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魔王成长手册》燕筱雨

1、第 1 章

　　快一点、再快一点……
　　寂静的街道上，老化的路灯终于挨不住最后一点压榨，闪烁几下便永远的熄灭了。
　　即便这样他也认识那条巷子。只要跑到那里就好，只要到那里……
　　身后没有脚步声。
　　或者说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这条充斥着犯罪与血液的街道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追他的是一个非人生物。周余的脑袋十分清楚，那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他逃不掉的。
　　近了，就快到了……
　　杨余拐进一条破旧的小巷，巷子口的垃圾桶散发着腐臭的味道，但只要再往里深入一点，那气味便淡了许多，灯光照不到太深的地方，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巷子尽头有一个棚子，不知道结不结实，应该不至于风一吹就倒塌，里面铺展着两条破旧的毯子，还有一条厚一些的似乎被当作被子。角落里有一些瓶瓶罐罐，是主人存下来的食物和饮用水。
　　这里似乎是一个居住地。

　　“我以为你会跑到一个有更多障碍物的地方。”
　　那声音紧紧地跟在身后，声音透着些意兴阑珊，似乎不满逗弄了这么久的猎物带自己到了这么一个无趣的地方。
　　杨余停下脚步不再跑了。他大口地吸着气回过身，那个“人”正靠在墙边。那个非人生物此时只是在一个人类男性形象的基础上，多了一对角和一双翅膀。他闲适地仿佛只是出门散步，并不是以整条街为狩猎场逗弄了一晚上被他盯紧的猎物的样子。
　　“这种安静，也是你弄的？”杨余终于喘匀了气，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对话，“你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男人动了动翅膀，歪歪头展示自己的犄角，“喏，你们人类认知里的恶魔该有的东西我都有。”
　　杨余眨眨眼睛，平静地“哦”了一声。
　　“所以礼尚往来，”男人问，“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杨余看着男人，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眼底似乎藏着一个深渊。这样一双眼睛和那还未张开的稚嫩的脸实在不搭。男人随意发散了一下思维，然后他听见自己的猎物平静的声音：“我想死在这里。”
　　没有濒死之人的崩溃，没有知晓自己无从逃脱的惊恐，这个还年幼的猎物在清楚死神即将将他拥入怀抱之后，利用这里的地形，几乎将他绕进整个街道巷子和下水道组成的错综复杂的网络里，只为了跑到自己理想的埋身之地。
　　男人的笑声回荡在夜空里，他笑弯了眼睛，承诺道：“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那好吧，就在这里。”
　　杨余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男人衣服上的暗纹，他感到侧颈有些疼，耳边传来了风声，那一点疼痛似乎很快蔓延到全身，它们渗入血肉，钻进骨缝，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杨余这个时候是有些怪罪男人的，为什么不给他一个痛快呢？好像咬破喉咙人会离开的快一点，难道恶魔还有进餐礼仪不能被弄脏衣服吗？

　　杨余见到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他像是一个路人一样看年幼的自己被家人丢弃，心里还在想原来人死之 前真的能看到走马灯。不过他的这个有点太长了，让他觉得无聊。
　　他看见年幼的自己在这条没有秩序的街道摸爬滚打。和人争夺食物、抢地盘，一点一点搭建出那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够了。他想。我看够了，可以让我休息了吗。
　　回忆好像听懂了他的心声，接下来的记忆像是被人按下了加速键，转眼间，杨余短短的一生就过去了。
　　他又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血液似乎在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耳鼓膜，他分辨不清这是杂音还是自己的痛呼，或者还有其他人的叫声？身上很疼，从骨缝往外渗的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是关节处被扎入了牛毛般的细针，动一下都是煎熬，还有寒气一点点侵入身体。杨余不由得抱怨那个恶魔，一定是个不怎么样的不入流的家伙，怎么他吃个饭让食物这么痛苦，就不能换一个下嘴痛快的来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的人动了动手指。
　　好像有两三个人的脚步声近了，他们在说什么……？
　　“……街、难怪，这种地方最容易出现那种东西……”
　　“不能管理一下吗？”
　　“……协议……不归人类管辖……”
　　杨余只听了模糊的几个句子，他费力地撑起身体，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好像……还活着？
　　不，不对。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是哪里，但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被咬过的脖子上的疼痛比不上身体的不适，好像身体里有一团火气和一团寒气在对抗，它们肆意冲撞着想分出个高下，丝毫不在意它们所处的“战场”的感受。
　　很烦躁。这种事情超出预期掌控的感觉让杨余很烦躁，他好像必须在这个冷意还未褪去的夜里了解并接受新的事物，接受自己的地盘被陌生人踏入，知晓这个他居住了十几年、自认十分熟悉的街道那不为人知的一面。
　　杨余讨厌这种感觉，在他看似淡漠，不关心世事的面庞下隐藏着极强的控制欲。今晚他接受并引导了自己的死亡，但是他现在还活着，身上还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好……
　　三个看起来应该是人类的人走到巷子里开阔的地方，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的人。他们下意识看过去，和刚好抬头的杨余对上了视线。
　　杨余分不清那些执法者的制服，他只知道那些据说管控秩序的穿着制服的家伙们很少走进这条街。三个不属于这里的人，毫无规矩地踩在他的地盘上，这让本来就不爽的杨余更暴躁了几分。
　　另外三个人也在打量杨余。他们身上的制服和普通军警不同，他们属于国家特殊部门，肩章上的星星和条纹表示他们实力不俗，会一起结伴出任务就表明这次的任务目标十分棘手。
　　只不过，今晚这位新生的、魔力强大到引起世界级探测警报发出警告的“恶魔”，看起来似乎只有16、7岁，脸上的稚气还没完全褪去。并且，正在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三个不速之客。

　　领头的林轩很快反应过来，恶魔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生物，看这里的布置应该是这孩子的“家”。他欠身道歉：“非常抱歉未经允许踏足这里。如果您愿意，今晚的事情我们可以做一个详细的解释。在这里，或者去别的您愿意的地方。”
　　杨余眨眨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三个看起来不好惹的人会对自己这么……友好？恭敬？无所谓，他不想费工夫去分析这种情绪，反正这种态度，还有及时的对超出他掌控事情的解释成功抚平了他的烦躁。
　　“我不想在这里。”杨余这样回答林轩。去哪里谈事情无所谓，但他不想让陌生人呆在自己的“家”里。
　　“我明白了，”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林轩立刻回答，“到我们总部详谈可以吗？”
　　“可以也带上我吗？”男人的声音从半空传来，杨余不明白自己突如其来的愤怒是怎么回事，总之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条避风的巷子里刮起了狂风，林轩为首的三个人似乎支起了什么东西，而那个说话的男人……
　　那个突然出现在巷子的半空中引起杨余不满的男人，似乎风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他还是落到地面上，黑色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动，不知道他是为了某种仪式感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明明可以在杨余近身的地方出现，却还是在踩在稍远几步的地方，之后再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男人走到杨余身边，单膝跪地，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镜片后面的眼睛直直看向杨余。杨余看着男人挂在镜框上的细链被风吹得乱晃，不知为何开始好奇这个链子被风划地不停地撞击脸颊，这个男人脸疼不疼。
　　男人似乎知道他刚刚不合时宜的想法，他笑了笑，似乎觉得孩子脑袋里的疑问有趣，然后他开口：“非常抱歉贸然闯入这里。不知道我能否跟在您身边一起听这些人类会说些什么呢，殿下？”
　　杨余眨眨眼睛。男人的话他能听懂，但是仔细分辨发现那个男人说出的是一串晦涩难懂的声音，耳边全是嘶嘶的声音，这感觉有点奇怪，同时他又觉得这种语言给他一种亲切感。注意力被这奇怪发音的语言带走，巷子里的风渐渐停了。
　　杨余问男人：“你会说中文吗？”
　　男人声音带笑：“当然可以。”
　　杨余点点头：“哦，那你跟着吧。”

　　男人把杨余从地上扶起来，还细心地掸去他衣服上的尘土。林轩权衡了一下男人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先向杨余伸出手：“我叫林轩，您可以叫我、您随便怎么叫都好。”
　　男人一手背到身后，另一手捂上心口向杨余鞠躬：“安斯艾尔。”
　　杨余伸手和林轩握了一下，又对安斯艾尔点点头：“叫我杨余就好。”
　　林轩：“好的杨余先生。”
　　安斯艾尔：“好的殿下。”
　　杨余：“……”

　　杨余：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