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一生》yoyo鹿

37、三年后（8）

　　你的安睡，有他人的守护。
　　袁一诺一夜安睡，睡到自然醒，睁开朦胧的双眼，心满意足地准备伸懒腰，让身体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筋骨都舒展开来，也只有睡饱了觉的袁一诺才会如此肆意满足地伸懒腰。
　　懒腰伸了一半，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因为她感觉自己的一只手上有个附着物，更难以置信的是，黎靖予就这么坐在床边，微笑安静地看着她。
　　美男子。
　　这是袁一诺心里的第一反应，但仅半秒钟，就被袁一诺将其判定为邪恶的念头一脚踹开。
　　但此时的黎靖予真的让人移不开眼睛，阳光从侧后方的窗户中照射而来，如一道光影打在黎靖予的侧脸上，混合着空气中的水分和晨光的柔和，黎靖予整个人给人一种天仙下凡的超然感。
　　他温柔宠溺的眼中，写满了对眼前人的怜爱。
　　“你……”
　　袁一诺发出声音，但又停顿了，她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
　　是昨天暴雨中的歇斯底里，表现出对纠缠不清的愤怒，
　　还是应该是云淡风轻，表现出自己对眼前人的冷漠，
　　亦或是无所谓的打个招呼，表现出自己也是情场老手不要那么看不起我，
　　甚至是甩他一个巴掌，言辞激烈地用法律捍卫自己的清白，告到你倾家荡产。
　　不对！
　　貌似哪里不对！
　　我不应该先震惊，他是怎么进到我住处里的，我是关了门上了锁的！
　　啰哩啰嗦的一通设想，其实也就只占用了袁一诺两三秒的时间，因为接下来，她已经被另一件更为激烈的事情所吸引，无暇他顾。
　　黎靖予俯身吻了她！
　　袁一诺睁大眼睛，如同晴天霹雳，她周身酥麻，如同雷电击身，动弹不得。
　　此时，她大脑只有一片虚空，什么想啊！盘算啊！反应能力啊！
　　一无所有。
　　而此时，袁一诺能够名正言顺、有理有据地给黎靖予一个大嘴巴，谁让她如此轻薄她！
　　渣男！
　　这应是所有女人被强吻后的第一反应。
　　但袁一诺好像，脑回路绵长！
　　她刚开始呆若木鸡不知如何反应，之后竟晕晕乎乎地有些享受，就当她享受完这个悠长苏爽的吻之后，袁一诺终于清醒了过来！
　　“渣男！”同时伴有袁一诺的一记耳光。
　　但是没有响声。
　　手被黎靖予擒住，袁一诺竟忘了她对付色狼和恶霸的防身术还是黎靖予手把手教的，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伤的到黎靖予。
　　只见黎靖予顺势把袁一诺拉入了怀里。袁一诺此时已经全然清醒过来，她挣脱着，却被抱得越来越紧。
　　“对不起。”
　　很轻。
　　“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很重！
　　昨天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嘛！为什么还纠缠我，为什么尾随到我家来，为什么会在我的床边，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难道我就是如此的像个第三者吗！
　　袁一诺如此想着竟有些委屈。
　　为什么说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的！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自己。
　　他在父母忙得无暇顾及她时，给了自己每日的陪伴；
　　他在父母辞世的这些年，给了她一个家，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
　　他在自己任性妄为要出去闯荡的这三年，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自由空间
　　……
　　他没有对不起她！
　　一直是自己无限地索取与霸占着这个男人，如今，他有了喜欢的人，自己应该识趣地离开。
　　袁一诺也是打算离开的，就在昨日，就在暴风雨中，趴在冰冷的雨水里，蜷缩在没有温度的床上，她已经决定了，睡醒了就回深圳去。
　　那里没有伤痛，没有无奈，没有忧愁，只有淡淡地思念，只有坚强如铁的心，只有无尽的能够让她失去思考能力和幻想时间的工作。
　　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回去吧！
　　你看，何必呢？
　　何必千里迢迢走这么一遭？这是如此的可笑！
　　眼巴巴地等了三年，盼着三年，结果呢？
　　自己居然还天真的幻想在遥远的地方，在那个被称作“家”的院子里，有一个男人在等自己回去！
　　结果呢？
　　家，他舍弃了，太空荡！
　　何叔，他遣走了，太老了！
　　袁一诺，他忘记了，却还要如此纠缠！
　　既然他选择了踏出一步，为什么还要踏着两只船！
　　她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推开黎靖予，手脚并用地下了床，本能地，她想逃离，她朝着门的方向奔去。
　　她是慌乱的，那又怎样，只要能逃离就好；
　　她是狼狈的，那又如何，只要能离开这个男人就好；
　　她是迫不及待地，因为她怕只要还有一丝的犹豫，她就再也不舍。
　　袁一诺光着脚夺路狂奔。
　　“啊！”
　　一声惨叫！
　　袁一诺又重重地跌进了一个宽大坚实温暖的怀抱。
　　“这是你的住处，要走也是我走。”
　　那个力大无穷的男人公主抱起了袁一诺，袁一诺一阵惊呼后脑袋又有了片刻清醒。
　　对啊！
　　真是太笨了，为什么是自己跑路，明明她才是这里的租客，这间屋子暂时的主人，她应该理直气壮地，泰然自若地坐在床上，呃，沙发上，手指着门，颐指气使地让眼前这个男人滚出去。
　　袁一诺也是这么做的，她真的挣扎着从黎靖予的公主抱中挣脱出来，一溜烟跑到沙发上仪态万千地坐下。
　　目不斜视。
　　胳臂一抬，手指着门口方向：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此刻，袁一诺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局，内心小小的雀跃，俨然一副电视剧里高贵大气、端庄雍容、不怒自威的正主太太，对着闯进来的强盗头子一真怒击后，让他滚出去的架势。
　　袁一诺听到了那人移动，而且是门口方向，她在心里悄悄比了个“耶”的手势，真真的士气十足。
　　可也就那么片刻功夫，袁一诺的眼前，那个男人来到了袁一诺眼前。
　　黎靖予单膝跪地，抓住袁一诺的脚踝，然后轻轻地将其放入鞋中。
　　鞋？
　　袁一诺才发现自己刚才从床上连滚带爬地下来忘了穿鞋，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此虔诚地，捧着她的脚，生怕有一点点磕碰，小心翼翼地送入拖鞋里，掌心的温度沁满了温柔……
　　不可以！
　　不能再想入非非了。
　　袁一诺想抽出脚，并且狠狠把黎靖予踹倒，他既然不想体面地离开，那么就把他打出去。
　　“别动！”
　　微怒里透着宠溺，恽火里藏着娇嗔。
　　电流再次袭来，击晕了袁一诺仅存的意识，她刚看见黎靖予今天穿的，是那件她从黎靖予住处穿回的衣服，这件衣服明显买得小了一号，但确是小了一号，完美地勾勒出黎靖予坚硬的臂膀，微微隆起的胸肌，毫不掩饰地八块腹肌，还有……呃……少儿不宜！
　　袁一诺顿时两颊绯红，她又紧张又羞耻，脚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弄疼你了？”
　　多么尴尬敏感的话啊！暧昧在空气中不断地蔓延开来，雄性荷尔蒙混杂着洗衣液的清香扑鼻而来，混杂着这慢慢燥热的夏日气温，升腾起朵朵彩虹云朵花，占满了整间屋子，陶醉地令人窒息。
　　“没……有！”
　　袁一诺有些晃神，她心不在焉。
　　把他抢回来！从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手里！
　　突如其来的念头让袁一诺感到震惊，但是又是那么地强烈不能自抑！
　　只要黎靖予没有结婚就好，那就不算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婚姻，恋爱阶段分手是在正常不过的，袁一诺的想法越来越疯狂。
　　“你……”
　　“我……”
　　“你先说……”两人异口同声！
　　最终还是黎靖予选择了开口，因为袁一诺刚刚的想法太过于疯狂，如果不是黎靖予打断，她定会鬼使神差地问出：你有没有结婚。但既然被打断了，那么袁一诺就又有了片刻清醒，理智告诉她，她不可以这么做。
　　“在雷子婚礼上你见到的那个女人，不是我女朋友。”
　　“嗯。”袁一诺还沉浸在脑子里和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听到黎靖予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袁一诺看着黎靖予的眼睛，震惊到无以复加，她都怀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我想了一夜你昨天说的话，你以为的女友应该是雷子婚礼上的那个人。”
　　“难道不是吗？”
　　“不是。”
　　“你们明明举止那么亲昵……”
　　袁一诺嚯地站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惊喜于这是一场误会，还是生气于黎靖予竟然在扯谎。
　　“就算举止再亲昵也不可能是。”
　　黎靖予跟着袁一诺站了起来，依然温柔地看着她。
　　“骗鬼呢！”
　　袁一诺双手抱胸，侧过身去不想理他。
　　黎靖予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是我继母的妹妹，也应该算是我的小姨，我们怎么可能。”
　　小姨？！
　　是小姨！
　　“噔噔噔”袁一诺感觉到自己心脏狂跳不已，如果是小姨，那岂不是就意味着……
　　一，她误会黎靖予了，而且因为这误会跟他保持距离，不接受道歉，还在昨天暴雨中歇斯底里中说了那些话。丢死人了！
　　二，她和黎靖予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他今天早晨……吻她了，是不是表示他如同自己一样还是记挂着深爱着对方，他们是不是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欢喜啊！
　　三，黎靖予昨天那么跟她告白，她居然还反过来讥讽他，他会不会伤心啊！被自己愁死了！
　　袁一诺脑子里瞬间冒出了许多许多想法，就是没有一个是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的，对啊！现在，袁一诺应该怎样回应黎靖予的这一番解除误会的陈词呢！
　　欢天喜地地拉着他转圈！
　　NO！不够淑女。
　　扑倒他怀里诉说思念和歉意。
　　NO！不够矜持。
　　面无表情地回一句：哦，知道了。
　　NO！太假了。
　　袁一诺想的心乱如麻，与面试中考官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样局促。
　　就在袁一诺局促间，黎靖予的话再次响起：
　　“走。”
　　袁一诺被拉着朝大门走去。
　　“去哪？我还没换衣服。”
　　袁一诺简直疯了，黎靖予怎么变得如此风风火火，急急躁躁。
　　“而且……你好像也需要换一件。”
　　袁一诺再上下打量了一遍黎靖予，也是再饱一下眼福，身材真好！垂涟三尺！
　　他们各自换了衣服，出门了。

　　*

　　黎靖予没有哭泣，他静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向爷爷的遗体告别，其实也没什么人，只是一些街坊邻居，连他的亲儿子也没有来送他最后一程。
　　黎靖予看着爷爷的遗体被火化。捧着那不算很沉的盒子，黎靖予一动不动，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他听得到外界的说话声，按照他们的“指示”安葬了爷爷的骨灰，鞠躬，献花。
　　这个过程里，小一诺寸步不离地呆在黎靖予旁边，任谁拽她抱她走都没有成功。
　　回到家后，徐老师做了饭，给黎靖予和小一诺送了过来，那是黎靖予最喜欢吃的徐老师做的菜，平时，吃着酱牛肉，黎靖予比平时多吃两碗米饭，但是这次他只是吃了一点点。
　　吃完饭，徐老师要去上课就离开了，临走之前拉着小一诺走，但是小一诺仍是坚决不走，她要陪着黎靖予。小小的年纪，小一诺已经知道大哥哥现在的悲伤，需要人陪，就像她跌倒了、小兔兔死了的时候，大哥哥也会陪在自己身边，哄自己开心一样。
　　黎靖予一如既往地打开小卖部的门，与往日的每一天一样。
　　“一共23元。”
　　……
　　“这是找您的钱，请慢走。”
　　……
　　来往的客人如果不是邻居，如果不知道家里刚刚走了亲人，都感觉不到黎靖予的悲伤。
　　“大哥哥，你看我画的花好看吗？”
　　“好看。”
　　“送给你。”
　　“谢谢。”
　　……
　　“大哥哥，我帮你摆东西。”
　　“筱筱乖，货架太高，你够不到，等你长大了。”
　　“好。”小一诺没有往日的任性，而是乖乖的在一旁看着黎靖予，时不时地还说一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冷笑话。
　　“一只公鹿,它走着走着,越走越快,最后它变成了高速公路。大哥哥，高速公路上有鹿吗？”
　　“……没有”
　　“鲨鱼吃了绿豆变成什么？”
　　“什么？”
　　“绿豆沙。”
　　“……”
　　“大哥哥，我……”小一诺不知道该怎么说，“咕噜”一声，她的肚子替她说了话，小一诺饿了。黎靖予这才发现过了那么久了，又到了饭点，自己虽然感觉不到饿，但是小一诺还那么小。
　　“想吃什么？”
　　“关东煮。”
　　黎靖予帮小一诺挑了三根，又三根……
　　等到吃饱喝足了，小一诺窝在椅子上，控制不住自己地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黎靖予的床上躺着了。
　　小一诺爬起来，跑出去想继续陪着大哥哥，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远远的望见大哥哥捧着爷爷经常喝茶的杯子，默默地流着眼泪。
　　“抓住你了。”
　　黎靖予被背后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快速地抹了眼泪，转过身来。
　　“你吓一跳吧。”小一诺一笑，眼睛眯成一道月牙，甜甜地如同含了一口蜜。
　　黎靖予抚摸着小一诺的头发，将她拉入怀中。

　　几天后的早晨，小一诺起床后，听到了她小小年纪最伤心的事情，伤心得如同姥姥的离开。
　　“筱筱，黎哥哥要出国了，我们去同他告别吧！”
　　出国！听到妈妈的话，小一诺呆滞了几秒，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两个字，在妈妈的催促声中终于回过神来之时，小一诺手由于用力过度，被手里的小挂件硌得生疼。
　　小一诺没有等妈妈，早已飞跑去黎靖予的家里。
　　那个西装革履、一脸严肃的男人，正在朝爷爷的遗像鞠躬，身边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打好了包，无法拿走的，用白布盖住了。
　　小卖部货架上的东西被堆在门口，东西都半卖半送，很多人在那排队抢购。
　　小一诺找了半天才找到黎靖予。他的眼里多了许多吓人的东西。那是小一诺无法分辨出来的，叫作愤怒、不甘和无能为力的东西。
　　还没等小一诺跑过去拽着大哥哥的衣角不让他走，黎靖予已经被半拖半拽着上了一辆亮得耀眼的车。
　　车子飞速行驶，小一诺不管不顾地跑去追，她想把小挂件送给大哥哥，那是她找了好多家店，挑了好久的小挂件，她今天早晨本来想一起床就过来送给大哥哥的……
　　小一诺看着车子越开越远，她哭了，哭着喊着叫着大哥哥，让他停一停，等一等筱筱，可是，车子像是完全没有理会她，早已拐弯到了小一诺看不见的地方。
　　小一诺跑不动了，站在那哭得厉害，仰头大哭，阳光像是在讽刺她，刺痛她的眼睛。小一诺蹲下哭，慢慢展开手，看着手里的小挂件，她又一次感受到了离别。
　　“再哭就不漂亮了。”
　　听到声音，小一诺不假思索站起来抱住了眼前的人，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们就这么相拥在一起，许久，听到远处不断传来的急促地鸣笛声，他们才分开。
　　小一诺把手里的小挂件塞到黎靖予手里，没有任何停留地跑了，黎靖予望着那个小人的背景，本能的有那么一秒，黎靖予想要去追，迈出去的脚又缓缓地收了回来，直到小一诺跑得不见，黎靖予才像丢了魂一般，朝遥远的未来走去。
　　直到坐上了前往加拿大的飞机，黎靖予才缓缓地展开手，手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小人，跟小一诺长得极像，那是小一诺跑了好多家店都不满意，终于找到了一个捏小人的，才捏了这个和自己极像的小人，送给黎靖予。
　　这个小人笑得很灿烂，眼睛弯弯地像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