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妖水零（双向奔赴）》磨刀客

1、前传

　　世间最古老且神秘的大神，其名为盲。

　　盲生三界，各得其象，人界愚弱，妖界傲狂，神界智强，三界本可互通。

　　然一场协议下，妖、神私域禁通，唯人界，集三界众生、天地百象。

　　* * *

　　“听说了吗？关在洛桑城的那个恶妖跑了。”

　　“啊？跑了？不是说那是有千年寒铁制作的牢房，加了九九八十一道封印，这都让她跑了？”

　　“可说呢，不然怎么会排列四大恶妖之首，苍生又将面临一场浩劫。”

　　……

　　“听说了吗？天界三千天神尽数出动，去抓那恶妖去了。”

　　“没用的，那恶妖有不死之身，你以为呢？都逃了两百年了，没一个能把她奈何得了。”

　　“你傻呀，关不住就挑手筋脚筋，杀不死就放干了血，钉在冰柱上，看她还作孽不。”

　　“哎哟，真是活受罪，倒还不如死了。”

　　……

　　“逃，水零，逃到学会恨为止，到时你便知道错在哪了。”

　　有人因欲望在追逐；有人因天真而逃亡。蛰伏，实是个中性词，因为善恶，皆可使用。

　　人界，古梯山上，浮云婀娜，青山妩媚。

　　古梯山两百年前经历过一场大火，但如今生机盎然，一片祥和之相，仿若那场大火从未发生。

　　却见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子从云端跌下，打破了这片宁静。她落在了古梯山顶，滚落了几圈，直到撞到一口老井的井床方才停下，一缕鲜血自墨发之间渗出，将她身下的土地浸染成黑红色。她趴在那里许久没有动静，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肤，破裂的衣服勉强遮体，却也早已被新旧交替的污血染透。

　　“呜。”一红耳白毛狐狸发现了趴在井口的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见她如此模样，呜咽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沾着污血的纤细手指哆哆嗦嗦抬了一下，而后睁开了那双被血糊上的眼睛，两眼空洞无神，麻木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小狐狸。

　　她声音喑哑：“我见过你。”

　　“恶妖水零。”天空之上传来呼唤。

　　霎时间乌云蔽日，电闪雷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天上，乌压压的一片，她慌乱无助间想爬起来，可很快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手指深深地扣进泥土之中，指甲都翻过来了，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终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昂头看着云端。

　　落魄又顽强，悲寂又骄傲。

　　天空之上，一道金光劈开乌云，三千天神，或手持金光神塔，或身披金甲圣衣，或踏七色彩云，或骑灵兽神驹，或立或卧，于云端之上俯视女子。

　　“恶妖水零，祸害三界，众怒难恕，诛！”威严的声音自云端之上传来。

　　水零抬起肮脏、满是血污的手，颤颤巍巍地理了理头发，可是无用，她的头发已经打结，理不好了。

　　刚翻的指甲挂在了头发上，新的血又流了出来，糊在脸上，残忍凄惨的模样，连天上的众神看了，都厌恶地别过头去。

　　“诛！”神之上，也有不可忤逆的存在，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容置疑。

　　众神祭出自己的神器，却无一神上前。

　　躲在井后的小狐狸悲切地看了天上一眼，跑至水零身旁，瞅准她那本就血肉模糊的小臂，狠狠地咬了上去。

　　水零歪头，怔愣不解地看着在手臂上狰狞撕扯的小狐狸，嗓音粘连嘶哑：“为什么？”

　　天真的水零看着咬着她手臂的狐狸发愣，怔愣了好一会儿，嘴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她颤巍巍地把手抬了起来，可是撕咬着她手臂的狐狸，宁愿挂在空中，也不愿撒口。

　　时至今日，她从未怪过任何人。

　　她总在想，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总是被讨厌，被驱赶。

　　她努力地讨好每一个人，他们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她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何别人没有背上这个恶妖之名，偏她背上了？

　　可原来，她什么都不做之时，也要受伤害。

　　水零此刻哪有功夫去想，是这狐狸送上前来，才让天上的众神变得犹豫，她只感觉自己的手疼，而后心也疼，她不再动了，眼眸微眯，低眉看着手臂上的狐狸。

　　在狐狸错愕放松牙关之际，另一只手猛然上前，捉住狐狸的脖子，手指发了狠地不断用力。

　　“为什么？是我救的你！你又凭什么？”

　　小狐狸被掐得白眼后翻，四肢扑腾，心中暗道：大误会啊！

　　手持金光神塔的天神见状，怒吼一声：“恶妖水零，休要再残害生灵！”

　　水零死死捏住手中的狐狸，仇恨与绝望在她的眼中蔓延开来，对着天上嘶吼道：“我偏不放开，曾经是我救的它！是我给了它活下去的权利！它凭什么我害我，凭什么？”

　　水零大笑起来，癫狂的模样令人毛骨悚然。

　　“是我救了你！”

　　“是我给你们法力！”

　　“你们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们什么，我哪里做错了？”

　　她昂头看着天空中的众神，孤寂而绝望，声音中皆是苦涩：“凭什么？凭什么？”

　　可是没有神回答她，他们高高在上，俯视于她。

　　人妖大乱，她是罪魁祸首，理应受万劫不复之刑。

　　天神举起手中的金光神塔，神塔披着圣光，却散发着吞噬灵魂的压迫感，它飞得缓慢，却让死亡的恐惧持续加深。

　　水零看向手中的狐狸，眼中闪着奇异的光：“他们以为我不知道那金塔的作用，想借金塔偷偷吸走我的魂魄来拯救你。”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狐狸，让那狐狸先受到金光的照耀。

　　狐狸看着头顶的金光神塔，眼中瞪出了血丝，脖颈处的力量虽让它喘气有些难受，但不至断气死去，可那金光神塔，越往下沉一点，它便越发感觉自己的灵魂似在被撕裂再抽出，毫无挽回之力。

　　它曾死过一次，大火焚烧，体无完肤，可那时的恐惧，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灵魂被撕扯的疼痛和恐惧，让它的腿脚扑腾得更加剧烈。

　　“体验到我的痛苦了吗？他们让我别杀你，却又连你一起杀，他们说要救世人，却又伤害着被世人伤害的我。”痛彻灵魂的疼痛，没有让水零住手，她把手中的狐狸高高举起来，让它更深刻地感受那生不如死的恐惧，“感受过神的爱吗？那再体验一下神犯的错吧！”

　　“鲁莽！”一穿云纹蓝袍的神拉住金塔神，“莫要伤了那只狐狸。”

　　神塔的吸力惊人，除非收回神塔，否则没有人能把被神塔笼罩的生灵给拿出来。

　　不过也就说起来恐怖，怎么说也是金塔神的宝物，他暗道一声大意，连忙施法召回自己的神塔便是了。

　　“不准收。”水零怒吼，拼尽妖力，死死地拉住神塔。

　　这是一场神与妖的拉锯战，那神自是尽了全力在收回自己的神塔，可那妖，也燃烧着自己的寿元与魂力，与神力一搏。

　　“好个睚眦必报的恶妖，咬你一口，便要拼尽寿元与魂力报复。”一白袍女神怒喝水零，而后将自己的神力注入金塔神体内，“塔神，我来助你。”

　　“我来修复这狐狸的魂力。”一绿袍男神向手零手中的狐狸施加如水一般柔软的灵气。

　　“这恶妖才是罪魁祸首。”一黑袍战神挥舞着手中的神鞭，重重得打在水零的身上，“给我放手。”

　　水零挨了一鞭，闷哼一声，她轻笑：“好啊。”

　　有神察觉到水零表情的异常，意识到要出事，可小心两个字还没有喊出口，水零便化吸手为推掌，将神塔狠狠地推了出去。

　　神塔向后飞速旋转，打向众神，虽众神预示到危险，提请防御，可任由十几个大神被神塔重伤，金塔神和白袍女神伤得最重，口吐鲜血，白袍女神更是直接昏倒在一个大神怀中。

　　“不愧是恶妖之首，身受如此重伤，还有能力重伤天神。”

　　“燃命之技，又能放肆多久。”

　　水零搂着狐狸，摸了摸她的毛，挑衅地看向天上的众神。

　　众神捏紧了手中的神器，愤恨地看着下方的水零。

　　水零撸狐狸毛的动作越是轻柔，手中的狐狸就抖得越发厉害，她看着在手中瑟瑟发抖的狐狸，轻声道：“其实我没想杀你，我只是想看看神有多爱这世间的生灵，为何一只狐狸都可以得到这样的偏爱，为何偏我没有？”

　　“神爱人，也爱妖，偏不爱我。”

　　她的声音枯寂，将手中的狐狸抛了出去。

　　狐狸落地后向水零看了一眼，有不舍，可终究还是恐惧盖过了心疼，跑开了。

　　黑袍战神见狐狸跑开，立马掌中蓄力，雷云呼啸，天地山河为之震动，悍然击出。

　　水零见状，却没了先前那股耗尽寿元的拼劲，她嘴角擒笑，缓缓闭上眼睛，摊开双手没有一丝反抗。

　　死了，也好。

　　吞噬天地的一拳，重重地打在了水零的肚子上，她随即便翻飞出去，撞在大石头上，鲜血自她的口中喷出，洒在的地上、井里，到处都是。

　　她倒在地上，疼得四肢蜷缩，意识也开始模糊。

　　朦胧之间，她看到了一个小男孩的背影，张开手挡在她的面前，又回头对她低语了两声。

　　可是水零还未看清他的模样，也未听清他在说什么，她伸手想要抓住那个背影，但摸到的只有一片虚空。

　　眼中的泪终是滑落了出来。

　　她好累，也好疼。

　　人有神护着，妖有妖护着，就她没人护着。

　　所以她活该被欺负，活该背锅吗？

　　恨意，第一次肆无忌惮地，从她的眼中蔓延开来。

　　每一次，她被驱赶的时候，他们都恨极了的模样责怪她：“都是你的错。”

　　每一次，她见到这副模样，都在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她只是一只妖，意外落入这人界，妖界和神界看着她在这里横冲直撞，没有一个人想把她捞出来。

　　一只妖掉落到人间会发生什么？自然是过得风生水起、肆意妄为。

　　于是不信的、羡慕的、嫉妒的妖也跟着下了凡。

　　人与妖在世间共存，天下大乱，幸得神界调节，方未酿成大祸。

　　人没有错，妖没有错，但……

　　大祸酿下，总要有人背锅的！

　　于是，人、妖、神三界，谁都无过，唯她，成了绝对的罪妖，位列四大恶妖之首。
　　有人让她跑，让她学会恨的感觉，说那时她便知道，那些人恨她时，抱着的是怎样的心思。

　　终于，她也知道恨的感觉了，根本无关对错，只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不甘和愤怒。

　　合着她没错，是这三界，是这天上的三千神明在犯错！

　　她凭什么反思，合该这三界反思才对！

　　可笑，委实太可笑了！

　　她的手陡然放下，含着浓浓的恨意，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神仙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水零，讨论对策。

　　“她居然在求死？”

　　“这回真的死了吗？”

　　“她是不死之身，岂会如此简单就被杀死了？”

　　金塔神祭出自己的金光神塔，这回他不再是轻轻一推，而是在神塔中灌输了自己的神力，全力打了出去。

　　神塔高速旋转，可是还未飞到古梯山，便被震了回来，金塔神伸手去接，却连带震飞出去，就连他身后的一蓝袍神仙去接他，也一同被带飞。

　　这一战，动手不多，然金塔神伤得最重，出手一次，便被伤一次。

　　“上古结界？”众神惊呼。

　　上古之神是比天神还有古老的神，神秘莫测，便是在场的神仙众多，见过上古之神的也寥无几合。

　　恶妖下世，搅得三界混乱，众神出手以平息。

　　时至今日，从未有上古之神插手，为何偏在诛杀水零最后的时刻，一切即将结束之时，上古结界出现了？

　　众神面面相觑，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本就有些不情愿的神仙，此刻更是不敢出手了。

　　“退。”那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带着一丝颤意，下达的不再是逐杀之命。

　　众神退去，只有一神，立于云端之上，盯着下方卧伏的女妖，很久很久……

　　* * *

　　时过数百年。

　　虽众神不再为难水零，但也并未觉得水零无辜，只觉她是机缘巧合，打开了上古之神的结界，从而得以庇佑。

　　可众神不知，那不是上古结界，那只是水零几百年前藏于此处的结界，以她的鲜血催动。

　　她自无上神之力，却赶巧得了上神一息。

　　一息骗三界，足以。

　　在众神发现之前，水零躲在古梯山上的结界中勤苦修炼，未有一日懈怠。

　　既无所依，那便自强，强到她于世间横着走，三千众神也不能奈何她为止。

　　她有一愿。

　　终有一日，云水仙境，长生殿上，她要世人，看到高高在上的神，最是落魄、堕落的模样。

　　但这几百年也不太平，常有三界之人来闹事，她能打则打，以暴力之名，威慑三界。

　　在水零居于古梯山后第七百九十六年，距离古梯山遥远的东部，玉剑山后，两位上古之神负手立于云端之上，惋惜地看着下面被抱走的男婴。

　　“这一世，不求成仙，让他活得放肆些吧。”

　　“放心吧，这一世，就算他把三界搅得翻天覆地，我也会护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