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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chapter 1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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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映入山洞的第一缕光昭示着白昼的到来。
林挽是被腿上的伤口疼醒的,睁眼时,天还没完全亮,倒是夜间出去的人回来了。
陈炙越的袖口和衣摆均沾了些血迹,脖颈处也不可避免地溅了几滴。但她可以肯定,那血迹不是他的。
林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定格在他的袖口:“你去山上打猎了?”
除了那些暗红的污渍,他身上还算整洁,倒像是旁观了一场屠杀。
陈炙越倒也没否认:“差不多,但这次的猎物是个人。”
能把活人跟猎物混为一谈,还说得这么自然,大概只有他能做到。
林挽顾不上同情那位可怜的受害者,燃起一丝希望:“有人在山上?警方追过来了?”
话一出口,她又陷入纠结。假如追过来的是泰国警方,那跟杀了她没两样。他们根本不会顾及人质的性命,只会不择手段地重创目标,包括目标身边的人。
“他们得知了我们在比劳山的消息,准备带人把山上全搜一遍。我昨晚出去只遇到了几个刑警,包括昨天上午朝你开枪的警司。”
想到害自己中弹的凶手,林挽胸腔加速起伏,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那他……”
不等她问完,陈炙越抢先开口:“我把他的脸皮割下来,丢在山上喂熊了。”
薄唇一张一合,冰凉的字句从口中吐出,让人光是想象就不寒而栗。
原来那些血迹,都是出自帕瓦什。
尽管林挽对他心存怨恨,但本能的道德心依旧令她难以接受。
她知道同样沾满鲜血的自己没资格评判别人,可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话,心脏还是难免颤了一下。
她只好问:“那你是等他死透了才动手的吗?”
陈炙越抬手抹去脖颈处的血污,不咸不淡地吐出三个字:“清醒的。”
她闻言静默,这种做法已经打破她对生理极限的认知。
陈炙越走到跟前,扭头问正在帮她检查伤口的医生:“她的腿好点没?”
他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伤口有点感染,小腿表面浮肿,无法站立。必须在一天内进行抢救,否则我也不敢保证这条腿是否能保住。”
林挽木讷地坐在原地,目光穿透半斜的微光:“意思是,我大概率要死在山上,对吗?”
陈炙越在她身侧的空地坐下,替她将散乱的发丝绾在耳后:“不会,我们今晚就离开。”
“外面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你想离开去哪儿?”林挽手撑着地面,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倘若碰到的是中国特警,她或许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可若是像昨天一样的泰国警察,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这一次,陈炙越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盯着她良久,一字一顿地重复刚才的话:
“你不会死。”
“你说不会就不会吧。”林挽懒得争,又感觉身体一阵疲惫,没忍住阖上眼,“好困……我睡一会儿。”
中枪后,陈炙越怕她出事,一直让医生盯着她,有犯困的迹象就喊醒。
嚣张了这么多年,他头一回感受到害怕的情绪。怕她在某个夜晚睡去,从此坠入无休止的梦境,无法醒来。
“别闭眼,想到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可每次我睁眼看见你,就更不想说话了。”
气氛因为她的言语凝固一秒,陈炙越却不介意她的冷漠,单方面抛出话题:
“那你就把讨厌我的话,都说出来吧。”
林挽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脸皮居然可以厚到如此境界。
人类还真是个犯贱的生物,明明得到了对方明确的厌恶,却还要上赶着凑过来。
“哦,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就当是我的遗言了。”她淡然开口,扫了旁边的医生一眼,对方立马心领神会地站到远处。
“如果初三毕业那年,我仅仅把你送到医院就离开,我们是不是不会有接下来的交集?”
当年,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奈何陈健霖上门道谢,跟朱咏涵不清不楚地混在了一起。
陈炙越难得耐心地陪她聊了起来:“那调查到你家的警察,你该怎么应付?”
“我不知道,先忽略那件事不计。假如陈健霖没有和我妈发生什么,是不是就不会有纠缠不清的破事?”
初生的日光洒在头顶,她的瞳孔灰蒙不清,如同被玷污的珍宝。曾经熠熠生辉的明亮眸子,如今也随着隆冬沉寂在落寞深处。
这是林挽一直以来都想知晓的答案,即使不能回溯到过去,她也想弄清万恶的起源在哪。
“不一定。就算没有他们,我们的走向也不会因此改变,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不重要。”
这大概是陈炙越说过最轻狂的一句话。
事实确实如此,没人能干涉他的情绪,也没人能影响他的举动。那些林挽自以为的黑白是非,不过是他为私欲找来的借口。
因为早在那些事发生之前,那份荒诞的情感就早已生出劣根。
他接着问:“记得我们高一吵架冷战时,有个跟我关系不好的男生到班里找你么?”
涉及久远的回忆,一旦试图回味,大脑就会传来警告性的阵痛。
林挽捂着头,秀眉紧锁:“记得……但我忘了他的名字。”
“不用想,听我说就好。”陈炙越轻轻攥住她抓挠的指尖,于心不忍地移开她消瘦的手背,“那是高一上学期的寒假,还没出现陈健霖的那些破事。我在校外打架,你阻止了我。”
“然后他到你的班级,问你要联系方式,我把写有号码的那张纸条撕了。”
“我承认你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尖子生,而我们曾经的恋爱关系仿佛只是名义上的枷锁。渴望你的人不会停止觊觎,你也不会拒绝递上来的联系方式。”
病态的占有欲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情绪脱离他掌控的每一天都无比煎熬。他不懂得健康的爱,对他来说这就是爱人的方式,索求着痛感惺惺相惜。那些表面的满不在乎都非内心的真实写照,事实是他从未原谅过那些接近她的人。
他太惶恐不安了。
所以他宁愿赶在玫瑰盛开之前,让她在自己的亲手栽培下生长。
话说到这儿,陈炙越自嘲地轻笑起来,垂眸敛声:“从那时我就在想,该怎么把你留在身边。”
爱是高贵的、圣洁的,却要面目全非才动人心魄。畸形的交缠与背德的快感,让沉沦其中的人宁愿血肉模糊也不肯放手。
高尚的欲望同卑鄙的欲望无异,只不过为其包装成精致的表面,掩盖瘦骨嶙峋的污点。
月光倒映出人虔诚的希冀,可高洁的月亮却不能只属于他一人。他无法接受有第二个人沐浴自己的信仰,那样他会疯掉。
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毁掉她,也会执迷不悟地追逐她。以恨为名,行爱人之事。
哆哆嗦嗦的寒风拂过,林挽缩在山洞深处,疲倦被眼皮压成褶皱。
她自怜地讥嘲一声,感慨这些年可笑的独角戏。
亏她在学生时代,也曾短暂地为了愧疚赎罪。
原来早在最初的时候,他的偏执就出现了苗头。
可惜她醒悟太晚,误把一个疯子当成正常人对待。
没有及时认清他的真实面貌,妄图驯服收起爪牙的狼,这即是她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