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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04

      大概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去黄金岭的路上,方橙难得和盛长沣多说了几句话。

      才知道电子表都是按斤卖的,一个几块成本都算多。

      喜滋滋地觉得自己当了一回奸商,这翻了有快十倍了!

      盛长沣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打击她。

      黄金岭也在春风镇,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家三口到时,正是午憩时分,灵堂没什么人。

      灵柩摆在正屋,屋门前搭着一座灵栅,摆着香案、香炉和供品,各种祭花、斗金和斗银。

      按照这边的习俗,第一天去世时,还没下棺不算,第二天摆灵堂了才算第一天,夏天是三天下葬,其他季节都是第七天才出殡下葬。

      到出殡日,亲戚朋友送行,人才多。

      现在主要是孝子守着,亲朋零零散散来吊唁。

      不是正日子,都比较懈怠。

      方家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守丧是个力气活,人不多的时候,几个孝子商量轮流着来。

      方橙和盛长沣到时,是奶奶的大儿子大儿媳,也就是原身亲爹在守着。

      方利民和马英跪在灵前,旁边是小儿子方家旺。

      方利民有四个孩子,方橙最大,二妹方梨,三妹方梅和四弟方家旺。

      这边的习俗是孙女不能算孝孙,所以方梨和方梅只在一旁守着,帮忙打理,没有跟着跪迎客人。

      走进院子,盛长沣就自动把盛夏接过去,方橙一顿,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知道原身和奶奶感情深,怕她要哭丧,照顾不到盛夏。

      方橙懵懵的,赶鸭子上架,一家三口上前跪下行礼,但哭丧什么的,她真的哭不出来。

      不过前几天奶奶去世时,原身确实是哭晕过去了。

      逝者为大,也不知是不是霸占了这个身体的缘故,方橙心里酸酸,莫名有些难受。

      说起来原身命也苦,家庭也复杂,方利民是她亲爹,但是马英并不是她亲妈。

      方橙的生母是大城市的知青,当年到黄金岭下乡,认识了方利民,结婚生下她。

      本以为就这样了,但几年后,吴英姿家里忽然来信,说有名额让她回去,吴英姿不想再过苦日子,当即就收拾东西回了城。

      也没带走女儿,家里给她在城里找了好人家,吴英姿不想带个拖油瓶。

      一家人守口如瓶,当做没生过。

      吴英姿走后,没多久,方利民就娶了同样离异的马英,二女儿方梨就是马英带来的,组了重组家庭。

      两人结婚后,马英给方利民生了一儿一女,还是双棒儿。

      女儿都是水果,橙子啊梨子啊梅子,整一个果园,儿子却叫家旺。

      方橙在心里鄙夷,在这种氛围下成长,难怪原身自己心里也拧巴。

      不过家旺,汪汪汪,方橙开解自己,这一家子,又是水果又是畜生,也是一视同仁。

      吴英姿回大城市后,不知方利民是不是因爱生恨,或者不想面对,原身在这个家里,几乎是被忽视的存在。

      方利民对这个女儿不管不问,继母倒是慈母,但记忆中的面孔,方橙分辨得出那是真慈母还是假慈母。

      所以原身长大后,马英就到处张罗着要把女儿嫁出去。

      方利民大概也不想每天看见一个和前妻有五六成相似的脸,所以也没意见,听马英吹嘘对象是个军人,就这么把方橙嫁给盛长沣了。

      这门婚事之所以能成,是因为两边的父母都不靠谱,方橙想起盛长沣那边的父母,也在心中叹气。

      那边简直比这边还不如……

      这个家里,处境稍微和方橙相似的,只有方梨,至于三妹方梅,因着和方家旺一起出生,方利民和马英都觉得是她带来的福气,把她和方家旺一样宠着。

      从小到大,方橙和方梨,都不怎么受待见。是姐姐是女儿,但从记忆来看,方橙觉得两人更像保姆。

      方梨比原身小三岁,学习成绩不错,但读到高中,马英就不愿意让她往上读,说女人读书没用,找了份会计的工作,就在镇上。

      方橙行完礼,站起身来就去找方梨的身影,果然见二妹在忙活着擦桌子,招呼来吊唁的宾客,方梅则是搬着小凳子坐在马英身后。

      马英挺喜欢盛长沣这个女婿,拉着他一阵寒暄。

      方橙拉着盛夏在一旁听,马英大概是嫌她太闲了,使唤她去帮方梨一起招呼宾客。

      方橙瞥了盛长沣一眼,她也不爱听马英这种嘴甜心苦的人说话,牵着盛夏走开。

      马英以为她是听话过去了,结果却见她就大摇大摆拉着女儿走过去,直接在长凳坐下,和亲戚一起吃起点心来了。

      马英嫌弃地看了一眼,继续和盛长沣说话。

      家里缺干活的人手,马英没说一会儿话,盛长沣便又被方利民和方家旺叫去做苦力。

      按照习俗,奶奶屋子里的东西,全都要收拾走。

      --

      那边,可能是身上有块肉的缘故,方橙一路走来,已经有些饿。

      桌子上摆着点心,她掰了几颗花生,自己一颗盛夏一颗,垫垫肚子。

      同桌坐着原身的表姑,也带着孙子来,一群人在闲话家常唠嗑。

      方橙和盛夏坐下来后,话题便转到两个娃娃身上。

      先是说盛夏四岁了,劝方橙可以再生一个弟弟,这么大的姐姐到时候也可以帮忙照顾弟弟。

      他们还不知道方橙怀孕了,但方橙也不准备拿出来说。

      说着说着,又评点起盛夏来,“这女娃脸型像你,五官像她爹,就是黑了些,黑不溜秋跟块煤炭似的。”

      说着,周围一群人也开始数落盛夏的外貌和身体,有人说她像只旱鸭,登时惹得一堆人哈哈大笑。

      盛夏瘪着嘴,伤心地不知道看哪里,但也没有向方橙求助。

      记忆中,原身以往这种时候,也会和众人一起调侃女儿,在他们看来,似乎家长就必须全方位压制小孩。

      所以盛夏大约是觉得妈妈不会帮她,只默默忍着?

      但在方橙心中,这群人纯属没话找话,在她看来这都不是缺点,孩子黑点怎么了?孩子需要的是健康快乐,而不是年纪这么小就活在大人世界的审美里。

      那群人叽叽喳喳说着,盛夏委委屈屈的,方橙听到她在呢喃“别说了”,但并没有说大声。

      方橙心中先是惊讶,恍然大悟。其实盛夏本身的性格,并不是乖巧顺从,甚至很小就有了自我意识的反抗,是以后来,才会陷入精神折磨。

      自我是一种想法,但外界约束的又是另一套规章,那么多年的打压,才把她塑造成逆来顺受的性格。

      盛夏委屈得好像要掉眼泪,但在那些大人眼里,小孩的情绪是不重要的。她要是哭了,还会追加一句“女娃娃性格就是这样”,“拧巴,说不得。”

      方橙怒火中烧,抬高声音道,“说够了没有?!我们夏夏好得很,也不看看你们自己什么样,鸡蛋里挑骨头!黑怎么了,瘦怎么了?关你们什么事?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果然表姑立刻无辜地说,“说两句话怎么急了?这不是担心盛夏太瘦不健康吗?女娃娃就是敏感点,说两句就要哭的诶,你看我家大宝,性格就好,盛夏啊,心太小,得学一学男娃娃。”

      方橙忍住在奶奶葬礼上翻桌的冲动,冷笑地看着表姑和她孙子道,“是啊,长得跟块猪肉一样才最好!吃了睡睡了吃,心态就跟猪一样。”

      大宝刚刚还在咯咯指着盛夏说她像旱鸭子,听到这话时,脸都垮了,不悦地看向他奶奶。

      表姑的脸也早就垮了,恶狠狠看着方橙,“说谁呢,说两句就咒我大宝是猪,心就是坏!生不出男娃,你说我大宝干什么!”

      方橙扯着嘴角冷笑,“我夸大宝有福气呢!心那么大,怎么夸两句就急了?这性格可不太好,心太小,心思又敏感,得学一学我们夏夏,可一句话没说你们!”把她刚刚说的那一套,重复了一遍。

      表姑被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呼呼抱着孙子走了。

      桌上还坐着些人,方橙摸摸盛夏的脸,笑眯眯和她说,“以后谁再这么说你,不用忍着,问问那些人自己是哪根葱,拿个镜子照照自己长什么蠢样,别太嘚瑟!”

      一点没压着声音,故意说给所有人听。

      看谁敢在贬低盛夏!

      说得那群人有些讪讪,各自看着桌子地上,都没说话。

      盛夏其实没太听得懂,但知道妈妈是在帮她,小嘴勾了勾,有点开心。

      原来她不丑的!

      --

      晚上回桃李村,盛长沣顺路在路上买了菜,没有留在娘家吃饭,怕回来太晚。

      盛长沣拎着东西去煮饭,方橙先烧水给盛夏洗澡。

      用的是浴盆,小丫头坐在里面,方橙舀水一点点浇在她后背。

      盛夏今天很开心,咯咯咯地笑。

      “夏夏,你想要妹妹吗?”

      盛夏停住玩水的手,转过头看向方橙,坚定的说,“夏夏要弟弟。”

      方橙心里一酸,记忆中,盛夏一开始是说要妹妹的,但周围的人,每个人都教她说要弟弟,妈妈要再生一个弟弟。

      现在,她都知道说弟弟妈妈才会开心。

      “不用弟弟,妹妹我也喜欢。”方橙微微笑着,替她轻轻擦背,“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是个妹妹。”

      “真的吗?”盛夏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妈妈是真的喜欢,还是妈妈肚子里真的是妹妹。

      方橙点点头,心里在想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洗完澡,盛长沣饭也煮好了。

      一个烧茄子、一个焖土豆、一个烧鸡腿,不难吃,但也不算多美味,就是煮熟了。

      方橙也不管他,自顾自和盛夏说话,“以后谁那样说你,别当真,你觉得不是就不是,想说就说,要是不敢说,告诉我,我替你说去。”

      盛夏今晚被妈妈宠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美滋滋啃着鸡腿,觉得她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倒是盛长沣,有些懵地看了方橙一眼,她什么时候这么有主见了。

      以往方橙对他那个丈母娘都是言听计从的,今天方橙给她甩脸色,盛长沣就震惊了一下,马英明显也很意外。

      “明天早上过去,那边先生要来,乐队还没定,纸扎也还差好一些。”盛长沣说道。

      奶奶生了那么多,还缺这个人手?

      “今天我妈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要你多出点钱做法事?”

      多少关系好的兄弟姐妹,就是在老母亲老父亲的葬礼上闹掰的。

      原因无他,做法事就是个烧钱窟,商量不好了,涉及到利益了,各自为家,谁还管是不是兄弟姐妹,是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了。

      盛长沣点点头,丈母娘确实是这个意思,家里几个小的弟弟妹妹都刚工作,收入也不多,让他多出点,他确实也没意见。

      “她有没有说要多少?我家的份额,是不是都要算到你账上?”

      盛长沣听出方橙似乎有些不舍得的意思,有些惊诧,他都同意了,她居然会不愿意?

      方橙冷笑一声,她当然不愿意了,做法事的人,亲戚介绍来介绍去,每个人刮一点,最后全都在发死人财。

      况且原身奶奶闭眼前就交代过,新社会,要新办法,不要土葬要火葬,镇上红白理事会都是这么宣传的。

      但家里那群新人,却比奶奶这个旧社会的人还要封建讲排场。

      三个儿子,一个个在死后争着表现孝顺,争当大孝子。

      反正奶奶是看不到,都是给活人,给外人看的罢了。

      “还没说,好多东西都没定下来。”盛长沣说,孩子多了,讲不到一处,难拍板。

      “用你的钱给他们赚脸面,该给的给,不该给的就别给了。”方橙忍着气,明明奶奶闭眼前儿女都在场,个个应承着,却没照办。

      一个个都要打肿脸充胖子。

      --

      第二天相处,比昨晚自在许多,但方橙还是和昨晚一样,提前把夏夏哄睡。

      盛长沣进来时,床上还是没有他的位置。

      方橙遗憾地看着他,“这床有些小了。”

      说完就撇开了眼睛不去看他,因为盛长沣不按常理出牌,十月份的天气了,居然光着膀子进来。

      他身上还沾着些水珠,在白炽灯昏黄的光线下,竟然有种暧昧朦胧之感。

      方橙调回视线不去看他,但随着他走近,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盛长沣的肤色不白,是很自然的小麦色。

      不是那种膨起来的健硕身材,而是很有力量感的线条。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似乎有六块腹肌。

      之所以隐隐约约,是因为盛长沣已经走到跟前,方橙不好意思故意往他腰腹间盯着看,还要数一数?

      那样就太不好意思了啦。

      方橙抬起头,对上盛长沣的眼神。

      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盛长沣扫了一眼没他位置的床,还有床尾的被子,轻笑了一声。

      然后颔首,直接问,“又没位置?”

      方橙点点头。

      盛长沣转身背对她,露出整个后背给她看,“你看看我。”

      盛长沣背上,有好几个红包子,显然是被蚊子咬的,方橙摸摸鼻子,假装没看见。

      “看见了吗?今晚我又得喂蚊子?”

      方橙憋憋嘴,还是不乐意,要是睡一张床上,这么小的床,加上盛夏,那她和盛长沣就要有一晚上的身体接触了。

      她不太想。

      两方僵持不下,盛长沣道,“锅里水应该烧开了,你先去洗澡。”

      想到洗澡,方橙又是一阵心酸,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悲伤涌上心头,倾诉欲爆棚。

      “你这么多年,回过几次家,每次回来,又住几天?”方橙倔着一张俏脸,继续道,“我就跟你坦白吧,我和盛夏相依为命惯了,已经不习惯和你一起睡了,要么你去沙发睡,要么你明儿把这张床换了,换成大床,不然你就别想上来。”

      盛长沣听着,也没反驳,家里确实是疏忽了,他也感受到对盛夏来说,他这个爸好像可有可无。

      一时语塞,道,“这几年辛苦你了。”当初刚结婚第四天,回门后,他就回了部队,再回来探亲时,盛夏已经会走路。

      这些年,他这个丈夫,在这个家确实跟不存在一样。

      后来他复员回来,这小半年,也是到处跑不着家。

      方橙听了他这话,并没有一点消气,这种缺失,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过去的。

      “确实很辛苦。”方橙可怜兮兮地抱怨,“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冤什么孽要来这里。”

      说着,怕说漏嘴了,这几天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是她穿过来了?

      “这家里有什么,你看我这个脸,在这里我连像样的面霜都买不到。”

      “还有洗澡,像样的洗发水沐浴露都没有,我每天给夏夏洗完给自己洗,外面的浴室都是漏风的,现在这个天气,你知道我多冷吗?”

      方橙抽抽鼻子,一脸委屈,“我每天洗到最后,都在打喷嚏,冷得发抖。”

      “而且浴室没盖全,前几天洗澡的时候,我还怕有人偷看,洗澡还得让夏夏在外面守着,你知道我洗个澡洗的多难受吗?”

      盛长沣一脸愧疚。

      方橙觉得有些事情就应该让他知道,不让他知道,他想不到,也没想过这些事情会存在。

      就譬如有孩子这件事情,她还没找着机会跟他说呢。

      顿了顿,方橙郑重道,“我有话跟你说。”

      盛长沣已经能猜到是什么事情了,点点头,淡淡的说,“你说吧。”

      方橙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又怀孕了。”

      几乎是同时,盛长沣说,“我同意离婚。”

      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妻子要跟他提离婚,却没想到,居然是不是这件事。

      怀孕了?

      盛长沣神色惊讶地看向方橙,十分意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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