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儿》灰色曲率

70、推车

　　周六，陆暄准时出现在杜老师所谓的社区艺术空间旧址门口。这看上去是一栋始建于上世纪的老楼，但是得益于旧城区改造，墙上大片的涂鸦给它带来了些许年轻鲜活的气息。她向下看，朱珠的樱桃红缓缓爬上陡坡。
　　……然后不幸半路熄火了。

　　隔着车窗，陆暄都看到朱珠的脸垮了下来。

　　时间回到工作日，朱珠随口问了陆暄工作近况。陆暄说了，可表情看上去不太对劲，像是不理解朱珠为什么这么问。
　　朱珠耐心等陆暄说完了，开门见山：“你认为我不该关心这些吗？”
　　“不是，”陆暄皱着眉头，她把话掂量了许久才说出来，“关心得实在太频繁了，可是关键的事，你又不说。”

　　“哦，你说团建的事？我只是委托曹颖去做了，她有经验。休息回来也一直旁敲侧击，问我什么时候团建。”
　　朱珠想到去年团建有趣的事儿，忍不住笑起来。
　　“你可以好好玩玩，这次我们和导演组一块儿，他们都很会演，每次活动流程也搞得像模像样，和他们一起会很好玩。”

　　“那么，带新人出去玩的事呢？”

　　“这件事我倒不打算急着让你做，告诉曹颖主要是想让她照顾一下应届生，毕竟是个小孩子，又刚来S城。我觉得曹颖可以带她的两个新人回家吃个饭之类的，不会太正式。”
　　朱珠问：“还是说，你不介意带你的两个新人回去吃泡面？”

　　“我只能带她们去吃好吃的外卖。”
　　陆暄手插在裤兜里，眉间的愁云散开了，说话也活泼了很多。朱珠想，原来陆暄还会为这种事发愁。她觉得颇有意思。

　　“我还有件事没说。”
　　朱珠点头：“讲。”

　　“杜老师，说她想开社区对话空间，你们前期交流的时候，她有提过这方面吗？”

　　“没有。”
　　朱珠第一次听说。但她也不意外，大多数人都想拿自己的本事获取尽可能多的利益，能够像战车一样把商业化进行到底的人都具备这样的特质。而这没有错。

　　这也是朱珠周六一大早开车来到社区艺术空间旧址，不幸因汽车熄火卡在半山腰的原因。她重新发动了几次，发动机偏要和她作对一样。
　　她拔出钥匙，下车查看。

　　可惜，危险的坡度，不能不处理。

　　“嘿咻！嘿咻！”
　　朱珠花钱拜托了好几个在附近老小区里的保安、门卫和小区里下棋的大爷帮忙推车。一行人嘿咻嘿咻推了半天，车纹丝不动。朱珠穿着珍珠白挺阔面料的外套，如一座白塔矗立在路中央，也纹丝不动。
　　头发或花白或半白或秃顶的老头，一个个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陆暄首先看不过去了，让一群老人在自己面前推车，她觉得自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她站出来：“给我一个位置。”
　　手搭上了后备箱，她似乎听到有谁叫了她的名字，却又觉得是种错觉。
　　“一二，一二，推啊！”
　　这车像是真的只欠陆暄这病弱白领可怜的一点力量似的，车轮竟缓缓动了起来。推车的人是激动的：
　　“动了动了！”
　　汗珠正滴进陆暄的眼眶里，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本来就爱出汗，三伏天推车，宽松T恤下的薄内衣都湿透了，她怀疑一拧就能出水。
　　“再来，再来，一、二！”
　　陆暄使劲儿推，那车仿佛受她意志驱使，又往上动了一下。迷糊中，她又听到了有人叫她：“陆暄。”
　　似乎是朱珠也加了进来。
　　“别别别。”
　　陆暄想到自己一身汗臭味，有些无奈：“你别推了，我们两个中总要有个体面人去见杜老师吧。”
　　“啊？杜老师？”
　　这声音和朱珠不一样，陆暄忽然意识到她认错了人，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看不清，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这声音轻轻柔柔的，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陆暄回忆起来：总不会是郑镜吧？

　　俩人自上回的风波后，微信上默契地互删了。过后陆暄去上了拉拉软件，发现郑镜也取关屏蔽了她。

　　车子慢慢爬上，终于到了安全的平台。陆暄抬头，坡顶上，穿着白衣的朱珠一尘不染，她只看了一眼，汗水又滚进她的眼珠子里，可她真切地看到，朱珠在向她走来。
　　一只轻盈的白鹭，悠然飞到她的眼前。
　　“成宝嘉老师，好巧，您也在这里？”
　　成宝嘉？陆暄还没来得及多想，一张纸巾就结结实实蒙住了她的脸。老牌的心相印，最滥俗的百合香水味。她抹了几下，终于能看清了，还真是成宝嘉。成宝嘉也满脸是汗，但是看她的打扮，也不像是随意路过的。

　　红色高腰短袖，肩上两道白色装饰带，下身是紧身牛仔裤配罗马绑带拖鞋。
　　青春洋溢，但满身汗渍，和美术馆里的成宝嘉判若两人。
　　“不好意思，成宝嘉老师，劳烦你帮我推车。”朱珠说。
　　“没关系，”成宝嘉喘匀了气，看着陆暄，笑起来，“你看你累的。”

　　“啊，我只是比较容易出汗。”
　　陆暄的余光好像看到了朱珠锐利的眼刀，真看着朱珠，朱珠却笑容和煦，一双眼睛都落在成宝嘉身上：
　　“成宝嘉老师，你是要出门吧？和我们一起去酒店，把身上的汗解决了怎么样？”

　　朱珠以车子临时出故障为由，将会面时间调整成社区空间正常开放的下午两点。随后订了最新的酒店，带陆暄和成宝嘉去洗澡。进了酒店，朱珠说：“陆暄，你跟我过来。”
　　陆暄发现，朱珠订了两个房间。她把一张房卡藏在手里，另一张房卡明示着，像是从头到尾只有这么一个房间。她找到角落里因为汗味不大自在的成宝嘉：
　　“成宝嘉老师。”

　　显然，朱珠打算和成宝嘉维持友好的商务关系，也仅维持商务关系。她把一张房卡藏在手心，另一张房卡拿在手里，明示着找到在酒店角落里不大自在的成宝嘉。
　　“这里的烘干机坏掉了，不能使用，我和陆暄需要出去买几件干净衣服。”

　　坏女人，陆暄记得，朱珠在前台根本就没有问烘干机相关的问题。她还真是说谎不眨眼。不过，这也是为了让成宝嘉愿意先使用吧。
　　那为什么又要多订一个房间？

　　陆暄很快就知道了答案。朱珠带着她心不在焉地在酒店外晃悠一圈后，回到酒店自然直奔另一间房。还走在走廊上，陆暄的右眼皮跳起来：
　　“你想做什么？”
　　房门打开，朱珠走了进去，她回头：“你进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