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围城》余咸咸

2、第 2 章

　　“或许你是肚子饿了，但花是解决不了饥饿的，回去之后我可以给你一些抹了果酱的面包填肚子。”帕克斯上将把少年往上抱了抱。

　　少年迷茫地看着他，捧着花朵不知所措，似乎根本没听明白上将在说什么。

　　“难道是语言不通？”帕克斯上将自言自语，看来还需要准备一个翻译器。

　　没有学习过联邦通用语的黑发少年，难道是某个原始部落的人吗，看他的衣服样式确实十分守旧，应该还停留在科技和文明都极为落后的阶段。

　　帕克斯上将给少年找好了理由，继续往山坡上走去。

　　下面有一个池塘，一座漂亮的小桥横跨上方，池塘中的水色泽瑰丽，仿佛打翻了调色盘——橙黄色，绯红色，浅绿色，以及一些难以形容的颜色。池水的上游消失在一片冷杉树林，笔直的树身与婆娑的枝叶笼罩在晚霞之下，昆虫的鸣叫清脆凄厉，不绝于耳。

　　镇长不止一次提议灭掉这些昆虫，即使它们并不是虫族，只是普通的无灵智的动物，但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星际公民此时谈虫色变，不愿看到任何虫子的身影。

　　只不过帕克斯上将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喜爱虫子，愿意听到它们的鸣叫，故而每次都拒绝镇长善意的提议。

　　上将沿着道路阔步行走，他怀中的少年就扒着他的肩膀，好奇地张望这些风景，似乎从来没见过一样。

　　帕克斯上将注意到他的动作，觉得少年像是某种小动物，他说不上来，但是十分可爱。

　　“不要着急，很快就到了。巴里，请你不要再叫了，难道你不知道一只安静的狗才能称为好狗吗。”

　　巴里终于合上了嘴，但似乎对它的主人很不满，于是迈开四只脚飞快地跑远了。

　　“我真是太惯着你了，如果是在乔纳的家里，哼，”帕克斯上将不满地说，“你这样不懂事的狗早就被他送到宠物学校了。”

　　但谁让上将喜爱这些动物呢，总是无限包容它们的坏脾气。

　　少年看了眼远去的狗，又扭头看向上将坚毅的下颌，往他怀里缩了缩。

　　上将抱着他继续走，完全忘记还有把他放下这个选项，即使人已经醒了。

　　最后他们在一座远离公路的庄园门口停下，四周站满了笔直的树木，宛如值勤的士兵守卫着上将的宅邸。院子里有一棵树格外高大，树上开满了粉白色的花，从婆娑树影的间隙隐约可见粉刷成白色的屋顶。

　　这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庄园。

　　帕克斯上将打开生物电容锁，把他捡到的少年抱回了家。

　　“欢迎回家，上将，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管家机器人第一时间前来迎接。

　　“请给我一份食物，面包最好要嫰的那种，还有一杯热茶。”帕克斯上将把懵懂的少年放到沙发上，少年似乎没有感受过这么柔软的触感，手指在悄悄地戳着沙发。

　　上将去找来一个翻译器，扣到少年的耳朵上，“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交流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然而让他失望了，少年依旧满脸迷茫地望着他，完全没听懂他在问什么。

　　难道是没戴好吗，帕克斯上将十分疑惑，捏着少年的下颌仔细检查，发现翻译器明明戴得好好的，显示着正常工作的绿光。

　　哦豁，上将不得不承认，少年的语言可能并未被翻译器收录。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实，这款由最高语言研究所出品的翻译器收录了上百个星球的数万种语言，竟然还会有漏网之鱼，这让上将惊讶不已。

　　“亲爱的，你的神秘让我对你更加好奇。”上将摘下翻译器，调整它的模式。“现在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来自哪里了，在你的大脑中告诉我答案，好吗。”

　　他把翻译器调整成精神沟通模式，重新扣到少年的头上，而后蹲下身平视着少年同样是黑色的双眸，期待他的回答。

　　然而再次让上将失望，少年仍旧茫然无比。

　　“果然，每当你以为事态已经足够糟糕，它就会告诉你其实我还可以更糟糕。”帕克斯上将把无用的翻译器扔到桌子上，用自以为很有哲理的腔调说道。“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您的意思是他没有精神力来启动翻译器？”管家机器人将餐盘放到桌面上，盘子里有一块面包和樱桃果酱，以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饮。

　　“天呐尼克，你可比这个男孩聪明得多。”帕克斯上将笑着说。

　　机器人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恕我直言，您发出这种感慨是对全联邦最具智慧的研究人员及其成果的轻视。”

　　单论智商，人工智能可比大多数人类都聪明得多，这一点是星际公民的共识。

　　上将和他道歉：“对不起尼克，你知道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我接受您的道歉上将先生，但您开玩笑的能力有待提高，需要我为您下单一本《语言的艺术》吗？”

　　“哦，不用了。”帕克斯上将摸了摸鼻子，“其实那本书早就摆放在我的书架上。”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管家行礼之后离开客厅。

　　上将先生耸了耸肩，并没有把机器人的讽刺放在心上。“你和乔纳肯定会有共同语言，甚至我觉得乔纳多多少少参与过你的语言系统的制作。”

　　他拿起盘子里的面包片，用小勺均匀地抹上淡褐色的樱桃酱，“看到窗外那棵樱桃树了吗，这些酱正是出自它的枝头。对樱桃果实进行物质状态改造的是贝特西·梅拉德太太，她制作樱桃酱的手艺在整座小镇都是数一数二。”

　　可惜无论上将多么聒噪，少年始终满脸懵懂，只是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面包。

　　“好吧，不要着急，这就给你吃。”帕克斯上将把两片面包合在一起，递到他手里。

　　少年愣愣地接过，看看面包，又看看他，仿佛从未见过人类食物的小动物初次被投喂时不知所措的模样。

　　帕克斯上将从他手里夺过面包片，咬了一大口示意他：“这是可以吃的，这样吃，明白吗？亲爱的，你比巴里还让我操心。”

　　旁边趴在地板上的巴里呜了一声，懒得与它的主人进行理论。

　　上将还在倾情演示，吃得非常香：“明白了吗，就是这样吃的，咬一口然后咀嚼。樱桃酱确实很美味，我喜欢它的甜度。”

　　他把面包递到少年嘴边，示意他吃。

　　少年犹豫地张开嘴巴，小口地咬了一点面包边。帕克斯上将不由得笑了：“你比我以前养过的一只老鼠还要胆小，你是在给面包挠痒痒吗。”

　　少年什么都听不懂，但应该觉得这种小麦气味浓厚的食物味道还不错，张开嘴又咬了一口，慢慢地把面包吃下了肚子。

　　值得一提的是，全程都由上将先生拿着面包喂他。

　　这种姿态怎么有些眼熟呢，噢，想起来了，和上将大人用面包虫投喂他养的某些小宠物的样子没什么差别，不过是虫子与面包的区别。

　　很会开玩笑的帕克斯上将饶有兴趣地看着黑发黑眸的少年吃完了两片面包，又试探着喝了一口热茶。他应该也喜欢茶的味道，小口小口地喝干净了。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茶呢，这种苦涩却又甜美的植物陪伴人类从一颗蔚蓝色的星球走向辽阔的宇宙，从未远离人类的餐桌。

　　在这样一个晴朗的下午，来上一杯热茶与一块可口的甜点心，多么美妙的生活。帕克斯上将虽然是个杰出的将领兼战士，但他真的不喜欢在太空中艰苦作战的日子，还是这种悠闲的时光更适合他。

　　“你知道吗，在莫洛顿湾保卫战的前半程，我们飞船的仓库被可爱的虫子们袭击了，几乎所有营养液都被污染，在那昏暗的两天中，我尝试用激光炙烤虫子的身体，但很不幸它们的味道非常难吃，估计就连巴里都不愿入口，要知道巴里可是连排泄物都吃的！”

　　巴里抬了抬眼皮，大概对它的主人非常无语。

　　看吧，帕克斯上将就是这么会说话的人，连狗都无法忍受他。

　　只有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黑发少年能够忍受，但这也完全得益于他听不懂。如果他能听懂又是怎样的图景，这就很难猜测了。

　　或许会像总统发言人乔纳·贝莱斯一样，对帕克斯上将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上将先生，请您闭嘴！”

　　上将先生在他唯一的听众面前说了一大堆话，终于想起来还没有为他的意外收获使用医疗仪器，他本来想带他回来治疗身体的。

　　“又要麻烦尼克先生了，亲爱的尼克，请问医疗仪器放在哪里了？”

　　机器人管家回答道：“上将，我不可能将医疗舱搬过来，请移步这边的房间。”

　　“你说得对，但我现在就要用到它，劳烦先去把它打开，我随后就到。”上将起身的同时下意识把少年也抱了起来，被对方轻轻推拒了一下才想起来他已经醒了，不需要他继续抱着。

　　哦，这真是一个多么可悲的事实。帕克斯上将仿佛被伤透了心的老父亲一样悲哀地想道。

　　他带回来的少年不再需要他的怀抱，还有比这更令人悲伤的事吗。

　　似乎是察觉到上将的悲伤，少年迟疑了一下，又把手递给了他。

　　上将立刻开心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需要我，小可爱，你真让我感到欣慰。现在就让我带你去另一个房间检查身体，虽然你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们来到陈放着各种仪器的房间，除了一座医用治疗舱，还有一些上将到处乱扔的机甲零件，比如一只巨大的由不明金属材料制成的手臂。

　　少年睁大了双眼，非常惊奇地看着那些不可思议的零件，他的表情让帕克斯上将感到好笑：“不要害怕，那些只是玩具，不会突然暴起打人的。”

　　正在准备医疗舱尼克说：“上将，很显然这个男孩已经过了听童话故事的年纪。好了，请把他放进来吧。”

　　帕克斯上将向少年示意：“躺到那里面，忘记你听不懂。看我的动作，就像这样躺到这里，然后它就会扫描你的身体。尼克！你看清楚现在躺在这里面的人是我！”

　　尼克关闭治疗舱，“我知道上将，但今天正好是您例行检查的日期，您主动躺进来正好避免了我再三邀请。”

　　被关进治疗舱的上将先生正在郁闷，忽然听到一个细微而清甜的笑声，像雨后莓果的气味，甜美中带着雨水的清香。

　　帕克斯上将滑稽地趴在治疗舱透明的门上面，“你听到了吗尼克，他在笑！”

　　机器人管家操控着仪器开始运作，“我都会笑，他身为人类拥有这项技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不一样尼克，”拥有两套灵活标准的上将先生说道，“他笑得比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