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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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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
如果当时你在我身边多好,这样就没人能伤害我,刺痛我,而我也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任它灰飞烟灭。
一行女生浩浩荡荡地来到高三(4)班,惹得别班都出来看,一下子就围满了人。
琛护远被叫出来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旁边一个女生拉住衣角。“琛护远,我们在一起吧。”四下一片哗然。
看清楚是谁后,他露出微笑,问:“你找我?”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你昨天是这么说。”女生有些焦急。旁边围拢的人群中传出口哨声,为她的告白大声叫好。
“对不起。”
有些话,像是从宇宙另一端传来的,不知经过几亿光年,才能清晰入耳。六吟只是站在那儿,周遭一切都噤声。
“……什么?”
“对不起。昨天你那样跑掉,我以为是拒绝,所以……”
“……所以?”
“我有女朋友了。”
更大的哗然。
“小远你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呐?藏这么好。”
“对啊,是谁?”
六吟被挤出人群,那些原本嘲笑她的女生连话也懒得说,只用鄙夷的眼神让她快滚。
她淡淡地笑了。
动作真快啊。这才多久就找了个女朋友。琛护远,你要我怎么办。
空旷的晚风,一下子吸去她所有的呼吸,胸腔里闷闷的,延展开钝钝地疼痛,哀伤难耐。
整个晚自修都沉浸在异样的气氛中。那种忧伤像是蔓延到了每一个人,无言而泣。
六吟从闷睡中抬起头,看到谢玲玲依旧在发短信,偶尔蹙一下眉,表情凝重。她刚想叫她,就见玲玲将手机一摔,怒气冲天地走了出去。
好吧,今天已经够乱了。
六吟在五楼的无人角落找到她。
谢玲玲在哭。那样子让六吟心里无端一酸,差点也跟着一起哭。
她走过去将玲玲抱住,不知该说什么。然而怀里女生的反应显然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她被推个措手不及。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和琛护远在一起,你就准备玩儿完吧!”女生愤怒地吼着。
六吟被吓到了,她稳住身形,有些艰难地开口:“玲玲?”
谢玲玲却捂住了脸:“你会害死人的,六吟。”
她是真的伤心。她居然叫她的名字。从认识到现在,她只叫过一次——只有在气极的时候,她才会这么叫。
“玲玲。”六吟走过去,再次抱住她:“玲玲你怎么了?”
这回女生没有推开她,她的身体抖得厉害,连带说出的话也在发颤:“安朔,他进医院了。”
“他因为你,去跟琛护远打架,结果受了伤。”
“六吟,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放着身边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偏偏要去找那种花花公子。”
“他不算花……”“你给我闭嘴!”
站在病房门口,她发现自己好像被谢玲玲感染了,也在发抖。六吟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不怕不怕,没事的。
即便是之前做过千万次的演习,面对面的时候要怎么做怎么说;即便是紧张到想脚底抹油溜走,在看到空荡荡的病房后,心里仍是掩饰不住地涌起一股失落。
什么嘛,没人在啊。
她边往回走边想着是不是被玲玲骗了,不过见她哭得如丧考妣,自己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想。
突然就迈不开步了。供病人休息的花园里,安朔和一个面目温和的女人在轻声交谈着什么,然后他就笑了,伸手抱了抱她。
是不是所有的不幸,都要集中在一起发生。
她构造的城墙,轰然倒塌。
在安朔同琛护远进行决斗的更前面,已经有过一次争吵,就是所谓的“跟踪事件”。
他在六吟远去后,才叫住琛护远。
男生回过头,挑了挑眉:“怎么又是你?”
“你该记住我之前的警告,”安朔顿了顿,尽量让自己平静:“不要再接近她。”
他夸张地笑了起来:“哪个她?你两个都要保护吗?”
“是,尤其这个,你给我滚远点。”
琛护远止住笑声,朦胧的月色在他眼里流泻出璀璨的华光,妖冶美丽。他淡淡扫视他一眼,冷漠地开口:“不可能。”
几乎是同时,强而有力的拳就挥向他,琛护远被打得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几乎站不稳,颊上一片火辣辣。他感觉不出有没有流血,也顾不了那么多。“你该知道就算我放手,她也不可能是你的。”
安朔明显僵硬了身体:“你调查我?”
“哈,这种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吧。”恶魔的光芒倏地在他眼眸中跳动:“你这么热情地找我,看来我需要准备回礼了。”
第二天,回礼就上了门。
“哎,你有没有看到今天公主的深情告白?”
“喏,是(4)班的琛护远,那小子居然拒绝咧,喂喂,我没说完呐!”
战火一触即发。
其实引线早已点燃,爆炸是迟早的是。连绵的火焰焚烧着一切,遇到危险物就不可避免的发生灾难。
安朔被连揍两拳后扶住墙剧烈的喘息着,头疼得厉害。琛护远眸子里也隐隐有了怒意:“我还没脾气好到让人打上瘾。你非得逼我动手吗?”
“在我走之前,你休想靠近她。”擦掉嘴角的血,他忍着痛回敬道。
“那就公平竞争吧。”
安朔冷冷地笑了:“你眼里还有公平吗?”
“起码从现在起,我愿意公平的来。”
“再也不想伤害她。”
你知道我的心情吗?
看着她就那样跑掉,心里的失落几乎将自己溺死。窒息般难受。
当她第二天告诉我想要和我在一起时,我难过的想死掉。为什么她会是谢玲玲的朋友?既然以前我不知道,那现在又何必让我知道。玲玲视她为宝贝,她能在她身上看到从前的影子,而我是如此的肮脏,惊慌失措不敢面对她。看待她受尽委屈湿红了眼眶几乎就要缴械投降。当听到自己狠狠打击她说有女朋友时,我恨不得将舌头咬掉。
这样的谎言,再也不想听到。
琛护远看着安朔艰难地走远,漂亮的眼眸瞬间被雾气洇染。
如果天空裂开,会看见什么?
是永恒浮游于宇宙的星屑,在《黄金罗盘》中被称为“尘”,将之刻画的异常美丽,像极光般诡魅动人。
是这个么?
或者,像我们抬眼就能望到的满天繁星,那些神秘的星球,在暗色的夜幕下,亮着孤独的光,看似相连,却遥在天涯。
是这个么?
我们总能感到自己的渺小。在这个浩瀚的自然界里,有我们束手无策的事。比如说,爱而不得。比如说,生离死别。
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离开你,血从我的身体内一点一滴的流逝,像极生命的消失。我捂住鼻子,剧烈地颤抖,最终抑制不住地哭了。
那些红色的液体不断从脸上滑落,让我惊慌失措。
终于。
还是发生了。
教室里明显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安朔疑惑了,他退出来看一眼班牌,确定没走错后,才跨进去。
班里女生小群小群地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时而会听到有人低呼“啊,不是吧”,然后一群人往一个方向扫一眼,再回首继续讨论。
被众人目光当成活靶子的,正是六吟。
而此刻的她,正冲着安朔淡淡地笑。
男生率先打起招呼,他对谢玲玲挥挥手:“嗨,女王。”目光触到六吟时,却被噎了下。
那样的笑,风淡云清,极有礼,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伤得重吗?”她问,并招手让他坐下:“你这样,让我心里很不安。”
安朔像极了被踩到尾巴的猫,几乎要失控跳起来嚷:“这样的你才真正让人感到不安!”他努力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小声问:“怎么了?”
六吟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然后开口。
仿佛默片一般,安朔看到她的唇动了动,却没听到声音。
她说:哥哥。
安朔心里有深不见底的洞,那个女孩子一旦放手,他就会掉下去。
他看着六吟忙碌,目光深刻疼痛。谢玲玲一步步蹭过来问:“你们又怎么了?她昨天去看了你回来就没再说过话。”
安朔脸上粘满惊愕:“她来看过我?”
“她没去看你吗?”巧妙的反问。
原来是这样。安朔眼里溢满忧伤,让人有落水的无力。
你都知道,看到了,对吗?
我以为可以等到你能够原谅我的那一天再告诉你,但惩罚提前来了。
我真的做错了吗?
六吟认真地记着笔记,希望能赶在放学前抄完。一道阴影在桌上落下,有人用力推了推她的头。
“别闹,忙着呢。”挥掉不安分的爪子,她继续奋笔疾书。
那人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又用力推了几下。
大小姐彻底被惹火了,她“啪”地摔了笔,抬头就吼:“有病啊你……”接下来的话像是堵死在喉咙里了,吐也吐不出。
琛护远笑看着她,打了个招呼:“嗨!”
嗨你个头。“有事?”
“出来下可以吗?”
本来打死也不想去,但她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有些赌气地说:“好。”
刚走到门口,安朔就从椅子上唰地跳了起来,冲过去将她一把拉住:“别去。”谢玲玲在他身后,脸色惨白。
琛护远抿了抿唇,有些严肃。蓦地他朝六吟伸出手,温柔地看着她。
突然就觉得很累。
她看看琛护远,又看看安朔,教室里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像舆论的制造机。
她一转身,将手交给了琛护远。
背后男生的脸一下子沉了,从未见过的受伤神情,从安朔那张娃娃脸上蔓延开,蕴染了全身。他想叫她,却只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沉默。
沉默是金。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念上一万遍都没用。六吟还是开了口,语气疏离冷淡:“我不想再见到你。”
琛护远却答得没头没脑:“六吟,你利用我喔。”
“我不想再见到你。”
“刚刚安仔的脸都变了。”
“我不想再见到你!”
“可是我离不开你。”男生蓦地停下脚步,语气出奇地认真。六吟没回过神,继续走了一步,才顿住。
“再也离不开了。”
温柔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慢慢潜入心里去,细细地撩动着神经。
这句话,要是早些说,会有多感动呢?可是现在,只会让人觉得讽刺。
“真是感谢你啊,还肯回头看我一眼。”那种听不出起伏的语调,让人心里一窒。琛护远眉峰一敛,无奈道:“小六。”
“别这么叫。”宁静淡泊的笑,疏远有礼:“我们不熟。”
自作孽不可活。琛护远抚住额,试图将那一点抑郁抹掉。
“我以为我可以忘了你,但白痴才会低估爱情的力量。”
六吟退离他一步远:“你让我想吐。”
“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越是喜欢你,我就越厌恶自己。”琛护远朝她身后看了看,笑道:“有些事,还是坦白的好,由她来讲,比我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六吟回头的一会儿功夫,琛护远就没影了。谢玲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劈手给了她一巴掌。
“我说过,不要和他在一起!”谢玲玲眼底蕴了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神情激动让人发怵。
“我知道。”她抚住脸,任由疼痛将自己对穿。“玲玲,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谢玲玲的脸一下子苍白了,她颤抖着身子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这件事究竟能隐瞒多久?我们把他藏了又藏,但这个无底洞,竟是永远也填不完。
谢玲玲敲着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身体里不安的因子撞击的她快爆炸。
“我,安朔,琛护远,在认识你之前,就有理不清的关系了。”
真的理不清。
她和琛护远在一起,明知那是个冷情的人,依旧飞蛾扑火。而安朔跟他是死党,却因为一件事,跟他决裂。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处了吧。我把一切都给了小远,还怀了孕,结果却被他抛弃。”
“这件事最终被安朔知道,他把我押到医院,不管我愿不愿意,硬是拖去做了人流。”
“我一直以为,只要有这个孩子,琛护远就永远跟我有关系,直到做完流产,我才明白,这一切早就完了,真正关心我的,只有陪在病床旁边的那个人。”
“所以,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伤害他。安朔,就像是我的生命。”
“你明白吗?那些谣言,根本不是安仔说的,而是琛护远。安仔怕你伤心,所以全担了下来。”
那种细小的啃噬般的疼痛,在被放大后,竟会如此撕心裂骨。六吟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玲玲,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样的伤痛,那种身体里被剜去一块肉的痛苦,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六吟用力地抱住谢玲玲,深刻的绝望笼住了她。
当天晚上六吟就病倒了。这场病来势汹汹,且不见好转。
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现实的恐怖压垮了她。
你知道的吧,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那么灵魂上一旦出现漏洞,还有挽回的机会吗?细小的啃噬最终扩大为千军万马的踩踏,已是无力回天。
谢玲玲来看她时,六吟已经醒了,只是固执地不愿睁开眼。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而谢玲玲也保持了沉默,临走前,她低低叹息。
“你这样,又对得起谁呢?”
一个月后,她才回到学校。流言早就褪去,换成另一种形式的诡异,开始腐蚀人们。
六吟感到不自在。她一定是漏掉了什么,有很重要的东西被她漏掉了。她找玲玲,谢玲玲不在;她找安朔,安朔不在;她找琛护远,万幸,他还在学校。可他只是看着六吟,任凭她问多少遍,他都只用忧伤的眸子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很难过。一定有什么错过了。
过了四天,谢玲玲才回到学校。身心俱疲。
六吟看着她,什么都没问。无言的哀伤在空中游走,演化成倾盆大雨。
喏。
如果有一天醒了你见不到我。
你会难过吧。
六吟在黑暗中坐起身,无助地抱紧自己。一想到以前包子说过的话,心里就裂了一道口子。
会难过呢。
很难过很难过。
她想起去安家之前,谢玲玲疯狂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资格去见他?他就是被你害死的!”
那种疯狂蔓延开来,几乎让六吟以为她想杀了她。
琛护远上前去劝,谢玲玲立马调转了矛头;“还有你!你们两个,是你们害死了他!”
我不曾想害任何人。
见到安朔的妈妈时,六吟发现她老了许多,上次在医院看到她时,还是容光焕发的样子。只是她不知道,安朔的妈妈突然来,竟是因为他的病。
“他爸爸就是得血癌死的,没想到他也会这样。”林美凤说到一半,转身哭了出来。“六吟,他是因为你才迟迟不愿回来的,我们母子,不欠你了。”
六吟看着他的黑白照,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一片冷辉。那个可爱的长着类似包子脸的男生,如今只能在照片上对着她腼腆地微笑。倏地一滴液体就砸在了黑白照上,她慌忙伸手去擦,又将照片放回原地,再不敢触碰。
那个跑前跑后的男生,再也不会伸出手,为她擦眼泪了。
永远不在了。
谢玲玲曾经问过,为什么她不喜欢安仔。
六吟只是笑,她难道忘了吗,她也姓“安”——安六吟。
六吟的父母离异,正是因为安朔的妈妈。她见过林美凤,但没见过她的儿子。一开始对安朔厌恶,仅仅是因为他也姓安,却没想到,他就是林美凤的儿子。
壁垒已筑,无可攻破。现在想爱,却爱而不得。
——“本王赐你死,还不快谢恩。”
——“你别激动啊,我说说而已。”
——“吖六仔你来啦。”
——“你难道都不会后悔吗?”
——“不后悔。”
——“你喜欢我对吧,那就试着在一起吧。”
——“再也不想伤害她。”
——“别去。”
——“你明白吗?那些谣言,根本不是安仔说的。”
万缕金丝般的光芒从地平线射出,穿透了黑暗的幕布。惊梦已过,浮华的沧桑留在过往,被岁月风化成埃,消失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