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性》雪下埋酒

4、24周

　　吴悦在我家里已经住了好几天。
　　家里多了个人，我也不好成天出去浪。横竖没别的事干，我索性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

　　我准备去买些盆栽。

　　人一旦闲下来，反而总想找些事做。我想养点什么，猫猫狗狗就算了，我死了它们就得流浪，我舍不得。
　　再说我也不一定能养活。

　　我抄近路拐进一条小巷。昨天的确下了场大雨，地面泥泞又不平坦，大小水洼连成一片，我低头小心的绕过。
　　谁让我出门时犯蠢穿了双网鞋。这事做得实在不怎么聪明，我跳过一个水洼忍不住笑。

　　“砰、砰。”
　　钢铁相击的声音。

　　我抬头，先注意到的是仍搁在垃圾筒上的铁棍。
　　好久没见到这东西了，我居然有点怀念。

　　几个人站在我前面，拎铁棍这位大概是领头，冲我一抬下巴：“这么开心啊？难不成是知道兄弟们准备来找你玩？”

　　说话归说话，破坏公物是要罚款的。
　　我盯着铁棍看了两秒，把视线落到领头的身上。我不记得最近得罪过什么人了，还是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有点眼熟。
　　哦，我想起来了，那群充社会的小破孩。

　　报复心还挺强，这么久了都能找过来。

　　“是你们啊，”我想起来一个问题，“哎，小……”我顿了一下，笑了，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脱下，换了个词，“同学，那天那小子怎么惹你了？”
　　“别跟我套近乎，”这位同学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他惹的可不是我。有人出钱让我们去找他麻烦，那家伙好欺负得很，有这么好赚的钱为什么不赚。”

　　啊这，现在的青少年业务这么广泛的吗。

　　他停了一下，皱起眉继续说：“不过那家伙居然是个同性恋。现在想想，碰他一下我都觉得恶心。”
　　我不着痕迹退后一步：“谁告诉你的？”
　　“那还用谁说，”领头的不耐烦的回答，旁边他小弟凑近小声说了句什么，他表情一僵——看起来有些滑稽——横起眉用力一敲铁棍：“差点着了道，给你转移走话题。很开心是吧，我倒要看看一会儿你还能不能开心得起来！”

　　我没忍住笑了声，小同学看起来更生气了，要朝我走过来。我转身就跑。
　　傻子才跟他们正面刚，我又不是傻子。不管是试图一打多还是用拳头去碰铁疙瘩这种事我都做不出来。
　　更何况跟小了我十岁的小孩子打架，打赢打输说出去都太掉价。

　　这一片我混了那么多年，怎么说都比他们熟。就是可怜了我的脚，护了一路，到底是渗满积水，不太好受。

　　巷子离大街不远，我跑出来后转过身，看到他们堆在巷子口瞪我。领头的一边咬牙还一边把棍子往身后藏，下意识的害怕被路人看见。
　　哎呀，真是可怜。

　　我把有些挡住眼睛的头发撩开，平稳好气息教育他们：“高中生好好学习多好，总爱搞些乱七八糟的。毛长齐了么就出来混社会？”
　　主干道人流量不小，已经有人朝这边投来视线。我看见他们脸色更难看了。

　　我笑起来：“还有，现在恋爱自由知道么，同学？”

　　-

　　我最后还是没去成花店。脚浸在水里的感觉实在难受，我干脆转身回了家。

　　吴悦不知道去了哪，家里没人。我换上鞋去把脚冲洗干净，出来就听见了门响。
　　我拿毛巾擦干净手，走过去靠在墙边，脑袋抵到墙上：“回来了？”

　　吴悦抬头看我，好像有些意外，点点头。
　　他视线落到我那双鞋上，问我：“你鞋怎么了？”
　　“不小心弄的。”我转身往客厅走，“下次出门就扔了吧。”
　　他跟着走过来：“不洗洗？”
　　“没必要。”

　　我打开电视。虽然我从来不看，但节目里吵吵闹闹的不会让公寓显得那么冷清。
　　吴悦在我身边坐下，我偏过头问他：“你是同性恋？”
　　他少见的露出一起茫然：“我不是啊。”
　　“那有别人这样说吗？”
　　他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我等了两秒，他却什么也没问，就那么认真看起了电视。
　　“哎。”我莫名笑了，他转头看我，我问起另一件事，“那天把你堵巷子里打的人是有人雇的，知道是谁吗？”

　　吴悦还真开始想，然后他视线飘忽了一下，别开眼：“我哥吧。”
　　又是这位？
　　我把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下巴问他：“亲哥？”
　　他抿起唇，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不是，我后妈的儿子。”
　　“同父异母的哥哥。”

　　... ...这关系可真乱。

　　我大概想明白了一些：“那天你给自己灌酒，你哥也在吧。”
　　“不是灌酒，”他纠正我，“我哥拿了我的坠子，他说去把他说的那几样酒喝完，他就还给我。”
　　“你就去了？”
　　我问了句废话，可能因为我确实有点震惊。
　　“嗯。”他应。
　　那就没错了。

　　看样子，那天就算我不管他，他应该也不会真的被人带走。在别人亲哥面前胡编乱造，倒是我多管闲事。

　　我看着吴悦，他正看电视看得入迷，在抿着嘴笑。
　　这算什么。
　　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回来么。
　　我摇摇头，轻嗤。

　　-

　　吴悦在我家住了一周。
　　或者也不能这样说，毕竟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学校。

　　我关上电视，看见时间走过十二点。我走到他房间门口，轻轻叩门，他转过头来。
　　“不会？”我问他。
　　他点头。我就走过去，俯下身子：“介意给我看看么。”
　　他分了一点练习册给我，指着一道题：“这道，好像是个竞赛题。”

　　到底我是毕业好几年了，这种我读书时快刷烂的题型，居然一下也没能想起什么解法。
　　要是真做不出来可就丢人了。

　　他安静的看着题，熟悉的气氛让我有些恍惚。我抓起笔，在他的草稿纸上寥寥写下几个式子。
　　思路便清晰起来了，还好我肚子里还有点墨水能用。我叫他：“这样。”
　　他偏过一点脸，端端正正坐着认真听。

　　题其实不难，我讲了几步他就明白了。我直起身子，拖过张椅子跨坐上去，趴在椅背上：“哎。”
　　他看过来，背光的脸庞显得有些柔软。

　　“你不准备回去了？”
　　他抿起唇，目光往下滑，小声说：“等我爸爸回来了我再走可以吗？”
　　我看了他一会儿：“行。”
　　他就转回去，继续写题。

　　我好像对吴悦有些殷勤了。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或许我不该和他走得太近。
　　我跟谁都不该走得太近。

　　只是可能因为从没有人给我做那些事吧，我才下意识想要抓住些什么。
　　我看着他走神，吴悦认真的侧脸和那天他看电视的模样重合在一起，我听见我问他：“今天没有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