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可以成为主角吗》无叹

1、离别，只在一刹那

　　6月8日17点整，铃声准点。
　　这一刻，朱红完成了人生的大考。笔尖一停，十几年的努力在此时就有了结果。
　　高考最后一天的17：00之后，时钟的每秒跳动，都在等待。教室里，考生等待考官收卷。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们也在翘首观望孩子们的身影。但，朱红知道那些期望的眼神中并没有她家人的目光。
　　终于可以离场了，朱红松了一口气，很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考试用品，然后静静坐在位置上侧身等待其他考生的陆续退场。她的位置很好，在考场的最后一位，既靠着墙壁又有窗户。朱红很喜欢这样的角落，可以观察到整个教室。她喜欢等待，所以习惯最后。今天这样的位置很好，让她可以随其自然的等待其他考生出教室。
　　等了许久，朱红才慢悠悠地出了考场，校门口的人不多不少，也有些出考场比较晚的考生和他们的家人。警车、救护车和工作人员依然在岗。耳边杂乱，欢呼声、鼓励声、哭泣声......朱红就像一个幽灵一样，隐在热闹中，毫无关联。
　　朱红盯着不远处紧紧拥抱的母女，一时之间恍了神。
　　果然没来。

　　“考的怎么样呀？”
　　“有把握吗？”
　　“什么时候出结果？”
　　这样千篇一律的问题，朱红一路上听太多了，随意敷衍了几句。
　　到家，入目就是忙碌的身影。
　　“考完就跟我出去吧，也没什么事了吧。票定好了，明天中午出发，你也收拾一下。”
　　这个不在朱红的意料之中，她回屋的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
　　妇女并不在意朱红的动作，说话间头也没抬，依旧在忙碌收拾自己的行李，这是朱红的母亲。
　　朱红搞不明白，她学习的十二年里都不在自己身边，为何就这两天突然选择回来了。哦，陪考。朱红觉得可笑，又莫名的堵了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我不去，我呆奶奶家。”朱红丢下一句，转身回房。
　　房门锁拧不开的情况下就是急促的敲门声，“ 朱红，这不是商量。”
　　朱红摊在椅子上，没去搭理，想了想偷偷溜去了奶奶家。

　　第二天，朱红被带上去乌城的火车，一如既往的结果。
　　于是，也成为了朱红之后的遗憾。
　　临近高考出分的日子。朱红没有等到激动人心的时刻，却等来了噩耗。
　　这天，是个艳阳天，万里无云，空气弥漫着燥热。
　　这天，算不上是个团圆日，却难得聚齐了四面八方的七大姑八大姨，但朱红藏起来了。
　　朱红脑子乱了，又很清醒。
　　这天是真热啊。这是朱红送走奶奶最后一刻的想法。
　　大家都很忙，忙着招待，忙着寒暄，忙着哀恸......朱红也很忙，她忙着活着。
　　原来，人真的很脆弱，一息之间，就没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桌上的碗筷落地的声音，朱红的父亲一向严肃无表情的脸上涨红，怒气腾腾，指着站在桌边低头的朱红吼道。
　　弟弟锁住要上手的父亲，母亲在一旁念叨着什么。朱红没有去细听，无非又是一些不懂事、不经事之类的。
　　错过填报志愿的日子，这是个天大的错误。
　　也是，十二年啊。这么久了，这么久啊。
　　“我会去复读的。”朱红喃喃。
　　“我去复读。”最后，朱红是这么下定决心的，也是这么说的。

　　复读的日子很枯燥，更忙碌。
　　朱红一直在忙，忙着学习，忙着生活，忙着在脑子里装东西，日子按部就班的过。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冬去春来似乎就在眨眼间。
　　春季，又是雨季。
　　今天，又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朱红看着手里的愿望字条，心情很复杂。
　　去年，有这回事吗？
　　雨水打湿玻璃，窗外的世界朦胧，朱红一时之间看失了神。
　　恍惚间，听见敲木头“咚咚”的陈旧声，朱红转头扫了一眼。
　　“黎丹颜，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少女拿着小锤子一本正经地敲击桌面，嘴里嘟嘟喃喃，听不清。
　　前面的少年实在看不下去她的傻样，压着声音的问道，依旧能听出几分怒气。
　　“没听说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嘛，起开。”少女拿着锤子，转身白了眼龇牙的少年，依旧我行我素。
　　“黎丹颜，你要不要脸！”
　　“江畏，有胆你再说一句。”
　　“说就说，老子怕你......”
　　他们离朱红不过半米间距，两人的动静很清楚地传到她的耳侧。
　　教室杂乱的声音大了一点，渐渐地盖过了雨声。
　　这时， “自习安分点。”讲台的班长打断了教室的杂乱纷争，于是又重归寂静。
　　只留下朱红身边无声的对抗。少女侧着身子眼睛死盯着少年手里的小锤子，少年指着讲台上刷题的班长，得意洋洋。
　　好像，有点怀念啊。
　　朱红见怪不怪的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没来及解出来的难题，轻叹，于是转头盯了一会斜对面屋檐落下的残雨，淅沥又杂乱。

　　刷不完的题，做不完的试卷，停不下来的人。
　　梅雨季一过，天气越来越冒热了，夏天也不远了。
　　考试月、考试周、考试日，试卷叠了又叠，日子一天一天过，这世界就像走马观灯一样，朱红选择重复一年的日子总算要到了头。
　　不要紧张，放松心态，正常发挥就行。
　　这是朱红这段时间听得最多的话，每次她都是笑着点头。
　　6月6日晚，朱红睡在奶奶家。一夜无梦。
　　6月7日上午八点四十分，朱红进入考场。
　　6月8日下午五点十五分，朱红离开考场。
　　朱红大考的日子又一次结束了。
　　散席聚餐定在6月9日，朱红没去。
　　朱红没去，确实也影响不大。
　　这几天，朱红的手机里收到了好几条微信，有一条是来自首都。
　　万幸，这次朱红没有错过填志愿的日子。所以，朱红踏上了去江市的路上，没有同伴。

　　大学是个很奇妙的地方，遇见齐敬的那天，朱红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缘分就是这样的妙不可言。黎丹颜看见朱红那刻是这样的表达。
　　成为黎丹颜的室友，朱红是没有想到的。
　　于是，黎丹颜把江畏拽过来聚餐，朱红在看见黎丹颜那天起就预想过这样的场景。
　　听说，江畏的告白是在散伙饭那天，大张旗鼓向黎丹颜表白，还理直气壮地当着全班师生的面放言，下次再聚他来做主，在他的婚宴上，他和黎丹颜是主人公。
　　朱红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那样枯燥的一年里，她看了太多两人的“打情骂俏”，平添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朱红那天的不在场，故此没有见证到那个场景，她突然觉得有点可惜，错过了那样美好的时刻。
　　除此之外，最让朱红出乎意料的是，齐敬竟然出现在了江大。

　　“大红。”这样咋咋呼呼的呼喊，朱红不用抬头就知道来者是何人。
　　当黎丹颜挽着江畏的手招呼时候，朱红漫不经心地收起手机，抬首间便瞧见熟悉的身影跟在一对黏黏糊糊的情侣后面，不近不远，慢慢悠悠。
　　是他，没错。
　　朱红忍住要转身的冲动，背后的手紧紧的攥着手机。
　　齐敬来江市，朱红其实有听说过，但她不知道，他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毫无预兆。
　　等黎丹颜走近，朱红已经收拾好心情，脸上扬着笑意，没有任何的异常。
　　“今天是四人行，我把他的好基友，传说中的大神也拉过来了。”黎丹颜已经松开江畏的手臂，跳到朱红的身边指着跟在江畏身后的少年，亲昵地揽着朱红的肩膀讨好道。
　　朱红配合得点头。心里困惑太多。
　　“好久不见，朱红。”江畏身边空了下来后，少年走近与其并肩，笑着依然很明朗，很随意地对朱红打招呼，一副很熟络的样子。
　　眼前少年肆意的笑容，朱红也笑了。
　　“齐敬，好久不见。”
　　朱红听见自己的声音。
　　“啊，大红，原来你们认识？江畏你知道吗？”黎丹颜惊呼。
　　江畏把咋呼的黎丹颜拉回自己的身边，摸了摸黎丹颜的头，笑着摇头表示： “刚知道。”
　　“对哦，大神跟你是同届。不过，你们，既然是认识的关系，怎么这么客套？”黎丹颜对于江畏的动作很不满得白了一眼，眼睛在朱红和齐敬来回盯了好几次，笑眯眯地探索了一会，问道。
　　“干嘛！江小畏，你是不是飘了，敢敲你姑奶奶的头了。”黎丹颜抬手捂着自己的额头，语气很不爽地把江畏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拦住准备上牙。
　　“错了，姑奶奶。”江畏认错很快。
　　黎丹颜没接受。
　　对于这样的打闹，朱红看着，嗯，似乎不意外。
　　“嗯，就是认识，不熟。”被称呼大神的少年不否认，勾起嘴角，笑得很亲近，看着不发言的朱红眼底并没有笑意。
　　朱红想提一提自己的嘴角，毫无作用，便作罢。
　　依旧闹腾少女，少年在旁挑逗，眼里全是温柔，他们都是张扬肆意的存在。
　　朱红看了眼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齐敬，有点头疼，她准备撤场子，于是对着还在打闹的黎丹颜说道： “我今天有点急事，梨子先走了。”
　　黎丹颜瞬间要跳起来说什么，被江畏拦下对着黎丹颜私语了几句，然后搂着她对齐敬说： “我们先走。”
　　黎丹颜被强制转身，很想努力地回头，又被强行按了回去，只能对朱红喊道： “一起去吧，都约好了，走吧走吧。”
　　朱红要开口的那一刻，齐敬出言的话，让她咽下了回绝， “失约成习惯，就是冒犯了。”
　　“饿死了，记得跟上。”江畏揽着黎丹颜走远了一点距离，声音传了过来。
　　齐敬轻飘飘的眼神让僵硬的朱红汗毛竖立，转身之际瞅了眼没出息的她，抛下一句： “一顿饭而已。”
　　所以说，还不如干脆到底。朱红心里有点狂躁。刚刚的傻举动。
　　一路上，朱红也不多言，黎丹颜在聊齐敬来江市的缘故，齐敬搭腔了几句，此后就是黎丹颜与江畏一故的“打情骂俏”。
　　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利。
　　饭后，江畏拉着黎丹颜走了，美言，两人的私人空间，勿扰。

　　于是，留下朱红和齐敬二人，面面相觑。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齐敬的问题打破了寂静的气息。
　　朱红有点摸不清楚齐敬的心思，扯着笑容反问： “什么消息？”
　　齐敬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笑得小心翼翼的朱红，抿了一口手边的饮料，抬眸不语，似乎在说，装傻在他那里行不通的。
　　朱红也不语，直勾勾地看着齐敬。
　　两人一点都不让步。
　　良久，齐敬败下阵，轻叹了一声，直言说道： “不是说好首都见。”说罢，眼神有点犀利。
　　“那是你说的。”朱红低头看着桌布，不咸不淡的语气。
　　“......”
　　“我还有事，先走了。”朱红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起身说道。
　　“朱红，你没有心吗。”齐敬在朱红起身的那一刻，出声，似乎是疑问，又似乎在陈述。
　　朱红在转身的那一刻红了眼眶，没有停下来，走之前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嗯”。
　　少年桌底下想要挽留的手微微抬起又被放下，没有伸出来，也没有留住少女匆匆脚步。
　　离别，就在转身那一刹那。

　　2015年6月23日
　　齐： “出分了，你查了吗？”
　　朱：“嗯。”
　　齐： “那就好，我们首都见。”

　　2015年6月27日
　　齐： “你报好了吗？”
　　“我已经报好了。”
　　“我们之前说好的学校。”
　　“你在吗？”
　　“没看到消息吗？”
　　“看到消息回复我。”

　　2015年6月28日
　　齐： “最后一天了，你应该报好了吧。”
　　“报好了是不是！”
　　“朱红！”
　　“我在首都等你。”
　　“我等你回复。”
　　“我等你，朱红。”

　　朱： “我复读了。”
　　“别等我。”

　　2016年2月9日
　　“听说你考完了，这次呢？”
　　“我在首都等你。”

　　约定迟早要被打破的，齐敬。
　　朱红没有发送。

　　朱红初遇齐敬的日子很平凡，那天是开学日。
　　朱红的成绩不差，于是她的名字出现在重点学校的光荣公布名单上。
　　当朱红经过学校的宣传栏，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语气就这样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朱红，这都是什么年代的名字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去应对的时候，齐敬就是这样出现的。
　　“挺好记的。”声音不大，但很清爽。
　　朱红转头去寻找声音的主人之际，对上了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下一秒，这样明亮的眼睛传递过来的是疑问，似乎在说，我们认识吗？
　　原来是双能说话的眼睛。朱红心想。
　　“两个字而已，你的名字也挺好记的，齐敬。”少年身边的人回应。
　　于是，就是这么简单的初遇，朱红记住了齐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