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夫记》玉拂渊

124、岳华的目的

　　同样不平静的，是岳相府的夜晚。

　　岳华亲自出马，几乎动用了埋在皇宫里最见不得人的暗哨，终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姚千里从皇宫里带了出来，出了宫门以后一路疾行，片刻也不敢耽搁，虽是半夜宵禁无人可沿途也不敢太过张扬，这么遮遮掩掩的走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才终于顺利的回到了岳相府。

　　诚然，岳华心里清楚，姚千里消失的事情一旦被发现，估计天宗帝跟陆离很快就能想到他身上来，可是他如今也是堂堂当朝丞相，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谁又敢大张旗鼓的对他怎么样呢？再者说就跟定王朗云庞府中一样，他们这些但凡有些打算的达官贵人，谁家里还没个地道暗室呢？这么多年了，从段华卿让他潜伏在大昭，从他在大昭的朝堂获得一席之位开始，他就已经逐步在给自己安排退路。

　　天宗帝越来越喜怒无常，或许他的确也是该换个更稳妥的路子的，可是眼下的情形却又容不得他再瞻前顾后，陆离私底下已经颇多动作，前番出征都是他暗度陈仓的手段，那样的人，他实在摸不透已经被他看穿了多少，是以如果作最坏的打算，有姚千里在手里，他或许还有最后的生机。

　　岳相府很大，除了特定的规制，岳华的这个丞相府比之朗云庞彼时的定王府都要豪华气派，真就卡着个逾矩的边界，极尽奢华。

　　姚千里这也是第二回来了，上回还是岳相嫁女儿她跟着陆离来吃酒，托了王锦出的福，她对岳相府记忆极其深刻，所以不消片刻，她便发现了这并不是上次来过的那个相府。

　　岳华瞥了她一眼便猜出她所想，凉凉道：“我若是夫人，现在恨不得装聋作哑才好，知道的越多岂不是越难让老夫放心？”

　　“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岳相莫不是还能放过我的性命去？知多知少有什么区别。”

　　“夫人怕是对老夫有什么误解，我请夫人来，不过是想问些事情，万不想害夫人性命，况且……”岳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有点不好，“朗都玺那个疯子，老夫要真把你杀了，恐怕赔了社稷他也要老夫给你陪葬，这么不划算的蠢事老夫可不做。”

　　姚千里一点也不相信他的鬼话，岳华早给她塞了个不知道什么药丸，她浑身都软绵绵的连说话都大不了声，这一路几乎是被两个婆子半拖着走过来的。姚千里心里清楚，她现在的活路只能指望言先生那边尽快把她被抓的事情告诉陆离，希望在岳华对她下杀手之前陆离能想办法把她救出去，而眼下她只能尽可能跟岳华拖延时间，最好能再留下些线索。

　　是以姚千里不与岳华多做争辩，也如他所言不再东张西望。

　　在一片楼阁中穿梭了许久，岳华终于在一处院子外停了下来，却许久没有继续向前，姚千里听得岳华好似重重叹息了一声，寻声望去，竟看见岳华在盯着院墙上的匾额发呆，细看去，匾额上书“梅苑”二字。

　　岳相的两位夫人都姓梅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毕竟是有过一段“脍炙人口”的风流往事，依姚千里所知，如今梅大夫人尚在，岳华应该没什么可缅怀的，那眼前这个院子就是之前失踪的梅二夫人的住处？若真是这位梅二夫人能教如此情形之下的岳相单单看着块匾额就彳亍难行，那梅二夫人在岳相心中当是极重要了，却又为何对梅二夫人失踪之事草草了之？

　　察及旁边人的异样，岳华不再多看，很快恢复了之前老谋深算的模样，也没见他拿钥匙，只是伸手从那门锁上摸索了一会，那门锁便“吧嗒”被打开，由一个随从打前，一行人进了院子，入内之后终于没再折腾，岳华直接把姚千里带到了一间卧室内，道先在此歇息。
　　闻言姚千里松了口气，扯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这大半宿几乎一直在奔波着实累的厉害，夜间她本来就不喜欢在外头。

　　一把年纪的岳华倒是依旧精神奕奕的，丝毫不见疲态，看姚千里这服模样隐约还翻了个白眼，“段华卿不是最注重礼仪，怎么教出你这样粗鲁的女儿。”

　　“岳相手眼通天，应当早知道我是凫水姚氏，并不是什么段家女儿。”

　　“夫人不必否认，我自知道你没想起往事，你也自知道凫水姚氏即是段家女儿。”

　　话至于此，姚千里也没必要再打什么太极，“岳相既然知道我并未忆起往事，此番掳我过来又是为何？”

　　“名册。”岳华走到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姚千里，“夫人应该已经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也知道很多人在找它甚至为它丢了性命，包括段华卿，也包括死过一次的你自己。”

　　姚千里不置可否。

　　岳华冷笑一声，“老夫知道圣上也想要这本名册，也从夫人身上下过功夫，只是虽为一国之君却儿女情长，又碍于定国将军的牵制，怕是也没能对夫人用过太多手段，否则夫人此时该当不会如此淡定才是。”

　　姚千里心道不妙，岳华的言下之意，接下来怕是要对她用刑了，亏得之前说的冠冕堂皇。

　　“夫人也不必害怕，老夫虽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会对个妇人用酷刑，况且我与你父终归还是有些主仆情义在。”

　　主仆情义？听到这里姚千里面上终于不再是事不关己的深情，掩不住的有些愕然。

　　“怎么，没想到吗？若你父亲段华卿还在世，我不过是你家的一个家仆。”

　　岳华不知何时坐到了姚千里对面，端了刚刚送上来的热茶喝了两口，“你看你父亲有多厉害，只要他想，不管是谁他都能提拔，任何人，家仆也好，状元也好，爬到什么位置不是看他有多少才干，而是看取得了你父亲几分的信任。”

　　“更可笑的是，先帝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可是他却限制不了段华卿，段华卿苦心经营了几十年，从他入仕之前就开始布置，一步一步，到后来整个朗国朝堂不知道有多少段华卿的人，真真假假，根本无从分辨，细作做到这般地步，你父亲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只可惜大昭静永帝不堪大用，也是个儿女情长的庸才，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没有同意你父亲的建议，生生放弃了掌控朗国朝堂的机会！”

　　看姚千里一副淡然的模样，岳华有些不悦似的，“怎么，你不信？”

　　姚千里想了想，道：“无关信与不信，只是我观岳相神色，好像在为段大人惋惜？”

　　“你知道什么，管他段华卿在大昭身份多尊贵，到了朗国也不过是个细作，一个细作，能做到这种程度，在此之前是没人敢想的，这样一份宏大的事业竟然就这样不了了之，如何不可惜！”

　　不知不觉间，这一番陈词竟令得岳华说得自己目露精光，胸潮澎湃，姚千里也好像终于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岳相……是想完成段大人的未竟之志？”

　　“如果事成，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从来没有一个国家，可以这样兵不血刃的灭掉另一个国家，从来没有！一旦完成，这将是创世伟业，永垂史册！”

　　姚千里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么久以来，一直都知道岳华不是什么善类，他的种种不义之举目的为何想必也有许多种猜测，可无论如何恐怕也没人能想到岳华竟然是为了这个。

　　不过对于姚千里来说或许也是殊途同归的，因为显而易见，岳华捉她过来还是为了段华卿的那本“百官名册”。

　　“岳丞相，想来我们也不必多作无畏分辩，你们想要的那个名册不在我手里，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文逼也好，武迫也罢，岳相尽管来吧，若是真能问出有用的东西来，是丞相之威，或许也是我的福气，这个你们都以为关乎我而我自己却不知道的秘密，害我良多。”

　　岳华倒没想到她到现在还这么冷静，转头看了看窗外，看到将要破晓的微光，似乎也没了继续慷慨陈词的兴致，只是还是颇有些惋惜似的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欲伤害你，你毕竟是段华卿的后人，只是除了你，世上怕是再无人知晓名册的下落。”

　　说罢岳华朝暗处摆了摆手，立马有人上前，端了一碟精致的点心上来，呈到姚千里跟前。

　　岳华有些不忍似的，“吃了吧，接下来的路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这是上好的迷药，吃了免你些痛楚。”

　　姚千里颇觉啼笑皆非，不过是个迷药，何必还费心思做出花样，难不成岳相让谁吃迷药还需要诱骗不成。

　　只是不知岳华会不会把她带到跟陆离一处去，昏迷之前，姚千里有些异想天开的想。

　　岳华不放心的拿银针往姚千里人中扎了一下，见毫无反应才拍拍手招出了隐在暗处的人，命之架起了姚千里，自己则打开了暗室的门，不消片刻，门又缓缓合上，这间不甚起眼的小屋子回到了之前的平静，几乎没留下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姚千里再睁开眼自然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不过岳华居然没有把她关在牢房，也不是在定王府的那种密室，却只是个普通的卧房罢了，她被好好的安放在这间卧室的床上，身边也没有看守的人，姚千里当然不会真的以为没人盯着她，这肯定是岳华对她的手段。

　　姚千里下了床，发现房里竟然还给她备好了梳洗的水和手巾，桌上还有一碗尚在冒着热气的白粥和两个小菜。

　　姚千里简单整理了自己，没有吃那碗粥，倒是拿手试了一下粥的温度，只是温温的已经不烫了，走出屋去看了看，屋外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院子，目之所见果然没有人了。

　　姚千里猜不透岳华的心思，她知道自己或许应该掩下所有的好奇，回到屋子里哪也不要去，可是这个地方让她莫名觉得熟悉，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一般在这个院子里寻找起来，果然，在屋子后面的芭蕉林里面，她找到了一个缺口，这缺口不大不小的，比她要矮上一截，看起来像是个狗洞被凿大了，她知道这个狗洞后面一定是片桃花林，为了印证心中所想，姚千里毫不犹豫的钻了过去。

　　恰此时一阵风吹了来，将墙这边的树叶吹的哗哗作响，姚千里一抬头，被满天的桃花花瓣淋了一脸。

　　空气中弥漫着桃花香，姚千里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接，这阵花瓣雨却已落尽，她手里只得了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