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捺》谢束

3、加冠

　　永乐九年，秋分，太阳如夏日般炙热，是入秋之后难得的好天气，长安街上，各小商小贩卖力吆喝，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常府门前不停有达官显贵涌入，站在门口的妇人笑容早已僵在脸上，虽有些倦态但难掩那娇美的容颜，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这是常胜意的母亲，常建将军的妻子，谢府大小姐谢婉逸。

　　一辆马车停在了常府门口，小厮放下楼梯，陈书仪缓缓拨开车帘，探出头与常夫人对视上，提起裙摆下了马车向常夫人叫了声伯母，常夫人立刻褪去了倦态，满脸慈爱的前来迎她，
　　“好些日子没见公主了，今日竟托胜意的福能让你亲自来府上.”常夫人托起陈书仪的手柔声道，
　　“伯母这般说便见外了，是我不对，这么些时候也没能来看望看望您与常伯伯.”
　　“劳公主挂念，这还有好多宾客得应付，实在抽不开身，公主先去找胜意吧，他此刻应是在后院。”
　　“嗯。”

　　陈书仪身着天蓝色君子花绣袍，头上仅戴了支及简易的银簪，还别了朵像是路边随意采的野花，浓妆淡抹总相宜，到落得个清醒脱俗之资。

　　她绕过宴会厅，摸索着到了后院，轻唤了几声常胜意却无人应答，便只好自己四处转转。走着走着，陈书仪来到一处小院，此地清冷寂静，鲜少有人会踏足的感觉，但奇怪的是这里干净整洁无一株荒草，空地上还摆放着许多兵器，件件都有磨损的痕迹，应是经常使用的，正当陈书仪好奇何人居于此时无意瞥见了那盆他送给常胜意的花，走近一看，花被照料的极好，色泽饱满，娇艳欲滴，现已成半包状，想着怕是要开了。这花置于一门前，房门未关，半敞着，陈书仪轻轻推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房内陈设简洁，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整面墙的书籍了，书本都被按种类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大多是兵书，但一角落里有几本不大一样的，这几本已经破旧不堪，书角卷起，书页泛黄，甚至连书名都看不大清楚，陈书仪粗略翻了翻，都是有关花草的典籍，几乎每一页都做了标注，秀美整洁，尤其那一撇一捺写得极好，她一眼便认出了是常胜意的字迹。

　　“谁，是谁擅闯后院。”一道清冽的女声传来，陈书仪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滑落在地，便急忙蹲下去捡，女子冲进房间，见散落地上的的书本也赶紧蹲下帮忙，边捡边厉声斥责道：“你知不知道这些书很重要，还有这个院子是不允许外人随意踏入的。”

　　陈书仪抬头与她对望，满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只是想寻常家小公子，走着走着便到了这儿。”

　　女子见陈书仪容貌，立即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行礼到：“参见公主殿下，是民女眼拙，冒犯了您，还请恕罪。”
　　“我未曾自报家门，今日又穿的这般朴素，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陈书仪疑惑地问道，
　　女子：“画像上见过。”
　　陈书仪：“什么画像？”
　　“公主，公主”常胜意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踏入房内，三人面面相觑，
　　“原来你在这啊，叫我好找。你们两个怎么会······”常胜意开口道，
　　女子：“刚刚公主迷路了，恰巧遇到。”
　　常胜意转头望向陈书仪，
　　陈书仪：“是啊，幸得这位姑娘相助。对了，你叫什么。”陈书仪又望向那女子，
　　“民女姓常名若涵，家父与常建伯伯是手足，我是胜意兄长的堂妹。”女子娓娓道来，
　　陈书仪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道：“真是个及俊俏的小女娘。”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前厅吧。”常胜意道，

　　三人一同去往了前厅。

　　自常胜意踏入前厅那一刻，各家贵族小姐的目光便都聚集到了他身上，眼底尽显仰慕爱恋之意，但随即望见他身后跟着的陈书仪脸色便都不约而同的沉了下来，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她是何人，怎的以前从未见过。”
　　“不知，为何能与常小公子挨得那样近。”
　　“这样貌倒是生的极好，但打扮未免过于寒酸了，怕是哪冒出来想靠美色攀附常家的穷亲戚。”几个打扮雍容华贵的小姐掩面戏笑。

　　这一字一句都被陈书仪精准的捕捉到，她毫不在意，只叹她们不识货，西域进贡来千金难求的绸缎却被说寒酸。陈书仪拍了拍常胜意的肩，常胜意回过头，她又向下摆了摆手，示意他低下身，常胜意照做后，她凑到他耳旁低语了几句便拉着常若涵离开了。那几个小姐见此情景，眼底流露出的鄙夷逐渐变成了嫉妒，厌恶，一只只高贵的猫化身成了凶狠的狼，仿佛瞄准了猎物，下一秒就想将陈书仪拨皮抽筋。

　　陈书仪自幼被保护的极好，除了宫里的人，鲜少有人目睹过她的真容，这次本想低调出宫，但碍于常家人对她的特殊照顾，引来了不少猜疑。

　　加冠礼即将开始，常胜意于常家祠堂前扫视四周，急切地寻找着陈书仪的身影，但始终未见，方才陈书仪同他讲前厅太闷，带常若涵出去透透气，自那以后便再未回来，常胜意有些着急，正想冲出人群去寻找陈书仪，加冠礼开始的钟声却响起了，常建将军走到他面前，见他心不在焉的神态怒斥道：“你可知加冠礼的意义何在，我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都好好举行完加冠礼再议。”说罢，便向后退了一步，庄重严肃地扬起头：“行冠礼。”

　　常胜意闻声跪下，腰背笔挺，眼神坚毅，微低下头，常建将军上前一步替他解下头上的束带，又喊道：“取冠.”
　　常胜意抬起头望向祠堂，祠堂的门被缓缓拉开，天蓝色的裙摆映入常胜意的眼帘，陈书仪面带微笑，手捧美冠，一步步向常胜意靠近，常胜意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柔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像一颗漂浮不定的心终于有了着落。常建将军接过冠替常胜意仔细戴上，欣慰地说：“长大了，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常胜意抬头：“父亲······”
　　常建将军大喊：“加冠礼毕。”

　　常胜意起身，在众人的道贺声中，她独独望向了陈书仪，两人相视而笑，眼神缱绻缠绵，是止不住的爱意涌出。

　　“她凭什么，这等乡野村妇也配给胜意哥哥送冠。”一道尖锐的声线在嘈杂喧闹声中格外刺耳，常胜意扭头对准了这声音主人的视线，是那群富家女中家世最为普通的一个，父亲近些年因经商赚了点小钱的宋家小姐宋倩倩，早有传闻她倾心于常家小公子，此次加冠礼也是跟着别家小姐蹭来的。

　　常胜意望向她的眼神十分凌厉，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宋倩倩瞬间被吓得底下了头，没敢再说什么。而她一旁头戴金钗绒花，身着瑰红华袍，众小姐中打扮最为华丽的一个女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默默捏紧了手上色泽饱满纯粹的翡翠珠串，痴痴望着常胜意，神情渐渐落寞下来。

　　常胜意贴近陈书仪，轻声低语到：“公主可觉这儿太过嘈杂，要不我带您出去走走。”
　　陈书仪来了兴趣，双眸亮晶晶地望向常胜意问道：“去何处？”
　　“您鲜少出宫，想必从未见过这长安街的夜市吧。”
　　“烦请公子带我去开开眼界。”
　　“荣幸至极。”

　　陈书仪提起裙摆，弓下腰，探着头穿梭于那堵得水泄不通的的人群，一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样子，常胜意被逗笑了，默默跟在她身后，双手一背，朝人群撇撇头示意让开，陈书仪走着走着忽觉眼前豁然开朗，直起腰杆扭头寻找常胜意，“砰，砰砰砰，砰砰，砰”一串翡翠珠链突然散落，陈书仪不慎踩到颗珠子，脚下一滑,整个人朝池塘扑去，常胜意见此急忙冲上前，伸手抓住陈书仪的胳膊用力一扯，将陈书仪拉入怀中，陈书仪狠狠撞进了常胜意的胸膛，许是被吓着了，陈书仪久久没能回过神来，急促地喘着气，常胜意一边轻抚她的发梢一边说道：“没事，没事。”

　　常夫人赶来，满脸担忧的拉着陈书仪仔细检查，见没伤到哪儿才招来一旁俾女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地上哪来这么多珠子?”
　　“奴婢不知，加冠礼前明明仔细打扫过了的。”俾女慌忙解释道，

　　常夫人还想开口斥责却被常胜意拦下了，“母亲别急。”他蹲下身捡了一颗散落在地上的翡翠珠子，站起来置于手心仔细端详了一番朝国公府大小姐邵禾茉走去，约距一尺，他停下脚步，摊开掌心说道：“这是小姐的吧。”
　　邵禾茉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知。”
　　“自己的珠串怎会认不得？此等极品在座的怕只有您的身份配得上了。”常胜意态度怪癖地说，
　　邵禾茉：“想起来了，此物却属于我，只是今日中午便找不见了，随后也就没太在意。”
　　“不愧是国公府大小姐，这般稀世珍宝丢失也能毫不在意。”常胜意轻笑，转头又望向常夫人道：“母亲，既是邵小姐的物件，那便吩咐下人好好找找，一颗都不能少，在我们常府丢的东西定要原数奉还的。顺便好好查查是谁心术不正，竟敢行偷窃之事，常府怎容的下此等污秽之人。”

　　常夫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陈书仪缓过神来，看着常胜意的怒气难遏，狠厉的眼神像是要把邵禾茉生吞了，甚至本簇拥在他身边的人都被吓退了一圈，她上前扯了扯常胜意的衣袖轻声道：“快带我去夜市吧，宫门落锁前我得回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常胜意转头展出笑颜，身上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冲陈书仪柔声道了句：“好。”

　　陈书仪向外走去，常胜意仍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人们见此情景，纷纷做出一副闲来无事看热闹的神态望向邵禾茉，但碍于她的身份又不敢多言什么，此时的邵禾茉只觉被一道道炙热的目光盯地浑身不自在，满心怨气却还要顾着脸面，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然后高昂着头颅走出人群，几个富家小姐跟在她身后，众人也自动为她们让开了一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