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不是萨利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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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啪……嗒。”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慢，显然路过的人因为环境而不得不小心翼翼。
的确，圣雷米高塔的楼梯越往上越难走，尤其是高塔塔顶的阶梯形斜度几乎达到了七十度，无法同时容纳两个人，经历过的人都知道想要爬上这座疯人院的塔顶需要花多少功夫。
而在高塔塔顶之上，这间狭窄逼仄的囚室内，你和对面的男人始终保持着沉默。
是的，从你走进这间高塔塔顶房间的那刻，这场审讯就开始了。
男人倚靠在他的小床上一动不动，从你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瘦削的半张脸，被锁链束缚着四肢控制了行动范围的男人，他正盯着床边那个小小的窗口宛如一个石质的雕塑，即使房间里多出来你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他也毫无波动。
对疯子的审讯，不知道是要逼疯谁。
你翻开了从院方要来的病人手册，对照着手册上的内容念了出来：“西蒙·韦德，男，28岁，三年前入院，就病理状态而言，能够出院的日期是……未知。”
手册下方还有一行医生批注的小字：“常规的治疗对西蒙毫无作用，只有电击和大量药物能够稳定他的情绪，远离疯狂中的西蒙，如果你不想付出鲜血的代价。”
这些信息你在前往圣雷米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你看着男人喊出了他的名字：“西蒙·韦德？”
男人没有回应，仿佛把你当成了空气。
你合起了病人手册，这些信息并不能帮助你的审问，你在心里再次回忆了一遍关于眼前男人的信息。
随后你朝男人开了口：“西蒙，我知道，绝大多数时刻你都是清醒的，并且你能够完全听懂我所说的话，你现在的沉默……是因为单纯不想说话？还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个蠢货，我不配和你说话？”
西蒙·韦德仍旧保持着他原有的姿势，毫无反应。
但是你并没有气馁，你继续看着他开口：“你曾经是最负盛名的天才，生物医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方舟时报报道称你会成为近百年来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但是现在你却来到了这里，圣雷米高塔，这个只囚禁罪大恶极犯人的疯人院。”
你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他的命运叹息。
“可能我们都是玻璃盒子里的小白鼠，逃脱不了被命运玩弄。”
你一直注意着西蒙·韦德的反应，你在提到小白鼠的时刻，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是没能逃过你的眼睛，你心里了然，找到突破口。
“提到小白鼠，你还记得你入院前的最后一个项目吗？好像是一个代号叫做，“白鼠”的转基因项目。”你状似无意地开口。
果然，那个靠着墙壁的金发男人有了反应，但是他只是如同机器人一样在刻板发声，而他说出的句子，也是一些你听不懂的，似是而非的疯话。
“Bt蛋白作用的两个前提条件：碱性环境、肠道细胞有Bt蛋白的特殊结合位点。”
“人体的消化吸收系统主要由口腔、咽、食道、胃、小肠和大肠等组成。”
“DNA原核显微注射法，胚胎干细胞囊胚显微注射法……”
男人语速极快地在低头自言自语，加上他不自然扭曲摆动的身体，此时此刻才真的给了你，面前的人是个疯子的实感。
你走上前去试图打断男人的疯言疯语，可当你握住西蒙的手的时候，却发现他宽大病服下面的身体伤痕累累，圣雷米高塔至多只会使用电击，从不会虐待病人，这些伤痕是从何而来？
很快你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西蒙·韦德并没有在你的安抚下冷静下来，他一把把你推倒在地，很难想象这样一具瘦弱的躯体能在一瞬间爆发出那么强的攻击力，随后西蒙狠狠地把他的头往墙上撞，仿佛这样可以缓解他的疼痛。
鲜血溢出的一瞬间，西蒙·韦德冷静了下来，而你也被医护人员通过监控警告，倘若再次引发病人的病症，你今天的探监时间会马上被强制结束。
你只好略过了那个话题，重新从另外的方向入手：“你从小就很孤僻，和你父母的感情也不好，他们只是普通人，对你的智力程度感到恐慌，他们觉得你是怪物。”
“而进入研究院之后，你也不同其他人交往。”
“一直独来独往的西蒙，谁也瞧不起的西蒙，没有感情的科研怪人西蒙，哦，这些是你研究院的同事对你的评价。”
你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你并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你唯一的朋友，艾伦·霍尔，你还记得他吗？”
久久的沉默，西蒙忽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睛清明干净，宛如一个正常人一般，虽然他的声音极其冷漠，但好歹有了些人气：“他不是我的朋友。”
你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西蒙又重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艾伦·霍尔，不是我的朋友，他从来不是我的朋友。”
“那他是你的什么？”你穷追不舍。
西蒙低着头陷入了深思，这个问题似乎对他来说很困难。
“敌人。”他最终吐出了这个词，随后便卸力一般地倒在了床上。
你又开了口：“原来是这样，不过你知道吗？他的实验项目成功了，就是你中断了的那个白鼠项目。”
西蒙看了你一眼，肯定地回答道：“不可能，他一开始就错了。”
你笑出了声：“可事实就是，他的实验项目成功了，而你，被囚禁在疯人院里。”
西蒙看着你坚定的模样有些动摇，他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他们是错的，他们不会成功的。我才是对的，我才是对的。”
你怂了怂肩膀：“也许你是对的吧？但是没人能够知道了，毕竟三年前的那场爆炸里，你们的研究资料全部被毁掉了，死伤了无数的研究员，哦，这不也是你会来到这儿的理由吗？我们的罪魁祸首先生。”
西蒙听到你的话忽然转动了身子，他的身体很僵硬，但是凹陷进去的脸上却忽然有了神采，他突然笑了。
从微笑，变成大笑，止不住的笑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的心里凉了半截，早在你接下这个审讯任务的时候，就得到了提醒。
西蒙·韦德即使变成了疯子，也仍然保持着他的智商，倘若你用一般的审讯方式，威逼利诱是不会起任何作用的，但是即使你这样小心翼翼，似乎还是被他看破了。
果然接下来他说出了你不想听到的那句话：“他们失败了，对吧，所以你才要来找我。最后赢的人，是我。”
你索性选择了破罐子破摔：“是的，他们失败了，所以现在实验项目停滞了，他们需要你曾经的实验资料和研究成果。”
西蒙把玩着束缚着他的锁链，过了一阵子才出声：“就像你说的，所有的研究资料都被毁掉了不是吗？我怎么可能还会有呢？”
“艾伦·霍尔，告诉了我们，你会把你的一切资料都备份，所以除了被毁掉的资料，一定还留有一份资料，东西在哪儿？”你控制不住你的情绪，你有些着急了，这个高塔之上的狭小房间内，你觉得在这儿甚至空气都难以流动，才这么一会，你已经感到压抑不适了。
西蒙不再回应你了，他躺在床上，合上了他的双眼，脸上还带着惬意的笑容。
你知道，你的这次任务失败了。
你不愿意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收拾好了你的东西，转身就要离开这个房间，就在你即将迈出房门的时刻，你觉得你有必要把那个消息告诉身后的男人，于是你出了声：“艾伦·霍尔死了。”
“铮”的一声，是锁链被拉扯的声音，你受到惊吓回过头，却发现西蒙已经来到了你的面前，锁链在他身上勒出血痕，他却毫不在意，只疯狂地盯着你，他的话语声都带着犹疑：“你说什么？”
你将刚才的话解释了一遍：“艾伦·霍尔死了，就在一周前，死于肺癌。”
西蒙的状态很不对劲，他不敢置信的神情里好像带着畅快，又好像夹杂着痛苦，他浑身颤抖，跪坐在了地上。
随后西蒙开始自言自语：“他怎么可以死呢？他真的……这么轻易就死了？那我还能怎么打败他呢？我必须要打败他啊……”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困兽的哀嚎：“所有人都说我是天才，在遇到他之前，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当我看过他做实验之后，我就知道了，他才是真正的天才，我最多，只能算是一个靠努力活下去的庸才。”
“遇见他之后，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打败他。为了向所有人证明我比他强，我不吃饭，我不休息，我每天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我的研究，但是他总比我快一步，永远比我要快一步。”
“只有小白鼠转基因的项目是一个例外，这次是我赢了，我确信是我赢了，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方案才是对的方案，所有人都支持要先根据他的方案试验，为什么呢？为什么没人相信我的话呢？我为什么要被排在他后面呢？这样的地方，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就是你炸毁了实验基地的理由？他们总会让你展示你的成果的，等一等不行吗？你真的是个疯子！”你听着西蒙的话，忍不住反驳道。
但西蒙显然陷入了他的情绪之中，他仍旧在喃喃自语：“艾伦·霍尔，你怎么可以死了呢？这样我永远都是输了的人了……”
你不欲再同这个疯子纠缠，你朝外走去，但身后的西蒙却忽然说了一句话：“我的邻居死了很多年，他的房子也空了很多年，他的花园下面有个地下室，钥匙在我的花盆里。”
你迅速地转过头想要判断西蒙话里的真伪，但是他却变成了你最初看到的那个疯癫的样子，他爬回了床上喃喃自语。
“我的花应该死了……我的花应该死了……”
“Bt蛋白作用的两个前提条件：碱性环境、肠道细胞有Bt蛋白的特殊结合位点……”
他又重复起了那些句子……
你选择不继续在这里耗费时间，你要去验证他刚刚所说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你走下了圣雷米高塔，当你抬头仰望这座被藤蔓缠绕着的高塔，以及高塔顶端那方小小的窗口的时候，你发现一个影子从窗口坠落了下来，像一只飞鸟，但坠落到地上，是你刚刚才见过的人，西蒙·韦德。
“我是萨利埃里，而他是莫扎特，我恨他。”这是他最后的话。
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你眼前浮现起的是另外一个身影，那个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艾伦，他对你说的话是：“西蒙才是对的，他一向是对的。没有了他这个对手，我连验算数据都会粗心搞错，我怀念和他一起工作的日子，这样说来，我还挺喜欢他的。如果你见到他，帮我问声好。”
你忘记了帮他问好，但是现在也不需要了，问的人与答的人都已经消逝，眼前所见与记忆所绘的两个朦胧身影，于这一刻好似重叠成了一个人……
天才与庸才，莫扎特同萨利埃里，早已经归于尘土许久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他不是萨利埃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