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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今儿个是十二月初一,昨天刚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将军府内,满目银白,一派安详洁净的景象。大夫人今日特意请了京里有名的戏班来唱堂会。

      戏台上,贺小梅正咿咿呀呀的唱得起劲儿,他自加入了一枝梅后,唱戏的水平是一日千里。平日里忙着办案,少有这样的机会。新年将近,戏班里头被请去私宅唱曲儿的人实在太多,班主好不容易才到找他一解燃眉之急。

      底下一个身着家丁衣装,脸上长着两撇儿突兀的小胡子的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今天他们一枝梅全体出动,不是要挫败什么危害社稷的大行动,只是支持自己好朋友的一出戏罢了。

      夫人小姐们看的如痴如醉,一个青衣小厮快步跑来,对着大夫人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此时丫鬟装束的燕三娘也竖起了耳朵,她刚听了两句,就皱起了眉,眼神飘向那家丁,两人交换了眼色,一前一后,悄悄地离开了。

      台上的贺小梅见状,也顾不上这一出戏,匆匆的离了台,还拽上了后台一个精壮的黑汉子,他这会儿正坐在装戏服的大箱子上,低头打着瞌睡。

      几人在无人处汇合,离歌笑道:“人齐了,快撤。”

      柴胡不忿地挠挠头,“娘的,个龟孙应无求,什么时候来不行,非要在老子快睡着的时候!”

      贺小梅连妆都没时间卸,就先白了他一眼,“我说胡哥,我的一折戏都没演完,我说什么了,再说了,你在哪不能睡觉,偏要在我唱戏的时候?”

      “你那破锣嗓子,我一听可不就困了吗?”

      “你才是……”

      燕三娘焦急打断了他们,“别废话了,先走再说!”

      他们赶紧顺着来时的路撤退,打头的离歌笑刚走到廊前,就瞥见锦衣卫在拐角出现,只能暂时回到了戏台附近一个茂密的花丛中躲了起来。

      这里的空间不算大,身形最健硕的柴胡只能全身紧缩着,他号称一年都不洗一回澡,周围的空气可想而知了,贺小梅捏着鼻子细声说:“歌哥,快想想办法呀,要不然我们迟早要被憋死在这儿……”

      离歌笑叹了一口气,神情凝重。锦衣卫已经守住了宅子里各个关口,哪条路都不通了,除非他们能长出一对翅膀飞出去。

      江湖上赫赫有名一枝梅,此时也是无计可施了。

      三娘那暴躁脾气又上来了,“实在不行,就冲出去和他们拼了,不就是死吗,谁怕谁呀!”

      “这只是下下策,现在……”离歌笑话说了一半,眼睛就停在了一个地方不动了。

      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面的屋顶上竟然有个人!

      准确的说,是半个人,因为那人被屋脊挡住了一半的面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她的眼睛就知道,那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四个人一齐瞪着她,那姑娘竟也不害怕。

      自家的花丛里多了四个大活人,她居然也不惊慌,还像是看穿了四人的窘境,从屋脊后面伸出一只白玉一样的小手,青葱般的手指向西边一抬。

      四人看过去,手指的所在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离歌笑的眼睛一亮,因他已经发现,翠竹的缝隙之间,有一扇不易发现的小门。他警惕的看看周围,见四下无人,连忙拉着三人飞奔了过去。

      缓缓地打开门,四人大喜,门外果然没有守卫!

      离歌笑回头看着那女孩儿,她也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很亲切,可现在不是交朋友的时候,他向她笑了笑,拱手拜谢后就离开了。

      深夜,京郊的破庙。

      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孩子缓缓睁开了双眼。当她发现自己所处之地是个破败不堪的庙宇的时候,不由得惊惧变色,红扑扑的小脸霎时间变得惨白,大声地惊呼。

      布满了蛛网和裂缝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他看着眼前缩在墙角女孩子,嘎嘎地笑了,“哎呦,小美人儿,你醒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那姑娘磕磕绊绊地说。

      大汉哼一声,“我们也是听令而行,还请陆三小姐不要见怪……”

      那姑娘闻言一怔,脸上恐惧的神色也有一刹那的停滞,“三小姐?我不是陆雪汐……我叫陆雪沁,是陆家的二小姐……”

      抚远将军府的三小姐,陆雪汐。

      她是大夫人的心头肉,不但美丽聪颖,还是当今三皇子的准皇子妃。

      大汉脸色一变,登时锁上门走了出去。

      雪沁小心翼翼地贴着门,听到外面还有两个人,和刚才那汉子吵了起来。

      一个尖刻的声音说道:“老六,你怎么回事,这都能绑错人?”

      刚才那大汉说:“你听我解释啊三哥,那俩小娘们穿的衣服颜色都差不多,又是姐妹,我也是才转过这弯来……”

      他随后又话锋一转,嘿嘿一笑,“既然绑错人了,那是不是能让咱们兄弟……”

      “闭嘴!说什么都晚了,我先去禀告主子,你们在这儿看着她,等我消息。”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完,就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雪沁刚想转身,就听“咚”的一声巨响,那大汉隔着门说道:“再等等啊,小美人儿,哥哥很快就来陪你~”

      雪沁吓得赶紧缩在神像后面,她今天原本是跟着夫人和妹妹去郊外的普济寺拜菩萨的,谁知一睁眼就到了这三个恶徒的手里,不过稍稍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抓到她的妹妹。

      夜色愈浓,一匹白马疾驰入京,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

      整个府里黑乎乎的,只有主屋点着一盏蜡烛,那人拜倒在地,“主子,人……抓错了……”

      “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昏黄的灯光下,传来一个阴冷而缓慢的声音。

      地上的人吞了口吐沫,这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自己需得万分的小心,保住小命最重要。

      “还得我亲自过去,一旦确认了她真的不是陆家三小姐……”

      那声音变的更冷,“杀。”

      荒无人烟的旷野,天色暗的出奇,月亮也像是感知到了杀气的奔袭,早早地躲了起来。

      没有一丝人烟的大路上,一抹赤色的身影在肆意的寒风中飘零。天地仿佛连成了一线,她奔跑在天地的中央,后面一队人马手持火把紧追不舍,她像极了在地狱中飞奔的一道烈火,孤绝而又苍凉。

      白马上的黑衣人从她身边擦过,将她整个人都掀翻在地上。

      他恶狠狠地俯视着她,“小娘们儿,竟敢拿我三弟六弟的命,你再跑啊,看我不活剐了你!”

      他说着,手中一柄长刀挥下!

      雪沁趴在地上,艰难地转过了身,迎接她的是锐利的刀锋,难道就这样死了吗,她柳眉紧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她忽然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轻轻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明明是一个人,她却感觉自己见到的是一头狼……

      “狼”的眼睛雾蒙蒙的,火光之下闪个不停,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是你,是你!你又回到我的身边了……”

      雪沁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想起破庙中发生的事情,她额上已冒出了冷汗,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要杀他们的,是他们自己贪杯睡着了,不……不要……不要杀我!”

      应无求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背,神情带一丝癫狂,“别怕,别怕……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眼神一变,出其不意地抽出佩刀,反手刺入了黑衣人的脖子!

      鲜血飞也似的溅了出来,其他人都低着头,无一不噤若寒蝉,雪沁的衣摆也沾上了血,红与红的交织,却是两种不同的迤逦交杂于她一身,在摇曳的火光之下,美的让人失了神。

      她也骇得大叫了起来,应无求连忙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对身后的众人斥道:“还不转过身去!”

      就在几人转身之后,应无求眼神骤然一冷,一道寒光箭一般自他们背后窜出,再想回头,却已来不及了,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顷刻之间就倒在了地上。

      这些人的嘴不牢靠,更何况亡命之徒的命本来就不值钱……

      殷红的血很快浸入了脚下的土地,雪沁更是连头都没敢抬,她听到了那些人临死之前凄厉的惨叫,她不明白他们因何而死,也不明白那人最后为何独独留她一命,她只知道,为了活下去,自己唯有听他的摆布。

      朝阳初生之际,空气中弥漫着浓雾,他们两人共骑,带着一身的雾气,来到了一座精致的小院中。

      “以后你就住在这儿。”那人说。

      “你……到底是谁?”雪沁鼓起勇气问。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叫——”他顿了一下,“我叫应无求,是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

      雪沁大惊失色,她以为绑架自己的人一定是个作恶多端的凶犯,万万想不到他竟会是朝廷中人!

      “你既是官府的人,为什么要抓我?”

      应无求淡淡地一笑,眼神遥望着天边,“理由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是一辈子都不会放你走的,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儿,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说完转身便走,雪沁虽然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何不同,可一路上看他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胆子也大了起来,一把抓住应无求的袖子,“你把话说清楚,你难道要关我一辈子不成?”

      应无求回过头,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很惊喜,“对对对……就是这样,你不用觉得局促,也不用怕。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告诉我,只要你安静地呆在这里,不管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来!”

      雪沁被他奇异的眼光吓得当即松了手,连连后退。

      应无求上前伸出了手,又像是什么也抓不住似的,缓缓放下了,他眼里充满了怀念与悲伤。看着雪沁的时候,仿佛在透过她的面容望着另外一个人。

      “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雪沁见他离开,也不敢再去拉。她知道门口有两个守卫,他们都被交代了不许和她说一个字,她奋力地拍打着大门,久久无人应答,也只好作罢。

      她先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并不像眼见的那样小,前院的道路两旁种满了梅花,快到绽放的时节,枝丫上缀满了密密麻麻的花苞。后院有一口水井,让她惊讶的是,竟然还有一处篱笆围成的鸡窝,里头几只大公鸡正在悠闲地散步。

      房门前的台阶上,雪沁傻傻地坐了一整天,等到日光西斜,才慢慢走进房间,找了个舒服的床,闭起了眼睛。

      陆家有三女,她最不起眼的一个,就算失了踪,怕也是无人问询。从小,母亲就告诉她,要将自己变得普通,变得泯然众人,千万不可显眼出风头。母亲去世了以后,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小心翼翼的长大,默默无闻的生活……

      现在,却因为一个人的蛮横,彻底的改变了。

      今天过后,日子好像开始……不那么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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