了和畅园，如今想要离开却是不易了，且她的身契如今该在许琳琅手里，她要个答案比登天还难。
何盼见细辛出神，也不敢打扰，直愣愣地盯着蜡烛的火焰，罗柏年当真会如细辛所言，因为见不到那贼子的踪迹而心生忌惮，再也不来骚扰自己么？想到这，她环抱着自己往椅背上缩了缩，在这和畅园，罗柏年把持了帝京送来的一切应用，往日吃喝不愁的妾室娘子只能仰人鼻息，被摸脸揽腰都是常事，只是没想到他不知足，竟遣了贼子来试探。后怕之余，她免不了担忧起日后来，若是罗柏年记恨在心，断了她的口粮，又该如何是好？
“时候到了。”细辛将一盏烛台塞到了何盼手中，径自走到了床边引燃了帷幕，又点了窗户纸，何盼见状点燃了柜子里的衣裳。
热气拂面而来，裹挟着呛人的黑烟，两人望着满室的火光跑到了屋外。
“细辛姐，日后我可以同你住一处么？”细辛提着锄头往自己的屋子走，衣袖却被何盼拽住了。
“我独来独往惯了。”细辛没犹疑直接拒绝了，大跨步往自己的院子奔去。
再纠缠恐要陡添祸事，何盼只好眼见着细辛消失在视线中，她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扯着嗓子惊慌地喊了起来：“救火啊——”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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