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岁望

1、闭着

　　太阳抓住了八月的尾巴，毫不谦逊，明晃晃挂在C市上空，柏油路面承载着无数个树孔的光晕，蝉鸣声渐渐淡了。
　　书瑜捏着手里的传单轻轻扇着，火锅店里虽然开着空调，但空气的不流通还是萦绕着一股燥热。
　　她对面一个略显拘谨，神色和她有五分像的女人说：“瑜瑜，你去打调料吧，妈妈在这守东西。”
　　书瑜点点头，放了手里的东西，拿着两个碗起身。
　　视线找了一圈，为了方便，她额头的刘海被她用夹子服帖的夹住，然后开始回想妈妈常放的调料。
　　店里窗户反射的光直晃眼，让书瑜有点难受，带着点心理作用，觉得听到隔壁桌叽叽喳喳的八卦，聊谁和谁结婚，谁又生了小孩男的跑了，伴随着一些讲故事时节奏把控精准的音调起伏，脑袋都有点疼。
　　书瑜在桌子旁等了会儿，终于找准时机拿住了别人刚放下的勺子。
　　她低下头，舀了一勺食盐准备抖进碗里时，身边传来一声不太正经的嬉笑，可能人太多了，她就被挤了一下，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右边时，只看到一个......很高....的男生。
　　那男生可能还没接收到她的视线，她看到他在大夏天时闷热的火锅店里穿了一件长袖黑色外套，身上一股烟味，脸上有两条刀疤，头发还很潇洒地染成了黄灰色。
　　下一秒就听见他说：“食盐~”
　　末尾的语调还轻扬着。
　　书瑜脑袋里就突然闪过之前在柇镇的夜晚出门碰到一群抽着烟，腿还搭在鬼火上，看起来很潇洒，喜欢用不正经的声音对女生说话的职高混混的画面。
　　她的小心脏一抖。
　　只在心里掂量了零点几秒，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把本来快临近自己碗里的，装载着食盐的勺子移到了那男生的碗口，本想快点结束，一下没控制住力道倒了一大半。
　　书瑜愣了。
　　那男生看着碗里莫名多出来的佐料也愣了。
　　书瑜对上他那双充斥着困惑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理思绪，就听见一道男声，有点无奈，但没很生气：“说了别他妈这么叫我啊。”
　　潇洒男只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也不管大庭广众之下的形象，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大笑，还不小心撞到桌角，但他现在顾不上疼，只有一种自己开了几年的玩笑终于有人呼应了的宿命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祝拾言哈哈哈.......我跟你说.......不行了我不行了....你哈哈哈......”
　　祝拾言啧了一声，懒得听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的傻笑，只当他莫名又犯病。
　　但等他走进才发现周年彦的旁边还站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拘束的女生。
　　他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有点无语的看着笑得快直不起腰的周年彦，拉了一把：“起来。”
　　书瑜有点呆呆地看着刚走来的男生，不自觉瞥到他略显锋利的眉眼，宕机的脑子终于回来了。
　　哦，刚来的男生名字叫食盐。
　　但应该不是食盐。
　　是shi，yan。
　　“小姑娘，你还用不用啊？”旁边一个阿姨拍了拍书瑜的肩膀，书瑜从自己尴尬的懊恼中回神，明显感觉自己脸颊的热度更甚。
　　记得之前初中有一次吃饭，下课铃一打书瑜被林婷拉的跑得快飞起，原因只有一个，想去吃一楼的米粉。
　　肺都要跑出来了，到一楼后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但当看到盘子里仅有的几碗米粉，且她们前面还排了几个人之后，她们立马站直了腰——不能被插队。
　　千算没算到，有一两个老师出现在视野里，他们也不用付钱排队，笑呵呵地拿起一碗就走，过了半天，书瑜和林婷都有点急，心想怎么还没到她们结果发现付钱刷脸那里一直站着一位，纹丝不动，不停在搅拌凉面的老师。
　　结果最后粉都被端完了，她们也没排到。
　　“......”
　　意识到自己站在这也挺久的了，书瑜头低得更下去了，带着歉意：“不好意思阿姨，马上。”
　　书瑜飞速调好佐料就跑，而且她无法知道潇洒男什么时候控制住笑然后跟正主吐槽遇到一个自以为是且有病的女生。
　　书瑜闭了闭眼，心里一万个小人在咆哮。
　　她居然自作多情到以为随便一个人都在跟她说话。
　　还曲解别人了。
　　“......”
　　啊。
　　接下来的火锅，书瑜吃得还比较用心和仔细，试图用每个味蕾都记住它的味道，毕竟是上路饭，她想。
　　王姝均给她夹了一勺肥牛卷，问：“瑜瑜，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吧？记得多检查几遍，漏掉了妈妈送过来有点麻烦。”
　　书瑜脸颊红红，抬头笑了笑：“嗯，好。”
　　——
　　还好后来出火锅店也没再遇到那两个男生，这段插曲很快也被书瑜忘了。
　　开学的前一段时间她多看了看高一的书，尤其是数学。
　　书瑜之前的初中是在C市的一个镇上读的，因为临海，近年来柇镇的经济发展越来越好，书瑜家里的三层房也被王姝均用来办了一个小客栈。
　　她初中的成绩在学校可以名列前茅，但她心里很清楚，含金量不是很高，当知道考上一中时除了开心以外就是未知的无数压力。
　　特别是理科。
　　到了开学的这天，当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拿着行李箱站在喧闹的人群中孤苦无依兢兢战战无语无助时，她才后悔了为什么没有让妈妈送一下。
　　到处都有志愿者是一回事，可主动开口搭话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书瑜这种犯病无规律无限时无地点的社恐来说。
　　看着身边来来往往，有说有笑的校友们
　　，她捏了捏书包的背带，深吸一口气，准备提枪上战场时，左肩被人轻轻拍了拍：“书瑜？好巧啊。”
　　书瑜看向了身旁熟悉的人，气就泄了，对他笑了笑：“是很巧。”
　　张立杭之前和书瑜是一个班的，虽然她和他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平时作业题，但人人都有统一战线的意识，尤其是在这个偌大的校园碰到的熟人，让她心里轻松了点。
　　张立杭挠了挠头：“咱们那边这么远，你应该住校吧，你去领宿舍用品了吗？”
　　书瑜摇头：“没有呢，就是不知道先去哪。”
　　男生别开眼：“那跟着我走吧，我刚才问了一个学长。”
　　“好。”书瑜笑。
　　要去科技馆领被套，校门口到科技馆有段距离，气氛略显尴尬，书瑜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好保持沉默，好在张立杭活泼些，他主动说：“听说小严给我们上完最后一节课后没几天就预产期了，生了个男孩。”
　　书瑜想了想，点点头：“小严真的敬业啊。。”
　　“对，当时林婷上课看小说被科任老师发现了，小严还去给科任老师说那是语文文学方面的书，她才没被骂的。”
　　书瑜听着他提起林婷这个名字来了一些兴趣：“嗯我记得的，婷婷当时还跟我说担心了一晚上。”
　　张立杭笑了，书瑜才发现他笑起来有个很浅的梨涡。
　　“你先等会儿，我去买瓶水，有想喝的吗？”
　　书瑜婉拒：“不用了，谢谢。”
　　抬起手跟张立杭挥了挥，百无聊赖的环视了一圈校园，一中的基础设施不用怀疑，早在来之前，林婷就通过校园网翻出一中的航拍发给她看，甚至混进一中的新生群，加了几个学长学姐。
　　当时书瑜还打趣她，要不换她来。她反驳：要是可以，你以为我不想和你一个学校？
　　想到这，书瑜又笑了笑，或许她也可以告诉林婷，其实小卖部外的饮水机背后有黑漆漆的一大块，侧面也像被人用拳头砸了一样，弯弯扭扭的，并没像视频里那么完美。
　　她还想再找茬，像那个小游戏，只不过是真人版的。于是书瑜再往周围看了看，树挺好看，没有不同。
　　装修风格也没问题，只是好像有点掉漆了。
　　嗯.....那个男生也挺好看......
　　瞥见那个身影，还没感慨他的颜，嘴角惯性的浅笑僵住了。
　　男生在樟树下，圈圈树影盖在他身上削弱了一些强势感，黑衣黑裤，单手插兜，低着头，另一只手在滑弄手机，他前额的黑色碎发被风微微拂起，发顶承接着光圈，看起来柔软，整体的凌人感散了不少。下一刻，像有感应般他的视线扫向书瑜。
　　书瑜觉得，风不止吹起了他的头发，也吹响了她心里的....警铃。
　　如果说刚才是预感，在看到周年彦的那一秒，书瑜只想找个东西把自己埋起来。
　　周年彦见不远处的女生只看了自己一秒就回避了，心里一万个我操，拼命忍着笑撞了撞祝拾言肩膀：“哎哟，发我100，我勉强忘记一下那天的事吧。”
　　祝拾言瞥了他一眼，微笑：“你的幸灾乐祸都贴脸上了，滚吧。”
　　周年彦自动忽略后面一句：“高一新生诶，还挺巧，不过她傻站在太阳底下干嘛呢。”
　　祝拾言闻言摁熄了手机，清了清嗓子，说：“C市几十万人，一中几千人，这几率，不巧了。东西买好了就走，你是不是就想热晕然后请假？而且用不着你操心。”
　　周年彦再看向书瑜时，张立杭已经出来了，笑着递给书瑜一瓶饮料。
　　周年彦也没说什么了，跟上祝拾言离开。

作者有话说

　　? ?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