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投》子一十七

22、拜山神（21）

　　雪白的花瓣混着细腻的灰白香灰，从舞台上方落下，像是一场真正的雪飘落一地，在戏台上的人偶身上盖了薄薄一层。
　　雪中立着九个面容不一的人偶，似有无形的丝线从高出垂落，束缚着人偶的关节，控制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鼓声在某一刻陡然变得急促，背景的唱词一变：
　　“敬拜山神，却见雪落，怎知那雪中来客，不是善者。奔袭千里，仓皇绰绰，恶堕恶堕！”

　　数不清的青面獠牙的鬼面人偶从天而降，将九个人偶团团围住。
　　乐声里泣音渐起，鬼面人偶向包围的中心侵袭着。
　　中间的人偶动作僵硬地闪避，却因应对不急，不断地被尖利地爪牙擦过手脚。人偶的木制身体渗出红色的液体，细密的刺痛感同时出现在了台下的看客身上。

　　就在人偶疲于应对之时，台下一道金红的流光闪过。一条成人食指粗的金红小蛇窜上了戏台，挡住了鬼面人偶。

　　陆谞压下心头泛起的恶心感，费力地感受着身为观众的的视角。

　　戏中人偶处处收到掣肘，无法破局。如果双重视角不是他一个人的特例，那么很可能关键就在观众的身份上，否则让他们的意识完全沉入人偶陷入戏中并不是什么难事，副本没有把他们和身体的联系完全切断就纯纯是多此一举。
　　至于原因，任务描述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台下是看客，而非过客，观众亦是演员，他们要在戏未完的时间里，演一场给自己看的戏。

　　台边的香只燃了十分之一，人偶受的伤会反映到玩家本身身上，他们行动不便，撑不了那么久。
　　一定能做些什么，陆谞握紧了右手的细剑，眯着眼睛看向戏台的方向。

　　台上的鬼面人偶又开始的新一轮的袭击。
　　陆谞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台上身为人偶的自己，竭力操纵着不灵便的身体躲避袭来的攻击，一半在台下看着台上上演的闹剧，寻找破局之法。这种割裂感不至于让他分不清自己是谁，他已经很习惯了，只是仍然会感到头痛欲裂，恶心作呕。
　　坐在观众席的其他人脸上都露出难受的表情——能看到表情的话——周平和姜弛已经止不住地干呕。

　　陆谞的目光从人偶身上一开，打量着戏台四周。
　　灯火暗淡，很多细节都看不清楚，但恍惚间，他看到戏台上空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鬼面人偶配合着鼓声，攻击得愈发激烈。人偶移动着躲避，有那条名为玉的蛇的帮助才没有继续受伤。

　　“沈哥，你有什么办法能往‘天’上发射一个光源吗？”陆谞的声音从人偶的口中传出，落到其他人偶耳中。

　　“玉。”沈秋和的人偶咔咔颔首，食指和中指并拢向天微微一挥。
　　话音刚落，金红的蛇首朝天，吐出一个金色的光团。金色的光团不断升高，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沈秋和没有问陆谞想要做什么，让玉吐完光球就继续应对着周围的鬼面人偶。

　　金色的光球像是一枚微缩的太阳从戏台升起，升至半空接近藻井时倏地散开，散落一场渐落渐消的金色光雨，在快要落到人偶头顶时完全熄灭。
　　四散的光芒闪动中，让半空中无形的丝线显露无疑，落到陆谞的眼中。细密交织的细线随着光芒一寸寸显现，又一寸寸消失在黑暗里。

　　那是很细很细的丝线，却反射出锐利的银芒。丝线从高空垂落，直直插进了人偶的关节，束缚着木质的骨骼和血肉。
　　柔韧的丝线深入人的骨血，紧缚人的血肉，反抗带来的灭顶的剧痛令人忍不住想要臣服，作命运的傀儡。

　　剧痛在陆谞意识到人偶被丝线束缚时，从四肢百骸深处骤然腾起。割肉刮骨的痛苦让他双眼泛红，眼前都模糊了起来。

　　这点疼痛，不过如此，比不上被掏心掏肺。
　　陆谞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不屑的冷笑，用力掷出手中的晶红细剑。

　　剑柄剑身上本有数朵枝蔓缠绕的莲花并生，在脱离陆谞的手之后，这柄通体鲜红、色泽莹润的细剑像是真正由莲花一样解体为无数片花瓣。
　　细长的花瓣越飞越轻薄，越飞越锐利，变成一柄柄飞刀直冲戏台上方的空旷而去。

　　飞刀被无形的丝线拦截，二者触碰的时候发出兵刀相接的铮鸣。
　　丝线应声而断，陆谞感觉到四肢百骸间陡然一松，痛楚骤然消弭让他有些恍惚，刚才的痛不欲生仿佛是一场幻觉。飞刀一击而中后并未消散，而是散开成一颗颗圆润的血色珠子悬浮在半空中。

　　陆谞的左手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五指在脸颊上按出微微的凹陷。他眯着眼睛看着台上像失去筋骨一样只能在地上阴暗爬行的鬼面人偶，伤口横亘的右手抬起，手腕微动向下挥了一下，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圆润的血滴瞬间变化为微缩的箭矢，直直向下落去，将所有的鬼面人偶钉在戏台上，在玩家意识附身的人偶的周围清出了一片安全区域。

　　戏台边的香没有熄灭，现在依旧是“一场戏”的时间。

　　完全取回身体控制权的同时，四周青面獠牙的魍魉鬼怪像是被人抽取了筋骨，只能在地上扭曲爬行。但即使如此，它们也依旧挣扎着向目标靠近。
　　但不等众人反应，从天而降的箭雨就已经将地上的鬼怪洞穿。红色的箭矢在穿透鬼怪的身躯后并未凭空消失，而是化作业火，把还在挣扎的鬼怪烧成灰烬。

　　“就这样，”周平咽了口唾沫，“结束了？”

　　“不。”狼鬼抬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反手抽出身后的重剑——玩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把武器放在背包里，而是一直背在身后，所以在恢复行动之后，他也是唯一能身在戏中却能拿到“戏外”之物的。

　　玉抬起了头，琥珀一般的眸子和狼鬼一样死死盯着天空，警惕着将要出现的什么。

　　——又是无数的鬼怪从天而降。

　　但这次玩家们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即使不能拿到自己的武器，也不能使用异能，他们都有各自的应对之法。
　　木制的身体易碎易燃，但烧灼鬼怪的业火完全不会伤害玩家，那些燃烧过后还带着温度的像是鬼怪骨骼一样的遗留物足够坚硬又轻巧，成了就地取材当武器的完美材料。
　　有战斗力保留了99%的狼鬼和玉，玩家和源源不断的鬼怪僵持了下来，直到最后一撮香灰落下，戏终了。

　　前一刻还在疯狂得想要在玩家身上撕扯下一块肉下来的鬼怪在下一秒突然停止了动作，所有的动作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间。意识还没有回到身体里，玩家们没有放下警惕，依旧戒备着。

　　黑色兜帽下的耳朵和沈栎的耳朵同时动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向上看去。
　　狼鬼后撤一步，用尽全力把手中的重剑向着上空某一个方向扔去。台下陆谞同时甩出一柄飞刀。

　　重剑和飞刀碰在一起，同时击中了什么。狼鬼还未能分辨，眼前一花，白色的天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古久的戏台，他的意识骤然完全回到台下的身体里。

　　“嘭”的一声，重剑落到戏台的中央，有什么紧随其后落到重剑的剑身上，发出“叮”的一声。
　　狼鬼目力很好，远远地就能看到那是一把金色的刻刀。

　　【潘多拉[副本]：探索任务Ⅳ「台上非人」，已完成。恭喜各位玩家，当前副本探索度已达100%】

作者有话说

　　[好运莲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