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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迎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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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棋本就因迎春的事,郁气久结于心,情事被鸳鸯一撞破,更是直接压倒了她,一回去便卧床不起,恹恹成了大病。
后来更经潘又安逃走,鸳鸯立誓安慰之事,几经波折,司棋反倒看开了些,原来这些年的山盟海誓还比不上姐妹金兰情,暗悔自己错付了人,另一头,反倒把司棋留恋之情冲淡几分,下定决心待病一好便去见贾母。
然而这边迎春处却担忧司棋,司棋本就强健,这些年少有生病,忽然生此大病,虽然嘱咐了绣橘她们好生照料,终究心系,亲自来了下房看望。
司棋见迎春来了,挣扎着就要起来,被迎春一把按住,迎春虽不知司棋病的缘故,然而见她病的气血全无,蓬头垢面,没半点平常的神气,也心疼所遭之罪,眼里蓄了泪,
“你怎么忽然就病得这样重了?我看这几月里,你精神也不大好,若是有什么心事同我说,若我能解的,便解了,也饶了你这条性命。”
司棋看着尚且无知无觉的小姐,忽然滚下泪来,小姐虽然为人懦弱,然而待她们这些下人却是实打实的好。
司棋抓住小姐想要帮忙拭泪的手,拼命坐了起来,找个借口支开他人,将所知之事相告,因她经鸳鸯一事,知道人生事无常,心中惴惴,怕有个万一,反不能告诉贾母,便只能靠迎春了,
“姑娘待我好,我是知道的,为此,就是冒犯大老爷,大太太,被人打死,我也要同姑娘说,我敢立誓,若所言半点有虚,立即叫雷劈死!”
迎春不知为何反牵扯到大老爷,但见她说的严重,便听了下去,哪知司棋越讲越过分,连迎春这样泥人性子的人都生了脾气,立时站了起来,甩了脸,
“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然而如此不着边际,荒谬可笑的事你竟当真,还当个事来说给我听,大老爷,大太太是我父母,也是你的主子,说这样冒犯的话!”
迎春转头看她,见司棋满脸悲切,一时心软,不再说狠话,反坐下又为司棋掖了掖被,
“就是你为我心乱,一时当了真,也不该这样说,我只当你没说过,以后也不必提起。若你是为这事病的,也不必忧心了,到底是我父母,怎么会?”
迎春气的摇了摇头,便要走,司棋心急,一时追赶,半身从炕上掉下,迎春无法只能回来扶起,却被司棋抓住机会劝告,
“姑娘,姑娘!许多事因你是尊贵人,并不告诉你,可,大老爷绝非良善之人,”
眼看迎春又要走,司棋只能硬拉着衣服留住,
“姑娘,求您,细想想,大老爷这些年并无置买产业,可花销却多,左一个姨娘,又一个丫头的放着,时常大摆宴席,山珍海味填着,反倒卖去许多田地,开支大,收入倒少,如何能日日维持排场呢?岂不蹊跷,若非借贷,怎能?”
见迎春稍微有些听进去了,司棋才又继续道,
“至于大老爷同大太太如何对主子,我是看在眼里的,自从送到这边来,三五年不见一面,昨儿还是因为乳娘被撵一事来的,我是真为姑娘着急,并非有意诽谤犯上,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司棋急得接连滚下两行泪来,抬头看迎春,迎春虽知道这些道理,往常却也装着糊涂,维持这遮羞布,一时被司棋捅破,心里发凉,却也无可奈何。
迎春拿出帕子来,为司棋细细拭去汗泪,还装着镇定,
“纵是你所言不虚,那又能如何呢?父母之言,倘或真是如此,也当我命罢了,媒妁之约,世道以孝为先,我怎能不孝?”
说着,眼里却滴下泪来,正落在手帕上,迎春想到了她的三妹妹,多才能干,时常发男子之语,想要出门建立功业,那时她只当这是顽话,如今想来竟也成了她的愿望。
如果,如果她也能出去,就算没有三妹妹的才干,只是做一账房先生,或教人诗书,日子虽然清苦,却也不必,想如今这样被娘家推入火坑还无反抗之力。
是了,女人又拥有不了财产,没有男人连吃饭都难,除了从父亲交接到丈夫,从丈夫交接到儿子的路途,哪还有出路呢?
她这一生,能随心所欲的时间,已在大观园消耗掉了,贾母终究不能护她一辈子。
司棋见迎春信了,连忙提出法子来,
“姑娘不急,我想若我去求求老太太,先于大老爷定下婚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见迎春欲言,司棋连忙说出下句,
“可倘或我人微言轻,被打了出来,姑娘也要为自己考虑,亲向老太太求求才是,姑娘何必相信所谓命运,姑娘这样好,也合该有个如意郎君!”
迎春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她还是怕,她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本去对抗自己的父亲,她一辈子被人摆布惯了,已不知道如何自己行动,反过来劝司棋,
“你也收了这心罢,一则,毕竟是我父,总不见得真就...二则,便是真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够违逆?”
司棋听了虽无可奈何,却也在意料之中,原也不是强迫迎春去的,只是做一手准备罢了,待病好了,她自去告诉就是。
然而,上天仿佛偏同司棋作对一般,在司棋病好前一天,忽然她姥姥撺掇着邢夫人,生了抄检大观园的事来,将司棋同潘又安的事抖落出来。
司棋见着凤姐手上大红双喜笺帖,心里反倒轻松起来,像是藏了许久的事,终见天日,再不必为此提心吊胆,从此或死或卖,均凭发落。
至于畏惧愧疚,司棋倒是并无半点。她只知道她顺心而动,喜欢便是喜欢,虽然叫人辜负,然而这一段时日,却如蜜糖,让她开心。
人生不过百年,她不认为非要按世人的规矩去过那苦哈哈的日子,做什么愧疚呢?至于畏惧,当日私会便想到今日,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罢了。
只是,倒拖累了小姐,她怕是不能去央告贾母,只能劳累姑娘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