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儿》灰色曲率

28、死刑

　　董金花不做声了。那是陆暄小学四年级时发生的事。一名附小的数学老师被老公的小三找到学校。那是个大肚子的年轻姑娘，她跪在办公室外，哭着求那名数学老师和她的老公离婚。
　　轰动一时。

　　小孩很难理解这件事。但附小的家属区就在校内。教职工家属有不少人出来看热闹。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越闹越大。到最后，校方出面以影响不好为由，终止了莲姨的教学职业生涯。
　　陆暄说：“莲姨什么都没做错，还不是被调到图书室管图书了？”

　　董金花嘴硬：“那不是公家管的严吗？你是在私企……”

　　“你想我被人指指点点着干活吗？”
　　陆暄掷地有声。这种说辞对董金花向来有效。
　　“你就是为了不被人指指点点，才一直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到我你就不允许了？”
　　董金花自知理亏，没再说话。陆暄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得给董金花找点儿事做。她对前台说：“我听说你们这儿有老年旅游团？我给我妈报一个，有什么档次的？”
　　前台正要搭话，董金花忙说：“玩什么玩！浪费钱！”
　　“哟，阿姨，这也是您女儿的一片心意啊。”
　　前台自然不愿放过这单生意，她把宣传册塞到陆暄手上，陆暄一眼看中S省七日游项目。她的手指戳戳：“就这个了。”
　　她明天就把董金花送到S市以外的地方去。

　　陆暄可以把董金花塞进旅游团里，却不意味着她能什么都不做。陆德材，这枚定时炸弹。
　　偏偏又在这种关键时候——

　　第二天，陆暄收到了朱珠的问候。
　　“我这段时间都没在电梯里碰到你了，你怎么了？”
　　那当然是被周应勤盯上了，必须拉长工时，不得不提早出门了。陆暄回复：“上面管得比较严。”
　　也许是考虑到两人的对话不适合被更多人知晓。朱珠用微信给陆暄发的消息。朱珠问：“是不是周应勤盯上你了？”
　　陆暄思考了一会儿，回复：“是。”
　　“中午天台见。”

　　中午的天台阳光很大。夏天到了，温度逐渐升高，人也变少了。朱珠靠在杂物间附近，这是天台上为数不多可以遮荫的地方。
　　“这么热，你还要上来？”陆暄问。
　　“这里没人能听到啊，”朱珠说，“你不也上来了？”

　　还不是被你叫上来的。陆暄也靠在杂物间边。
　　“怎么，不打算告诉我吗？”朱珠问。
　　陆暄还没想好怎么说。周应勤这个行为，她实在很难评价。因为他是打着为公司好的名义出发。
　　“你应该能猜出来吧？”陆暄问，“我难以描述。”

　　“是能猜出来，但我想听你撒娇。”
　　“啊？”

　　“想听你用各种方式，求我。”朱珠说。

　　变态。陆暄控制着自己别翻白眼。朱珠笑了：“别这样。”她把陆暄拉回来。

　　朱珠原本靠在一根圆形立柱上，她拉过陆暄，一条腿有意或无意地顶入陆暄的膝盖间。看着是朱珠腹背受敌，但她微眯着眼睛，倒让陆暄有了种被盯上的感觉。
　　“真的不打算满足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吗？”朱珠问。
　　陆暄要走，又被朱珠更强势地拽住袖子。后者两手看似无意地搭上陆暄的肩膀。

　　太近了，陆暄能闻到朱珠身上带着热气的香气。尤其是——
　　朱珠的领口开得很大，那股暖烘烘的香气像是随着朱珠的动作，从朱珠的身体里挤出来的，再钻进陆暄的鼻孔里。

　　“不。”
　　陆暄果断挣脱开朱珠。她被自己猥琐到了。朱珠爆发出大笑。陆暄没有心思理会，那些笑声就像流水一样从陆暄的头皮上淌过。
　　“你刚才是害羞了吗？”
　　“没有！”

　　陆暄越否认越像承认。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朱珠说的是对的。她就是害羞了。但她没办法承认。
　　被一个美丽的女人吸引，是陆暄无法克制的本能。然而这种吸引未必会有结果，且肉眼可见的，放纵被吸引只会带来无法估量的后果。

　　朱珠的眼睛扑闪着，仿佛胜券在握。她很清楚自己在陆暄的眼里充满魅力。陆暄想，说不定朱珠就是享受这种捕猎的过程呢。
　　这种违抗本能的挣扎，在朱珠看来，就像猎豹看着被咬断喉管的羚羊在挣扎一样，徒劳而无用。陆暄不可能是如此被她吸引的唯一一个人。
　　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陆暄清醒过来。她望着朱珠：
　　“行吧，我就是害羞了。”

　　说完了，陆暄的脸腾地又红起来。她的防线都要崩塌了。她内心有个声音在不断咆哮。
　　陆暄，你在做什么？！

　　但表面上，陆暄还是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她看着朱珠，慢慢后退：“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朱珠意外地挑起了眉毛，她没有阻拦，点点头。陆暄弓着身子，慢慢往后退。
　　“陆……”
　　朱珠看到跨过门槛的陆暄，一下子，没了。

　　到天台的路，只有一条消防楼梯可走。陆暄下楼时，心神恍惚，不幸踩空了。幸运的是滚下楼梯时，她抓住了栏杆，让自己不至于受伤太严重。

　　到了医院，医生给陆暄的左腿打上了石膏。痛到不至于很痛，可是以摔断腿来作为天台聊天的结尾，也让陆暄在朱珠面前的丢脸，丢到了极致。
　　陆暄推着轮子出医务室时，朱珠就在门外坐着。
　　“你好些了吗？”朱珠问。
　　“我……”陆暄低头看着膝盖，“我这，算工伤吗？”
　　“……”
　　陆暄又把天聊死了。过了好一会儿，朱珠才幽幽开口：“我会帮你问问。”
　　“谢谢你。”
　　“……”
　　两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又过了好一会儿，朱珠说：“我送你回家吧。”
　　陆暄有些绝望，她今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间，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和朱珠说话了。
　　很见鬼。

　　朱珠把陆暄塞进副驾驶，又把轮椅折叠起来放进后备箱。这一套动作很熟练。等朱珠回到驾驶座时，陆暄恰好收到了老业务的消息。老业务让陆暄和朱珠回公司拿一下办公用品。

　　陆暄需要在家静养三天，但是有些东西必须要公司的电脑才能做。朱珠皱起眉头：“不能让公司闪送去你家吗？”
　　“可能还有些工作要求吧。”陆暄说。
　　“行吧。”朱珠开车往公司走。这时，老业务改成了打电话。

　　“陆暄，有一个情况。”
　　“我马上就回公司了。”

　　“我开始觉得，你暂时别回来比较好。”老业务鲜少有如此支支吾吾的时候。陆暄心里一沉：“怎么了？”

　　“呃，有一群人来找你。”
　　老业务经过电流解析的声音遥远得不像真实的声音。热气腾腾的下午，陆暄看到马路上蒸腾的水汽扭曲了前方的路况。
　　“你爸爸是不是玩网络赌博？”老业务问。

　　“陆暄，怎么了？”朱珠柔声问。
　　陆暄丢下手机，她感觉她已被这个世界宣判死刑。