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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觅仙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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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邦”听木锤两响。
戏班杂役小哥呼呼鼓风,将戏台下头的白烟散了。
奏声的调整乐器,配白的润润嗓子。
小哥在幕布后头,将扮演仙君都尉恶鬼的小人一一取下。
扮程子封的那个,做的格外精细,一身月袍,配一柄霜雪小剑。
小哥搁在手里一拨弄,小人动胳膊动腿,灵活极了。
他刚拨了两下,后脑瓜挨上一记,生疼。
回头见是领班。
领班拧眉瞪眼,硬压下嗓子,悄声:“别杵这傻愣。”
他塞给小哥个盘子,“去讨赏钱。”
小哥摸着脑勺从台后出来,先将竖在右的板子一掀。
《邪仙传》闲闲居士本从“一回南山仙”变作了“二回人头礼”。
台下宾客知是大换场,轰轰说开了话。
小哥扫过一圈,这楼里一二层都是看戏的桌。
位置最佳的,不外乎一层正中。
其次一层往里,再次一层靠外。
最次一层偏角,还不如二层,能占个“上风”。
这一层的左偏角,只摆一张小桌,上坐两人,皆粗布麻衣,寻常百姓打扮。
其中一个看着十五六岁,脸生的白软粉糯,像是个绵团子,一双圆眼黑葡萄似地,眨也不眨。
小哥早就注意他了,从一进门就死盯台上,没动弹过,包括歇场的这会。
而另一个大上些许,自开场就没抬过头,手摇一把扇子,给杯茶水扇风。
小哥心道:两个怪人。
领班在台后悄声:“死小子!要我踹你是不是?!”
小哥脖颈一缩,端起盘子,赶紧开始讨钱。
这一讨,自然要从最好的位置开始。
一楼正中方桌坐着三人,正在说闲话。
“怎样?八口兄。”男子嘴生一圈胡须,向身旁人道:“这南山之仙的戏,果然还是得到这南山下来看吧?”
“确实。”被叫“八口兄”的点了点头。
他穿着讲究,似是商贾之人,道:“在下走南闯北,看过不少邪仙传的本,要我说,就属这的最好。”
胡须男:“怎么讲?”
八口:“邪仙邪仙,这名里不仅有“邪”,还有“仙”字。别地的戏里,程子封青面獠牙,丑的惊人,大战魇鬼,如同鬼对鬼……若仙是如此,还求个什么劲呢?”
“说的在理。”胡须男:“这程子封虽说后来发癫,得了邪名,但他初出南山之时,确实风姿无二。如今市面上卖得最好的衣裳样式,还是他那身月色霜袍呢。”
八口与胡须男一唱一和,说得热络。
然这桌上还有一人,坐在主位,书生打扮。
书生吃了个饱,他撂下筷子,听着这句,说:“两位叫我出来,不会就是要和我聊衣裳样式吧?”
八口与胡须男对看一眼。
胡须男挥手赶开讨钱的小哥,笑道:“当然不是,方三兄,不是要紧事,不敢劳烦呐。”
他指指八口:“这位,找你买样东西。”
方三:“我一不当家,二不管财,屋里除了几本闲书,再无其他,能有什么东西供你买?”
八口:“我要的不是实物,而是消息。”
方三:“什么消息?”
八口一指台上,“听说这出戏本,是依阁下祖上方将军亲历所写,我来是想问其中哪些是真,哪些作了巧。”
方三:“那你问对人了,这戏本正是在我眼皮底下,一句一句对着写成的。”
八口爽快道:“方三兄,开个价吧。”
方三:“价不必急着谈,我得先问你一句,要这消息做什么用?”
八口:“商贾之人,自然是做生意用。”
方三:“什么生意,不能明说?”
八口一乐,“若是平常,确实不便,但今日这笔,可作例外。方三兄真要问?”
方三:“嘁,问都问了,还计较什么真不真?”
“那我便敞开说了。”八口:“方三兄姓方,住在南山脚下,对仙人之事,了解的不少。”
方三:“家中常言,想不知也不可。”
八口:“那六十年前发生的大事,方三兄可知?”
“南山与八大世家联手,将邪仙封于器池之下。”方三:“此事无人不知。”
八口:“那同日发生的另一件大事,方三兄可知?”
“南山仙占天君于忘了崖上刻下一段卜辞,预言六十年后。”方三:“此事亦无人不晓。”
八口:“那卜辞写了什么?”
方三:“……”
八口笑:“卜辞至今只传出来两句,星石无,邪剑出。”
方三环四面一周,张张桌上俱是满座,还有讨钱的乱窜。
方三:“你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了?”
“方三兄,不必担忧。”八口:“我既然邀你在此谈,就不惧旁人听了去。”
“……”方三:“你是哪家?”
“哪家都不是。”八口:“在下属物阁,我主陶昭远。”
“哈。”方三乐道:“早说嘛,怪不得你不惧,这楼就是你们本家的。”
八口颔首。
“如此倒简单了。”方三饮了口茶,“这卜辞我也知道,然后呢?”
八口:“那方三兄可知,这辞中“星石”和“邪剑”具体指的是什么?”
“……”方三眼一动,拱手道:“还请教。”
“星石,传为补天遗石。”八口:“上古大能治水,取之分为九粒,用来封定九州,历来归人皇所有。”
“如今皇权没落,世家与南山各据一州,各存有星石一枚。”
八口:“六十年前,南山与世家正是合星石之力,将邪仙封于器池。”
方三:“哦……”
八口:“封时不察,令程子封那柄仙剑霜邪一块掉了进去。这辞中所说邪剑,指的便是霜邪。”
“星石无,邪剑出。”方三摸了摸下巴,“那意思是说,这柄宝器要现世了?”
“不错。”八口:“近日有些消息,传世家星石已丢了大半,碰巧一月后又是隔六十年再开的仙门取器大典……霜邪,百道凝华,绝世重宝,如何不令求仙之人垂涎?”
“这话好懂,”方三:“就是与你买消息何干?”
八口:“那戏本里写的霜邪,与实物是否一致?”
“……”方三猜道:“物阁想要霜邪?”
八口:“错了,方三兄。物阁从不据物,只作生意。”
方三:“恕我眼拙,没看出哪有好赚的生意。”
八口笑:“世家与南山,谁不想要霜邪?可惜六十年过去,霜邪什么样,没几个人知道了。”
“市面上有多少个版本的邪仙传,就有多少把样式的霜邪。”
八口:“物阁若有一则可靠的消息在手,不好赚吗?”
“原来如此。”方三:“这生意好做,我这价就变得不好估了。”
八口:“今日与方三兄见面,说了几句话,彼此交底,知道可信。若是方三兄拿不准,不如由我引荐,与物阁当个伙伴,凡有收入,定比分成。”
方三瞪大了眼,连声应下:“妥妥妥。”
他搓了搓腿,就要起身,“那我这先回去,将底本拿来?”
八口拦道:“这邪仙传章章回回,去假存真,是个慢功夫。我这另有一处急与方三兄核实。”
方三:“但说无妨。”
八口:“这戏本里讲,方氏与南山有缘,敢问是真是假?”
方三:“真如何?”
八口:“凡人求仙,若非世家血脉,只有上南山一条路可走。若是真的,请教入山之法。”
方三:“这也是生意?”
八口:“这个算起来,是私事。”
方三:“什么私事?”
八口:“南山有个板正的小子,我家阁主想多见他几回。”
方三哈哈哈连笑三声,他手指左右道:“此地是南山脚下。”
八口跟着看看左右,“所以?”
方三:“入山之法,无人不知。”
他话声刚落,不远桌上即蹿起个粗脖大汉,烈酒上脸,烧的皮肉通红。
大汉舌头打结,咧咧道:“我今个儿,就要上南山,拿仙器,叫你们一个个,嗝,看我不起。”
与他同桌的不拦,直道:“你去,赶紧。出门左拐十里,就是白花林,你要是能过林子进南山,我立马跪地叩你两个响头。”
大汉踢开板凳,走出两段麻花,他回头撂下狠话,“有胆别走!等你叩头!”
说罢,七扭八歪摇出门去。
他所经之处,无人劝阻,还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番动静不小,八口自然看到也听到。
方三一努嘴,“喏。”
八口:“方三兄糊弄我不是,这白花林我已经去看过了。”
方三:“哦?”
八口:“一片开花的树林子,既不在山腰,也不在山脚,坦坦荡生在平原之上,怎可能是入山的必经之路?”
方三:“你可注意到那是什么树?”
八口:“梨树。”
方三:“开的什么花?”
八口:“自然是梨花。”
方三:“现在几月?”
八口:“八月中旬。”
方三笑:“你可曾见过八月还盛的梨花?”
八口:“……”
方三:“此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正是仙门神通。”
八口脸色稍变。
“不过有一样你说准了。”方三:“仙门挑弟子,世家依血脉,南山依缘法。像刚刚那杀猪大汉,无缘之人,进了花林,越往里走,白花越密。若不及时返回,只怕被花埋死。”
方三:“若是资质稍好一些,可于花林中见一巨石,上有“无缘者返”四字。”
“无缘者返?”八口:“这不还是没戏吗?”
“无缘者返,有缘自不一样。”方三伸出只手,五指微微内收,“这南山啊,当在掌中。”
八口听得皱眉,正要细问。
方三一抬眼,瞧见门口进来个膀大腰圆的武夫。
他低头道:“我们换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