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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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C市还是和夏季一样的炎热，温度丝毫未减。
小巷里摇着蒲扇七嘴八舌的大妈大爷们唾沫横飞，似乎谁也不在意自己的脸上沾上了谁的口水。街上行人甚少，商业街的店铺都生意惨淡，唯有奶茶店的外卖订单不断，制冰机的冰块儿都来不及往外突突。
这个季节也是每年学子们入学的时候了，市三中的校门口车辆行人来来往往，人声嘈杂。
陆朝驻足在三中大门口，看着眼前陌生的牌匾，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寂寥感。
就在前两天，他被迫跟着母亲来了C市，搬进了她的男友家里，男人替他办理了转学手续，说三中是C市最好的学校。
不过只要上搜索引擎查一下，便能得知三中确实是综合学费最便宜的学校。
一无所知的城市，一无所知的家和一无所知的学校，让陆朝觉得荒唐又惶恐。
他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地叹出，迈步走进了学校。
学校里大部分的学生都是结伴而行，他们有说有笑勾着肩搭着背手挽着手，好不快活。
这让陆朝下意识的开始怀念A市附中，虽然他在那儿就只有芮典一个关系好的。
但也比此刻在这座城市里找不出半个眼熟面孔要强得多。
现在应该先去班主任的办公室，陆朝看着手机里母亲给他发的微信。
【高三（5）班，徐睿哲老师】
他并不知道教室在哪，也不知道这位徐睿哲老师的办公室在何处。
啧，真烦啊。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观察着周围接踵走过的人群，想试着找人问问。
但学生之中有认识这位老师的概率或许有些低，于是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迎面走来的女性，虽有些冒犯但以年纪来看肯定不是这里的学生。
陆朝快步走了上去，对迎面走来的女人问道：“您好，请问您是三中的老师吗？”
女人停下脚步，说：“是的，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陆朝心里暗暗松了一个口气，他继续说：“我是刚转学过来的学生，请问您知道徐睿哲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吗？”
女人笑着说：“是徐老师班上的学生呀，真巧，我是教5班语文的杨老师，我叫杨英，徐老师的办公室在那栋楼的二楼，上楼梯直走最里面一间。”
陆朝看着杨英手指着的“行知楼”，说：“谢谢杨老师。”
杨英笑了笑，说：“不客气，明天课堂见。”随即向陆朝摆摆手就转头离开了。
还算走运。
陆朝心中不免轻松了些，他立即动身往行知楼走去。
来到杨英所说的那间办公室门前，陆朝抬手叩了三声门，说：“您好。”
“进。”里面传出一个年轻的男声。
陆朝打开门，只见办公室里只有一位男老师。
这铁定就是徐睿哲了吧。
不过陆朝以为高中班主任都会是经验丰富的中年教师，然而徐睿哲看上去正值青年，打扮得简单利落，长相也十分俊朗英气，似乎很贴合小说里容易被女学生们青睐的类型。
徐睿哲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陆朝，说：“陆朝同学吗？进来吧。”
陆朝应了一声后轻轻地关上门，徐睿哲合上教案，说：“你的手续你母亲都帮你办好了，你把这学期的教材拿着，”他指了指桌上整理好的一沓课本，“跟我去班级吧。”
“徐老师，今天要上课吗？”陆朝心里一紧，连忙问。
徐睿哲说：“班级群通知过了今天下午上自习，不过任课老师可能会发卷子给你们写。”
“啊？”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还不在班级群里，高二高三的学生今天下午都上自习。”徐睿哲说。
“……”陆朝有些无奈。
原本打算明天周一早早地去班级当一个透明转校生，然而现在临时被通知要当着所有新同学的面被领进班级。
那场面光是想想他都已经觉得尴尬了。
“看你什么也没带，拿支笔吧。”徐睿哲抽出一支笔筒里的水性笔递给了陆朝。
陆朝接过后，把桌上的课本装进双肩包，塞不下的便只能拿在手上跟着徐睿哲往教室走去。
他们一前一后顺着走廊走到对面的育才楼，陆朝在心里记着班级的位置，避免再发生今天这样需要随机抽取幸运学生询问班级位置的尴尬情形。
在走廊的尽头处右转后，徐睿哲停下了步伐，陆朝微微抬头看见了门上的班级牌写着“高三（5）班”。
而紧闭着的门后传出了嘈杂的哄笑声与打闹声：
“宋天扬！把我的卷子给我！”
“婷姐，你就借我看一眼吧！马上还给你。”
我未来的同学们在抢卷子？
“哈哈哈宋天扬你小心别把李雪婷弄哭啦。”
“宋天扬你再不还给雪婷我就去告老师了！”
徐睿哲双手抱胸，静静地听着门内的动静。
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突然，他猛地开门，教室里的喧闹声顿时戛然而止。
陆朝从门与徐睿哲之间的空隙中看到，一名男生正站在讲桌前，手里拿的是一份试卷，他应该就是宋天扬了。
而那卷子的主人——李雪婷，大概就是第一排面红耳赤的那名女生吧。
“宋天扬，咱班班主任是不是得换人了？自习课都不忘在讲台上帮我管理秩序啊。”
教室内响起一阵哄笑声，徐睿哲说完，走上前抽出宋天扬手中的数学试卷递给了第一排因羞愧而埋着脑袋的李雪婷。
宋天扬见状，连忙讪笑着跑回自己的座位老实坐下。
教室里的笑声也逐渐消失，众人的视线慢慢转向了在门口站着的陆朝。
这下让陆朝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讨厌成为焦点，无论处于什么情况下。
徐睿哲招手示意陆朝进来，继而用手指敲了两下讲桌，对下面的学生们说：“这位是转学到我们班级的新同学，大家欢迎。”
底下的同学纷纷鼓起掌来，一些胆大泼辣的女同学则光明正大地讨论打量起这位面生的少年。
陆朝控制自己面无表情地接受这一切，平静地目视前方。
耳边终于响起徐睿哲的声音：“大家安静一下，让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为什么必须得有这种让台上人尴尬台下人看热闹的环节存在？
陆朝即便不情愿，但也还是迅速开口道：“我叫陆朝，朝阳的朝。”
在停顿了0.01秒后，为了不表现得特立独行，陆朝又添了一句：“希望以后和大家和睦共处。”
讲台下再次传来的强烈视线和让他有些耳鸣的掌声，都让他很不自在，仿佛身沉大海，类似窒息。
然而当人处于煎熬之中，便会觉得时间过得十分缓慢。
譬如现在，这个环节在陆朝的感知中似乎进行了一个时辰之久。
徐睿哲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在教室中扫视了一圈后，指了指教室后方，说：“你就坐那儿吧，正好还有个空位，你个子也高。”
陆朝顺着徐睿哲所指的方向望去，是第一组的最后一排。
陆朝说了句“好的，徐老师。”便拿着书赶忙走向自己的位置。
可他发现最后一排的两张课桌都是空着的。
思考了一会，他选择将书包放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大家继续自习吧，注意纪律，保持安静，纪律委员帮我盯着点儿，下课后把违纪的名单交给我。”徐睿哲说完便拍拍屁股走人，一点儿也不在意他走后自己的学生又会造什么反。
意料之中，徐睿哲前脚刚走，那位抢卷子的宋天扬和另一个男生就围了过来：“陆朝同学，你是从外市转来的么？”
“是。”
宋天扬身旁的男生继续发问：“你是从哪个市来的？”
“A市”
“我去，那是大城市啊，为啥会转到我们这小地方。”宋天扬纳闷。
“因为跟着我母亲来找她男朋友。”陆朝淡淡地说。
他们没预料到陆朝如此坦率，都有些面露窘迫。
宋天扬说：“呃，对不起啊陆朝同学，冒犯了冒犯了。总之你来了我们班就是这个团结大家庭的一份子了，虽然我们班的成绩都不咋地，但大家为人都还挺好的。”
原来团结的大家庭就是抢数学卷子，陆朝不禁勾起了嘴角。
宋天扬拍了拍站在他左侧身形高瘦的男生，对陆朝说：“这是陈谨言，他是咱们班纪律委员，不过向来都不记名的。”
陈谨言莞尔一笑：“你好陆朝，我和宋天扬是好朋友，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们帮忙。”
陆朝向他点头示意，说：“谢谢。”
宋天扬晃了晃手，对陆朝咧嘴一笑：“客气，你人看着也不坏，可能是因为帅吧，而且你和昪哥做了同桌，以后大家肯定都是兄弟。”
陆朝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昪哥？”
宋天扬拖出陆朝旁边的座椅，坐下解释道：“噢，他叫许昪，今天有事儿报道完就回去了，明天你就能见着了，不过他这人有点皮，但是人挺好，你平时别太往心里去。”
一旁的陈谨言也搬来自己的凳子坐下，笑着说：“许昪可是我们学校全体女生公认的校草啊，不过现在陆朝来了，我看他校草的位置难保。”
宋天扬冁然而笑：“没看见刚陆朝一进来全班都安静了么？连我也傻讲台上了，看久了昪哥那款还真有点腻了，陆朝这种帅真是……是……”
陆朝和陈谨言不约而同地看着宋天扬，都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只见宋天扬皱着眉闭着眼踌躇好一会，灵光一闪似的说到：“我知道了，陆朝就是臭脸型帅哥，昪哥就属于臭嘴型帅哥。”
“啊。”陆朝听到这些相当炸裂的形容词，尴尬地应和道。
陈谨言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向他解释道：“我来帮他翻译吧，他大概想说你属于高冷型的，许昪是傲娇型的，不过我也不大懂这些词汇，都是听女生们说的。”
宋天扬挥动食指连连点着陈谨言，激动地说：“哎对对对。”
陆朝不禁失笑，他缓缓摇了摇头，说：“虽然但是，你们以后还是说我帅之类的了。”
宋天扬点点头，打了个响指，说：“明白，你面子薄。”
“是是是，您明眼识人。”陆朝笑了。
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的神经不再紧绷，在与宋天扬、陈谨言的聊天中让他逐渐感到放松和自在。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我看这下咱们学校的女生又有的忙活了，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啊。”宋天扬一脸有好戏看的表情。
陆朝哭笑不得：“可别，这份殊荣我愿拱手相让给昪哥。”
陈谨言乐了：“哎哟我发现你其实挺逗啊，不过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看咱们班女生已经热火朝天了。”
陆朝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四周，视线正好对上几个偷偷看着他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女生，随即双方都有些尴尬地立刻回避了眼神。
“行吧，那随便她们了，不过你们昪哥不会不开心吧？”陆朝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脖颈。
“嗐，不会的，他才不在意这些。”宋天扬说。
“啊，好。”陆朝点点头。
“行了，你先自习吧，我俩也回座位写卷子去了。”
宋天扬摆摆手，拉着陈谨言就离开了。
陆朝也拿出课本翻开，右手手指转着笔，左手抵着下颌，默读片刻却发现自己根本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闪回着最近经历的桩桩谬事，思绪万千。
陆朝忽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其实也没多大事儿，无非就是一直以来都是女强人形象的母亲突然宣布自己找到了男友，而自己又立马随之迁居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这确实是很正常的事儿，只不过事发太突然罢了。
可心里就好像堵着什么似的，想疏通但又找寻不到豁口。
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吧，陆朝无声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继续低头看着书。
明媚的教室里响彻着鼓掌声，陆朝抬起头，看到胸带红领巾的小男孩骄傲地拿着作文本站上讲台，用稚嫩的童音声情并茂地说到：
“作文——《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她总是把最美好的事物带到我的身边，她总是给我带来一切欢乐的时光，她总是给予我最温暖的拥抱与亲吻，她总是爱我胜过爱她自己……”
忽然，他感到自己失重向下坠去，周身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
就在陆朝焦急之时，眼前又豁然明朗，四周轻柔慵懒的爵士乐响起，冷白调的灯光将他包裹其中。
这是一家餐厅。
坐在身旁的少年正头戴生日皇冠对着面前的蛋糕许愿，哪怕是闭着双眼也掩盖不了他内心的欣喜之情。
不一会，他睁开双眼一下子吹灭了蛋糕上的15根蜡烛，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为他准备的礼物。
陆朝也好奇地探身去看，精致的礼盒内放置着一把红宝石色的雅马哈吉他。
少年一双清澈的眼眸如萤火般闪动着，那双眸里满是惊喜。
陆朝知道这是少年梦寐已久的。
他想伸手去抚摸琴身，越来越近了，就在即将触碰到时，耳畔却响起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陆朝，陆朝？”
“嗯？”陆朝微微睁开双眼，看到桌边正站着一个人。
原来是宋天扬在叫他。
原来都是梦。
他撑起身子，用手抚了抚睡觉时被压着的刘海。
“睡这么沉，您熬了几个大夜？”宋天扬见陆朝睡眼惺忪的模样，笑着坐在一旁的课桌上，说：“起来吧，下课了，大家都走了。”
陆朝该有些犯迷糊，问：“几点了？”
宋天扬瞧了一眼教室后方挂着的时钟，说：“六点了，五点半就下课了，我一直搁座位上赶假期作业呢，刚准备走就看见教室里还有个人趴着呢，吓死我了。”
陆朝闻之一笑，说：“最近没休息好，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你这人也太见外了吧，走。”宋天扬撇了撇嘴站起身，把他的书包背成单肩包挂在肩上，边说边朝着教室外走去。
陆朝恍惚了一会，然后迅速收拾完自己的桌面，跟着宋天扬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正缓缓地落下，离它距离最近的天空被烧成殷红一片，外层接连是桔黄、鹅黄、水青色，交织缠绵在一起。
柔软的光抚摸着少年的脸庞，晚风静静地吹拂着，少了白日的暑热，还掺杂着几分烟火气。
陆朝不由得回想起刚才做的梦。
那是关于自己小学和初中时期的梦，梦境中也是这样的温煦美妙。
而现在回到现实，某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开始变得强烈。
“呼。”陆朝长叹一气。
“嗯？怎么了。”宋天扬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瓶牛奶，他叼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
“这儿空气好。”陆朝随口答道。
没成想宋天扬也跟着深吸一口气，说：“确实。”
陆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忍不住大笑了出来：“对不起，但你刚刚真的太逗了。”
宋天扬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傻。
他难为情道：“我跟你说我这人可记仇啊。”
陆朝笑而不语，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宋天扬赶紧朝他招了招手，说：“拜拜，我先走了，记得早上七点半到校。”话音未落，便踩着自行车离开了。
陆朝应了一句，目送着他离开。这时，道路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陆朝抬头望了望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夜色下的街道因暖黄的灯光而显得氤氲。
“嘟嘟——”陆朝回过神，只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白色小轿车，司机摇下车窗喊着：“你叫的车啊？”。
陆朝看了眼手机上打车APP显示的车牌号，是这辆没错，便径直走过去上了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