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芽》三夏闻川

7、第 7 章

　　林芽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姑娘时，她衣服上还带着血，也不知道擦擦，就只坐在地上哭。
　　带她去医院时小姑娘安静也很听话，处理伤口时虽然疼，却只是拉着她的手皱着眉头，不喊不叫。回家时会好好和她说再见，被家人带走时也会回过头来看看她。
　　自从她搬到这一片就没人能和这个小姑娘一样用一种正常的态度来对待她，她知道自己靠什么挣钱，被别人在背后嘴碎几句也不恼。
　　她觉得自己就是挣个钱也不磕碜，同样是靠手脚吃饭，也没必要分个三六九等。
　　坐在街口吹风时她总能遇见那个小姑娘，一开始总是红着脸背着小书包低头小步快跑，像是后头有什么妖怪在追着她跑，也不怕撞着别人。时间久了小姑娘抬头一板一眼地慢慢走路，脸却还是红着。
　　那天实在热，她想请小姑娘吃根冰棍，好不容易哄着人拿着票子去买，没等来小姑娘，却等来了接到举报的片警儿。
　　她有些遗憾没能遵守那天的约定，不知道小姑娘后来有没有把买来的冰棍吃了。

　　她被教育了一次之后，不敢再做老本营生，跟着以前的同事开始卖酒。说是卖酒，但和以前的老营生却没什么区别，同样要陪着那些肥头猪脑的男人们说说笑笑，直让人犯恶心，但为了钱她只能不停地喝，喝醉了就不恶心了。
　　但总有些客人手脚不干净，见她喝醉了就想把她往别的地方带。她没办法只能故意吐在车上恶心人，最后被丢在路边躲过一劫。
　　她醉得迷迷糊糊间有个陌生的姑娘伸手扶起了她，她本想笑着谢那姑娘的帮助，但一张嘴直接吐人家身上了，她带着深深歉意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时她吓了一跳，正想着让那个占她便宜的王八蛋付钱，起身就看见了一个缩在床边睡得不太安生的人。
　　她认出来了，是当时那个没来得及给她冰棍的小姑娘。她将身上的毛毯盖到那姑娘身上，又仔细看了她现在的眉眼，轻轻说了声谢谢后推门走了。

　　吐了老主顾一车，虽然没要她赔偿，但这份工作是保不住了，连带着歇脚的地方都没了。
　　她在街边游荡了几天，被寒夜的风冻得瑟瑟发抖，实在扛不住了，还是舔着脸去找当年那个小姑娘。反正欠了几根冰棍的情面，当年那张票子放到现在还值不少，就当是连本带李地还人情了。
　　可见到人后，话一出口就把人姑娘给吓愣了。
　　本着吓都吓了的心态，她就随口调笑了几句，结果小姑娘红着脸结巴了。
　　不过她真没想到小姑娘能这么容易接受她的请求，原本想心安理得地拖着行李搬进去都有些愧疚。
　　她托过去的关系找了几份陪酒的零工，时间不如过去规律，挣得也不如过去多，但好歹能付得起房租。
　　她的工作时间变得不规律后，连回出租屋的时间也变得不规律，早一点能恰好赶在零点前回家，晚一点都能隐约看见第二天的亮光。
　　但好在那姑娘是个心善的，就算林芽喝得烂醉如泥地敲门，不管多晚也能有人开门接回去。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有人等着回家的感觉了。

　　她说要转行的时候同事们都不理解，老主顾也都劝着她留下，但她没听。
　　林芽将自己这些年挣的钱合计了一下和人盘了间花店，虽然一开始的生意不算太好，和过去的营生也完全不同，但她有种重新活了一遭的感觉。
　　她闲来无事会翻翻夏与的书，小姑娘事先说过不介意，她也就看得心安理得。
　　虽然高中没毕业，但翻看着这些书还是让她有种回到过去还在校时的感觉。
　　那时父母都还在，自己也不用为了活着四处奔波，每天就牵着弟弟的手在田里傻乐，淌一身的泥水然后被戳着脑门不痛不痒说几句。
　　那时不管再晚回家门口都有路灯，再闹腾桌上都有碗热饭。可这些后来都没了，只剩下黑漆漆的街口和凉透了的泡面。
　　但后来她遇见了夏与，当年那个小姑娘收留了她，让她重新有了家的感觉。

　　假酒害人这话不假，但喝酒误事这话也不假。
　　这么些年了，事情都过去了，本来觉得也没什么，但酒精一上头，人也委屈上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往外说，林芽想想都觉得丢人。
　　她常常一出口就把夏与吓愣，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对方给吓愣。
　　夏与贴着她的唇亲上来的时候，林芽的脑子有一瞬是空白的，她想过很多，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小姑娘告白的时候脸不红了，耳朵却是红的。
　　林芽好几宿没睡着，脑子里都是小姑娘告白时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想通了，又没想通，反正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个人的时候还能稀里糊涂地活，一旦搭上另一个人总不能拖累人家姑娘一辈子。
　　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旦挑破了那层窗户纸她觉得哪哪都不对劲，怎么都别扭，有时候光是看着夏与的侧脸她都能发呆好一会。
　　当对方坐在窗边带着耳机轻轻哼着歌时，林芽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大不了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拖累着，抓紧了，谁也不放弃谁。
　　“夏与，我们试试吧。”她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