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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拜山神(16) ...

  •   “请问,需要帮忙吗?”

      外壳磨损严重、拉链爆开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男人蹲在一旁捡拾着地上散落的衣物和纸张扔进箱子里。
      他低着头,动作因急迫而显得有几分手忙脚乱,显然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蹲在地上弯腰的动作没有让男人显得伛偻,他也并未因偶尔行人路过时投来的异样的眼神而露出窘迫的表情。只是在听到有人说话的时候望向来人,目光中竟有着一种孩童般的懵懂和惘然。

      岁月和风霜不仅在男人的脸上留下了蚀刻的印记,长久的忧虑让他的反应比年轻的时候慢了很多。反应过来的时候,青年已经蹲在了他身旁,一只手护着怀里的什么,另一只手帮他把地上的纸张归拢在一起。

      “谢谢你啊,小伙子。”他真诚道了谢,然后更快速地把地上的东西捞进行李箱里,最后接过青年手里的一沓传单一起放了进去。

      原本的拉链彻底报废了,男人尽力把行李盖得严丝合缝,然后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捆细绳把行李箱绑住了。
      虽然不好看,但总归不会把东西漏出来。

      男人松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手巾,一边擦着汗一边再次向伸出援手的青年道谢:“真的谢谢你啊小伙子!这行李箱跟了我快三十年了,终于要‘寿终正寝’了,只是有点罢工得不是时候。你忙不忙,不赶时间的话我请你喝瓶饮料,谢谢你。”

      “不用了大叔,举手之劳而已。”陆谞的目光从男人洗得毛边的手帕上收回来,摸了摸怀里黑乎乎的一团。

      男人循着他的动作看向那黑乎乎一团。
      似乎是察觉到别人的目光,那深邃到仿佛能吞尽所有光芒的黑色之中陡然出现两点反光的亮色,像是某种动物忽然睁开了眼睛。蜷着成一团的黑乎乎拉长了身体,顺着陆谞的手臂爬行,游弋到肩膀,最终盘踞在那里,死死盯着男人。

      深紫色的眼睛,像是一只黑猫。
      但黑猫怎么会像蛇一样爬行,盘在人的脖子上?

      “大叔。”陆谞突然叫了他一声。

      男人浑身一颤,骤然回神。他重新看向陆谞,才发现陆谞的眸子也是很深的颜色,所有的情绪在那样幽深的底色里都会显得虚幻,让人想要探究那是否真实。

      “抱歉,刚才擅自看到了传单上的内容,请问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陆谞的话终于让男人清醒过来,他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捏着的帕子。
      “我在找我的女儿。”
      男人悲恸着,但那悲伤的神色因悔恨、痛苦、愤怒、不接和麻木而显得无比复杂,染上霜色的头发像是柴薪燃烧过后风一吹就会被吹散、吹飞、吹到不知何处的灰烬。

      “她说她去旅游散散心……然后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我们,再也找不到她了。”

      一个故事讲了太多次,开篇总会变得平淡;一份痛苦讲了太多次,结尾总会变得更加深刻。

      男人被痛苦萦绕着,拿出手机点开某张照片递到陆谞面前:“孩子,你见过她吗?她叫■■,是个爱笑的女孩子,很好心,很有自己的主意……”

      “抱歉,我没有见过她。”陆谞垂下眸子,再抬起来的时候双眼像是被其中的祝愿点亮,“但您一定会找到她的。”

      “谢谢你啊孩子,谢谢,谢谢……你一个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男孩子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去偏僻的的地方,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接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太好心,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和陌生人搭话,对像我这样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老头子也要有警惕心……”

      男人说了很久,但陆谞没有打断他,等到最后机场广播里传来登机提醒。

      “不好意思,人到了年纪就爱叨唠,打扰到你的时间了吧。”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神情随着思绪带上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祈盼,“我该去登机了。我在女儿的日记里发现了一个她可能去的地方,好像是个保留着传统木偶戏文化的山村,她就喜欢这些——我得去看看……”

      “没事,没有打扰。我老太也喜欢叮嘱小辈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您让我想起了她,一个越老越有主意的小老太太。”陆谞眼里盛着温柔的笑意,更深的地方有着无人可察的悲悯。

      “祝你此行,得偿所愿。”

      陆谞的声音疏冷而笃定,像是祝愿,也像是——预言。

      男人再次郑重道谢,转身离开了,如同一滴水汇入人海。

      “你们聊完了?”

      一道微哑的女声骤然出现,陆谞转身,看到两道身影逆光而来。机场里来往不断的熙攘人群霎时成为移动的光影,纷扰的嘈杂变得遥远犹如沉入海渊,彻底沦为背景。

      声音的主人比陆谞矮一点,他们离得很近,陆谞看她的时候要微微低一点头。但她逆着光,面容模糊,他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只知道那张姣好的脸上带着很温柔很温柔的笑意。

      看不清脸的男人把行李箱拉到陆谞面前,淡声嘱咐:“路上小心,有事叫我,别烦你妈。”

      女人哼笑一声,胳膊肘拐了拐旁边人的肚子,陆谞能看见她笑意盈盈的眸子。

      “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哦,不必事事与我们报备,想起来的时候跟我们说说就好,好好体验你的大学生活。遇到困难及时跟家里说;出去旅游不要去太偏僻的地方,不要随便搭陌生人的话,食物和水离开视线之后就不要在吃,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

      有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轻轻地扫过陆谞的下巴。
      陆谞无奈地笑着,随后手臂上一沉。那黑乎乎的一团也像是被念叨得受不了了,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

      “好的,妈妈,我知道了。”疏冷的声音因无奈而柔软,陆谞的表情倒是十足认真乖巧,“但爸爸说得对,你要多休息。”

      “知道啦,你该安检了,去吧。”
      母亲的手拂过他的额头,轻轻地,如雨如风如同月光一样不着痕迹。
      也像是某种祝福。

      “去吧。”

      她看着他。

      青年握住行李箱的拉杆,调整到合适的高度,走向该去的方向。

      身后有两道视线一直注视着,陆谞很想回头。

      他还没有看清他们的面容。
      两次了。
      为什么?
      这是他的记忆,为什么切实的记忆里连父母面容都是不清晰的?
      有什么影响了他的记忆吗?

      这只是回忆。
      陆谞像是玩第一视角的角色扮演游戏,灵魂被困在躯壳里,只能静静地看着过去发生的一切。

      也许是因为记忆带有十分的主观色彩,那些主观不曾在意的事物都会成为虚幻的背景。
      陆谞记得最清楚的是一双漆黑的眸和眉眼间的温柔笑意,以及怀里因为太黑所以看不清样子但能感觉到温暖温度的黑团子——像是只猫。

      他过去有养猫吗?

      不记得了。

      记忆如同一片天光无法穿透的浓雾。

      歘的一声,一道银白的剑光破开夜色。

      剑锋紧贴着冯非的左耳擦过,冰冷的锋锐感像是要把耳朵剜下来,他几乎能够预见那种剧痛,却被镇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不明白,只是没有及时回答上驯兽师的话而已,夜燕为什么就突然向他发难。
      迎面而来的沈栎看他的目光丝毫不像看一个人,甚至不像看一个活物。

      沈栎突然向着冯非的方向掠去,速度快到在人的视线里留下一道残影。
      他像是一柄比他手中的「银玫瑰之誓」还要锋锐的利剑,一身宛若实质的锐利冰冷而不可撼动,所行之处连剑锋所指之外都会被波及。

      冯非只是在他剑锋行处不幸被波及的尘埃。
      沈栎不必去考虑一粒灰尘是否会被割开,变成更细更小的灰尘,何况他的剑刃只会落在目光所及之处,剑光只是比月光更凉的幻影。

      直到听到“叮叮”几声,冯非动作僵硬地抬手摸到自己冰冷的耳朵,终于从即死的恐惧里挣脱出来。
      他大口呼吸着,感觉到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痛苦,才发现自己刚才已经紧张到窒息。

      生理性的泪水汇在眼眶里,身体因为剧烈的呼吸而止不住地颤抖。
      冯非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身后,神情变化不定。

      借着转身的动作,冯非在脸上使劲抹了一把,让模糊颤抖的视线清晰起来。

      数十把一模一样的银白刺剑贯穿了堕种的身体,直接把它们钉在了院门外。

      沈栎右手握着「银玫瑰之誓」的本体支撑身体,缺少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喘息着。
      三只颜色殷红的蝙蝠落在他旁边的地面上,无一不是被洞穿了身体,心脏炸裂而亡。

      沈秋和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冯非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许多个小小的影子。被跟踪的人却丝毫没有发现,跟踪人的东西也沉不住气,看到门开就不再掩藏气息——也可能根本没掩藏过。

      一共二十四个堕种,三个一组,每六个气息和形态相似,而在场之人刚好六个,这很难不让人深想:
      这是否是针对每个人各自的危险?

      针对性太强了,以至于沈栎察觉到有危及沈秋和的威胁便下意识地要拔剑,而沈秋和没有制止。
      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银玫瑰之誓」分出二十四把臣剑,每一把臣剑都准确地刺中了堕种的心脏,然后把它们钉在了地上。

      然后,沈栎心脏的位置也爆出细长的血光。
      剧烈的疼痛让本就血色不盈的嘴唇更加苍白,青年把剧痛死死咽下。
      一只殷红的蝙蝠凭空出现,心脏贯穿被贯穿,双眼蒙上灰白的阴翳,掉落在沈栎身旁。
      如此三次,仅在一瞬间。

      沈秋和快步走到沈栎身旁,神情不复往日温和。
      焦急,心疼,怜惜,愤怒,呼吸急促。

      略带冷意的目光掠过地上挣扎不断的泥娃娃、瓷娃娃和金娃娃,沈秋和揪住了沈栎微长的黑发,后者脑后的小辫因为他的动作而散开,皮筋掉在地上。

      沈栎顺着头上的力量起身,被按在温暖的地方。
      鼻尖和嘴唇是近在咫尺的温热,柔和的暖香涌进鼻腔,让他有了一种微醺的感觉。

      “喝。”

      驯兽师的命令在凶兽的耳边响起。

      “没事的,哥哥。”沈栎干净的左手抚摸着沈栎的后脑,几乎一只手就能完全盖住,他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安抚的意味,“很快就好。”

      利齿生长,深入温热的血肉,温暖香甜的血液涌进喉咙,舒服得让人——哦不,应该是让吸血鬼或者血族——想要谓叹出声。

      沈栎,代号夜燕,当世血族血脉的最高点,所有血族系异能者当之无愧的君王。

      吸血是弱点?
      噢天呐,谁不知道一只血族是要食用鲜血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拜山神(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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