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雪千域

1、第 1 章

　　初见她时，小女子正豆蔻芳华。他活了今年二十六岁，还从未见过这等容光。是上天独爱楚地风物么？造出这么个活生生钟灵毓秀的水晶人儿，晶莹澄澈，不染尘埃。

　　他见天往她居住的村子跑，浑不管县令身份，乡邻议论。一切的美都在他眼中，他愿意终生望着赏着，让这份美丽不叫他人糟践了去，谁管得着？

　　只是小女子不领情呵。迫不得已，他缠也要缠住她，哪怕用上所有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有那钟情于她的鲁莽子弟来找麻烦，正好押了去，不怕她不就范。

　　可就在此时，他回来了。

　　他没有见过王盾，郡中传说年少得意、白马风流的边关战将。只知道在嫱儿家门前一眼见了他，整个人就平白无故地矮了一截，几乎要低到尘埃里去。少年轻袍缓带，信步而来，他顿时觉得手脚没处搁，着实觉着自个活像十足十强抢民女的恶棍。

　　饶是他平日能言巧辩，今日却如同舌头打结，支吾几句，拔脚就逃。再不走，他便要在那双清傲不屑的眉眼凝注下无所遁形，溃不成军。

　　悻悻回到府衙，看着得意洋洋的王怀心中就有气。“那王盾，真是你兄长？你两个一点也不像——”究竟气什么呢？丢了颜面？功亏一篑？色厉内荏？满腹闷闷地睡了过去，梦中本想要看见嫱儿，却无端现出另一个人影。那人微微笑着，眼睛却绝不是在笑，冷冷淡淡，目无下尘：“张县令来此何干啊？恕不远送……”

　　他猛地睁开眼，一身冷汗。

　　还是不甘心啊，不敢明目张胆，就暗着来。隔三差五在村口潜伏，听见说王怀去边关了，听见说嫱儿哭了一夜，听见说王盾要举家搬迁……

　　草丛里露珠打湿了衣服，不敢动弹。眼见她和他以及一群人说说笑笑而来。他屏住气等着，听见王盾教嫱儿骑马，引得众人往那边去了，然后，独自向他藏身之处走来。

　　“张大人别藏了，出来吧。”清冷嗓音如初。

　　他憋着气不出声。上次对方来县衙质问，他早有准备，用尽毕生所学洋洋洒洒驳了回去，这一次，他也相信可以不落下风。

　　谁知一交上手，他就知道自己错了。王盾少年成名，身经百战，武功剑术岂是他这点文人游戏的三脚猫把式所能比拟。嘴上不服不服，心里却已经愧悔交加。

　　心中越急，手上就越乱。一个不留神，长剑再次飞了出去，人也跌在他脚边摔成个嘴啃泥。心一横眼一闭，等着他极尽嘲讽。那人却半天没开口。最后，将他搀了起来。

　　“我不想活了！”坐在树下，他觉得必须找出什么话来说。有王盾在，他休想接近得到嫱儿。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反正他自认君子，心怀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王盾的开导却让他有些意外。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飞扬的眉宇间一丝落寞，看起来就像个失意的孩子。这人放下傲气，其实也还值得一交。想着想着，就没怎么在意他的话。直到后来，沉重的语调再也掩不住那丝感伤，才恍悟过来。原来，他也喜欢嫱儿？！

　　顿时觉得他俩的距离近了许多。那样的好女子，确是值得他喜欢的，却又如镜花水月，终是得不到——倾诉一回，心里也舒畅的多了。伸出手：“我们做朋友吧！”

　　王盾笑笑说，好。

　　他霎时间觉得被林里的阳光耀花了眼。定了神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笑容竟然是这样温暖好看。至于究竟如何好看，他此刻还形容不出，只觉得漫山青草翠竹，都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