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爱雷志明 我们曾经的残酷青春》雪千域

3、尔冬的大胆：我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

　　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见过雷志明。

　　远近几条胡同多的是男孩子向我献殷勤，但我统统瞧不上眼。他们除了会学着别人聚众打麻将斗殴，抽烟喝酒泡马子，正经本事一样都没有。就算干这些，也要干得上道才行。打架欺软的怕硬的，赌博赖账，涎着脸用几句少得可怜的甜言蜜语纠缠放学回家的女孩子——也不照照镜子，还好意思在大街小巷招摇！一次那个叫黑皮的来缠我，我冷笑，行啊，你把这一打啤酒给一气吹了，我就跟你好。黑皮勉强灌了三瓶，脸都白了，捂着肚子跑去墙角大吐特吐，从此见了我都赶紧绕道走。

　　都说十六岁花季，十七岁雨季，别的女孩子正是多愁善感做梦的时候，我可没那么多无病呻吟的心思。早早地休了学，反正也不是读书的料，在家待业又成天被妈唠叨，烦都快烦死了。我就想尽快找份工作养活自己，离开她我还就能饿死不成？

　　隔壁阿玲叫我一起去卖冰棍，正无聊得很，出去散散心也不错。炎炎夏日巷子里阴影斑驳，要清凉许多。芭蕉扇盖在脸上，男人们都在歇晌。女人们就坐在门洞里筛绿豆晾干花，呵斥那些露着腚到处乱跑的孩子们。转过几条街，冰棍就卖掉了一大半。我跟阿玲说，你看他们，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可我不要像他们一样。

　　那你想过什么日子？阿玲问。我还没回答，就从胡同口冲过来一辆单车，直直撞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拉住阿玲闪到路边，车子在我们面前精准地刹住。

　　他雪白的衬衫耀花了我的眼睛。我用手遮挡了一下，才看清楚他的长相。漂亮，这是我的第一感觉。我向来为自己的美丽而骄傲，也不得不惊讶一个男孩子怎么可以生得这么清爽干净，被他眼光一瞟，我都几乎有些自惭形秽起来。然而那黝黑的瞳仁又是清澈而深不见底的，转盼之间带着睥睨不羁的叛逆，好像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他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还有几根？我全要了。他浑然不觉我在呆呆的注视他，低头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纸币。他的嗓音说不出的好听，低低的磁性，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阿玲先反应过来，急忙接钱递冰棍给他，还殷勤地拿塑料袋子包好。等我回过神，他已经重新跨上单车，风驰电掣地在下一条巷子消失了。

　　他竟然丝毫没注意到我……我气极了。也不喊阿玲，自己快步往回走。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男孩子会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有我能戏弄支使得他们团团转，以前是，以后也是！

　　只要我愿意，打听一个人还不容易？我很快问清楚了。雷志明，301厂子弟，在厂区内外也算是风云人物。我记住了这个人。雷志明，你给我等着！

　　正恹恹的发愁找不到机会，那个叫什么五哥的地头蛇就找上了我。我知道这人得罪不起，灵机一动，顺水推舟地扯到了雷志明身上。我告诉他，我已经被那人给上了，让他找他去。

　　五哥果然怒了，又将信将疑，派人去找雷志明。我故作镇定，买了碗醪糟尝着，但心里也忐忑的要命。万一他不来怎么办？万一他不上当，不帮我解围怎么办？难道真要跟这满脸横肉的流氓……想想就恶心。既然到了这一步，干脆豁出去了。到时候大不了跑呗，光天化日的，量他也不敢太过分。

　　他们果然把他找了来。白衬衫染了刚刚打架留下的血迹，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步三晃，但那一副无所谓的神气就是显得那么出众。我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注意听着他们的对答。他听到五哥转述我即兴撒的那个谎，明显有些吃惊，瞥了我一眼。就算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由得在他清澈的目光下红了脸。幸好，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显然是有意救我。我松了一口气，到目前为止，起码成功了一半吧。

　　五哥在他滴水不漏的话里挑不着把柄，只好悻悻的放我们走。我镇定了一下，站起身，走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尽量保持仪态的离开。他在我碰到他的时候肌肉有些僵硬，但总算没推开我，耸耸肩，若无其事地和我一起走出了那群混混的视野。

　　我尽量压抑着心里的雀跃，面无表情。还没等我想好下一步怎么办，他就抢先甩开了我的手。“你谁呀你。这算怎么回事？”我一下子来了气。自认的美丽使我有资本在任何一个男孩子面前骄傲，我不能被他打败。于是我扬着头向他挑衅，“跟我好，这是命令！”

　　“行啊。那你以后就——跟着我了！”他像是被我逗乐了，没见过我这样大胆的女孩吧？不管是真欣赏我，还是只觉得有趣，总之他答应了，是一种非常无可无不可的答应。我对这样的态度十分不满，忍不住纠正他。“不是谁，跟，着，谁，而是咱俩，在一起了！”

　　好好。他要笑不笑的表情实在可爱，让我忘了去探究他之所以同意跟我好的真正原因。虽然这成为日后我心头的一根刺，但是至少现在，我觉得全世界的阳光，都照到我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